第33章 洽谈前的一刻
优美的歌声染进暗淡的烛光里,让这个夜晚更加静谧、安逸。
不过我面临的却截然相反,在我道德绑架完逢春后,因为声音过大,零散的几桌客人一致向我投来怪异的目光,无法辨别是对我的话充满愤怒,还是单纯想看美女脱衣服。
逢春被我气得不轻,死死盯着我,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我就不信她会在大庭广众下脱衣服,于是放轻柔语气继续道德绑架:“打个电话而已,又死不了人,你看凉茶也喝了,水果也吃了,衣服也穿在身上了,总不能脱完衣服再把东西全吐出来吧?”
逢春被我恶心到,捂住嘴作呕,随即将手伸进包里,摸索着什么。
我以为她是要掏钱买下这件衣服,顺带把今晚的钱付清,连忙断绝后路说道:“你们这些目光短浅的人,自以为有钱能买来一切,实话告诉你,我这件衣服是无价之宝,花一个亿也不卖!”
说话间我本能的将头扭向另一边,因为这件衣服是当初我在天津给林萱买的地摊货,与摊贩进行了长达半小时的讨价还价,最终以30块的价格买断,林萱拿到以后爱不释手,穿上后兴高采烈地展示给我看,可我却没受她笑容的影响,反而内心抱怨自己的贫穷,不能给她买昂贵的名牌。
转回头时,一个手机摆在我眼前,逢春用手指轻轻戳了我胳膊一下,问道:“号码。”
没想到她竟吃道德绑架这一套,以至于我一时没缓过神来,许久才从她手里接过手机,按下震源客户的号码,又交回她手中。
只听她镇定的说道:“喂您好,是震源的贵客吗?”
“嗯,是这样,我是伊势尼公司的员工,给您打这通电话就是想了解一下近期贵公司有没有商业合作的志向?”
电话那头说了什么我听不到,但从逢春的笑容上不难看出,对方的客气程度不亚于孙子。
逢春拢了下头发,笑了一声继续说道:“您太客气了,既然这样明天我派同事去和贵公司洽谈,至于后续都会安排妥当,像恒远、望裕、千升等贵重公司都与我们处在工作期内,必要的话我会联系他们一起提供资源。”
片刻后她挂断电话,我迫切地询问道:“为什么你不挑明自己的身份,反而要贬低自己是个员工呢?”
逢春瞪了我一眼,道:“还不是为了帮你这个流氓,一上来就以职位压人,人家会看出我是被找来撑场的,威胁人便会使其有疑心,质疑你们恒远的诚意!”
我恍然大悟,原来她这么说是为了引导话题重点,轻描淡写出与恒远的合作关系,这样一来清楚伊势尼分量的震源定会被震惊,从而对我也会摆出同样客气的态度。
“学到了,学到了……”我嬉皮笑脸的回答着,主动献殷勤递水果给逢春,问道:“那你刚才提出的合作充其量也就是画大饼吧?”
“也不全是,明天我派秘书去震源,可以的话拉拢一个伙伴,有百利而无一害。”
我叹服逢春的智商,即便是不情愿打这个电话,都能做到一箭双雕,让我欠下人情的同时,又给公司笼络人心。
我竖起大拇指称赞:“不愧是同济大学走出来的高材生!佩服佩服!”
“少来,我该走了!”
我忙起身跟在她身后,客气道:“我送你。”
逢春回头眯眼看着我,说道:“醉驾的话同行人也有罪。”
我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是开田镇的车带她过来的,一时疏忽忘了喝了酒,这下有去无回了……
“稍等我叫代驾。”我说着便打开软件呼叫代驾。
逢春拦下后说:“不用这么麻烦,你是留在这里,还是跟我一块回去?”
我看了一眼桌上所剩无几的水果残渣和成排的空酒瓶,用下巴指向门口示意回去。
我俩向佳丽许诺有空再过来,随即便一同离开,走出清吧顿感视野广阔起来,繁星点点使整个天空愈发深邃,心也随之渐渐放空。
二人一路沉默来到车前,我掏出钥匙递给逢春,打开副驾驶门坐了上去。
逢春开车很稳,始终保持60迈速度穿行在无边的黑暗中,穿梭在霓虹灯下这座发达的城市里。
看她极度认真的模样,我也不好打扰,只能仰靠在座位上,歪头看向窗外一闪而过的树木和路灯,形成的虚影慢慢汇聚成连串的胶片,像极了回忆的暗伤。
想起从前每个醉酒的夜晚,坐在出租车后座,我总会像个孩子依偎在林萱怀里,诉说着命运不公,宣泄着碌碌无为的不甘,每逢这时林萱便会不胜其烦的轻轻拍打我后背,安慰我说以后总会好起来的。
但我始终坚信,她不是在给我画大饼,只是不想让我过于消极。
此刻坐在我旁边的女人,虽然穿着林萱的衣服,但性格却与林萱相反,对我不是一般的冷漠,于是在这个寂寥且孤独的夜,凭空多出了两个哑巴,一个酒精上头,一个认真上头。
行驶到高架桥下,逢春突然反方向驶入左边 。
我疑惑的问道:“这是去哪?”
