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忆故人

傅敬淮突然想来西凉冀州的主要目的，“昨夜，我听到这附近的怨声有点多，今晚，夜猎开始吧！”

“嗯，刚才我们出去，在周围查看了一圈，确实发现了不少。我也正好，想跟你们商量一下此事，傅二姑娘，若是身体不便，今晚就不必叫她了。”凌若瓒道。

“不，她等会就好了。不叫她，怎么能行？”傅敬淮义正言辞，“难得出来夜猎，不叫她。回头，她得把我唠叨死。”

“那行，先回去收拾收拾，准备一下。”凌若瓒说道。

晚间，傅敬淮去敲傅青岚的房门，来开门的是朱玉姝。

傅敬淮往里看了看，没有看到傅青岚的影子。道：“朱姑娘，傅青岚她人呢？”

“傅姑娘刚才就出去了，说是要去夜猎，没有和你们在一起吗？”朱玉姝说道。

“出去多久了？”

“快两个时辰了吧！”

“多谢！”傅敬淮谢完朱玉姝，又骂骂咧咧，咬牙切齿道：“傅青岚，你以为这里是你家吗？乱跑也不说一声。”

凌若瓒和凌霄瑾在大厅等候，只见傅敬淮一个人出来。凌若瓒道：“傅二姑娘呢？”

傅敬淮没好气道：“她可能想早点死。”

“什么情况？”凌若瓒道。

“怕我们抢了她的猎物，人家已经提前两小时出门了。别管她，我们走吧！”

突然，街上传来一声惨叫声。

傅敬淮和凌氏兄弟闻声赶到时，只看到一个男子躺在血泊中。死状难看，面目狰狞，一眼可以看出，这名男子生前是受到了惊吓。

凌若瓒警戒起来，“附近有邪祟，大家小心。”

凌霄瑾观察四周，不见任何踪迹。

忽然，一阵冷风，吹来，街道上的灯笼、酒幡纷纷摇摆飘摇。一道黑影从屋顶一闪而过，伴随着一声急促传来，“拦住它！”

凌霄瑾见状，执剑一跃而起，将那黑影拦下。凌霄瑾和它正面交锋一个回合，便用镇压符将它定住，念个诀，那黑影就飘进了凌霄瑾的乾坤袋里。“区区邪灵，也敢出来害人？”

从远处追上来的人，气喘吁吁，“终于被我逮住了！”

这时，傅敬淮看清追上来的人影，“傅青岚，你跑哪里去了？”

“大家都来了！我刚才下楼的时，本想等你们一起，突然看到有人，被几只邪灵追着跑，就冲出来了。其余的被我收了，就差这只了。”傅青岚说完，才发现地上躺了一个人，惊疑道：“我不是把它们引开了吗？怎么还是死了人？”

“这地方，邪灵较多，你引开的只是一小部分。这人，报官处理吧。”凌若瓒道。

“既然如此，接下来，我们还是分头行动！一个时辰后集合。”傅青岚说道。

冀州城内，经常会有邪祟害人事件，官府每个几日就会收到一些被吓死的尸体，所以当地府衙见怪不怪，当夜便按流程抬走。

四人围绕着冀州城的各个方位进行搜查。傅青岚往东，凌若瓒往西，傅敬淮往南，凌霄瑾往北。

傅青岚追着小鬼一路向东，飞檐走壁，所到之处寸灵皆收。不知不觉，她来到了一座宫殿前，红墙绿瓦，正红朱漆大门顶上悬挂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的题着几个大字‘椒兰殿’。

傅青岚驻足在门前看了好久，自己像失了魂一样，不自觉将门推开。

院内陈设老旧，周围杂草丛生，似乎闲置了很久，无人打理。傅青岚借着月光，慢慢朝主殿方向走去。

推门而入，一阵尘土飞扬散落，蛛丝悬挂绕明堂，月光透过窗牖直射到一张茶桌上，桌上一角静置一根燃了大半截的蜡烛。傅青岚走上去，将半截蜡烛点燃，殿内霎时明亮起来。屋内的黄花梨木床几、紫檀椅案、青瓷花瓶、铜制的香炉等等陈设摆件蜂拥撞入她的眼里。最刺眼的还是精雕的梨花木床沿上静置的娟扇。

这一眼，不禁将傅青岚的记忆拉回到了朱蕊的小时候。

一个温婉贤淑的美丽女人，坐在梨花木床沿上，她一手托着娟扇，一手拿着绣花针。旁边的书案上，有一个可爱调皮的小女孩，因不想写字，正在无止境的研磨、试笔，只为拖延那一点点的时间，还时不时地偷看女人有没有在看自己。

突然，女人开