“回家。”
我坐直身子身严肃的问:“直行是井岸华庭,右拐是我住的地方,你现在左拐明显是去上海,难不成你要带我去观光一下国家最富有的地方吗?”
逢春始终注视着前方,似乎不愿与向我过多解释,沉默片刻后才说:“我有些累,不想上高速。”
她应该是尚未痊愈,没有过多的精力开车,明明是自己强求她出来,最后反倒因为贪杯,成了她的累赘,想到这里我再次对眼前这个女人充满愧疚,低声说道:“实在不好意思,让你劳累了……”
好在鹿城距离我住的地方不远,行驶半小时左右便来到那个熟悉的路口,也就是我被车撞飞的地带,逢春把车停在我居住的小区门口,出乎意料的和我一块下车。
“送到这里就行,前面的商业街入口就有出租车,我给你叫一辆。”我拿起手机准备给跑夜车的人打电话。
逢春拦住我,道:“到家还打什么出租车,我就住在旁边的酒店。”
说罢她指了指远处拔地而起的高楼,明晃晃的招牌上刻着“格林豪泰酒店”,显得十分耀眼。
“你不回井岸华庭了吗?”
逢春脸上浮现出些许恐惧,看了一眼一侧的灌木丛,对我说道:“前两天放了灭鼠药和粘鼠板,我不敢回去……”
听到这个滑稽的回答,我差点当街笑成傻子,想不到表面上雷厉风行的部长,私下里却能被不足脚掌大的老鼠吓得宁可花钱住酒店,也不敢回家。
果真是一物降一物。
忽然我冒出个无厘头的想法,兜里揣着一袋老鼠,每当逢春用话噎我的时候就掏出一只威胁她向我道歉,这样会起到连锁反应,导致她一见到我就像见到老鼠似的惊愕,那样一来我就可以在伊势尼公司横着走了!
但转念一想,我为什么想看见逢春害怕的样子呢?或许是刚见到时,她冷漠无情的样子便先入为主印在我脑海中,所以对她的其他样子充满强烈的好奇心,物以稀为贵,自然就演变成一种奢望,潜意识想让她展现出其他情绪。
没做过多告别,我和逢春便各奔东西,她去格林豪泰,我则是一如既往的回到那间可以封闭灵魂,亦能释放本性的出租屋。
次日一早,我比平常晚起半小时下楼吃早餐,随后驱车来到公司,时间刚好卡在8点29,心满意足的向办公室走去。
一阵顿挫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我转头发现是头发凌乱、满脸邋遢的田镇,这小子八成是迟到了。
只见他还没跑到打卡机前,便疯狂向我挥手示意躲开,我侧过身子,他一指戳向打卡机上的指纹识别,上面的时间说巧不巧闪动到8点31。
他沮丧的爆了句粗口:“靠!还是没赶上!又得晚走半小时。”
我拍了拍他肩膀,笑道:“没关系,正好人们下班以后,你可以在办公室享受与田欣的独处机会,用不着在意别人眼热的注视了!”
“少拿我寻开心,这事都赖你,一觉醒来我习惯性以为车停在楼下,结果下楼掏钥匙才想起车已经借给你了,跑了好远才到公交车站!”
“息怒息怒……”我一边捋着他胸口平息怒火一边安慰道:“归根结底还是你的疏忽,把车借给我这么大的事还能忘。”
田镇一听更不爽,气冲冲走进办公室,公文包往桌上一扔,翻文件的力度都比平常加重几分,厚厚的一沓资料被狠狠摔在桌上,惊动了附近吃早餐的同事。
眼见他在气头上,越劝只会越火上浇油,只好蹑手蹑脚来到自己位置上,轻轻整理数据,耐心的等田欣来了再哄这小子。
片刻后田欣走进来,田镇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走上去笑脸相迎,又是拿包又是热情关切,变脸速度堪比京剧脸谱……
她俩寒暄几句后便向我这边走来,田欣开门见山的问我:“向洋,明天下午的洽谈安排好了,你这边准备的怎么样?”
我做了个oK的手势,自信满满的回答:“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田欣沉默的点了点头,眼神中貌似还有些担忧,我没太在意,只觉得这是办事前的紧张,拿出车钥匙递给田镇,说道:“车停在对面公司的空地上,回头请你小两口吃饭。”
田镇收起钥匙,问道:“答应给车加油的事履行了吗?”
“当然,我才不是出尔反尔的人。”
田镇这才满意的笑了笑。
见他坐下准备投入工作状态,我又补充道:“我从你车上捡到一张中石化的加油卡,不知道是谁的,所以就交给加油站的人了。”
田镇大惊失色,抱着一丝希望说道:“你不知道密码没法用!”
我看了一眼同样狐疑的田欣,得意的答道:“欣姐的生日我再不记得,白做两年同事了!”
田镇暴跳如雷,可看到田欣脸上的笑容,瞬间打消和我发火的冲动,毕竟我给他制造了一场夺取女神芳心的机会,不让他感谢我就不错了。
经过上次被坑的事,我去车间的次数越来越少,总担心不知何时被再次被那些车间主管们笑里藏的刀捅一下,这样一来便苦了陈忠丽,几乎每天都要替代我到车间跟进订单进程。
这几天她依旧执着于借调的事,私下找我谈过好几次,不外乎被我以各种借口推脱,以至于每次见到我都耷拉着脸。
时间很快来到五点,说不紧张是瞎话,但我只能装作淡定的样子,吩咐田欣和客户再次联系,确保对方清楚吃饭的地点和时间,保证这次洽谈能顺利进行。
“向洋,客户从上海过来,和咱们去松鹤楼的距离差不多,你看要不要早过去一会儿,免得对方先到。”田欣坐在我旁边,担忧道。
“五点那会儿正是晚高峰,高速要比市区还堵,她最近心情不好,这个时候别惹她。”我说着朝不远处正在窝火的陈忠丽瞄了一眼。
田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站在窗前眺望天空,暮色暗淡,残阳如血,黄河边上如镶金边的落日,此时正圆,光芒四射,刺人眼膜如梦似幻,好不真实。
云朵被风吹动,变化成各式各样的形状,像一条条欢快的鱼遨游于天际,令人十分向往,这或许就是自由的韵味吧?
5点20分,我在厕所点燃作为倒计时的烟,与田欣仅有一墙之隔,保持联系。
一支烟很快抽完,我给她发去消息在门口集合,走到打卡机前按下指纹,穿着工作服便跑到门口,田欣正站在门口整理衣服,旁边站在唯命是从的徐荣,我迎面向田欣挥手,她立刻开来自己的座驾马自达,然后与我互换位置。
我猛打方向盘掉头,一脚油门踩下,原地划出一道刹车印,轿车像一支穿云箭般汇入车水马龙中。
坐在后面的徐荣,一边称赞我驾驶技术好,一边好奇的问道:“为什么你俩都穿着工装,唯独让我换上自己的衣服呢?”
我很烦在开车时被打搅注意力,烦躁的说:“少问!待会儿按照我说的做,胆敢露出破绽我就把你的事全抖出去。”
徐荣吓得低头不敢说话,田欣赶忙打圆场,回过头解释道:“待会儿你的身份是高管,自然要比我们两个作陪的地位高,这都是向洋的授意,为了彰显出公司的制度严谨,也是表现出对客户的重视,让对方知道我们是在上班时间请他们吃饭。”
徐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打断田欣:“和他废这么多话干什么?一会儿说话动脑最多的人还得是我和你。”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徐荣,说道:“下车去超市买几瓶六个核桃,我要提前补补脑,今晚注定要死不少脑细胞,我可不想未老先衰。”
“没问题,今天舞台全是你的,期待你大展拳脚的那一刻。”
来到松鹤楼时,已经暮色苍茫,视野变得模糊起来,停好车后田欣和徐荣两人笔直的站在门口,我则是随意的来回踱步,脚下的易拉罐已经被踢的琳琅满目。
越到关键时刻,我反而轻松了许多,完全没有来之前那会儿的紧张,可能是逢春的那通电话让我很安心,又可能是灾难来临前的回光返照,总之我没有一丝压迫感,好似这场饭局只是我与朋友的平常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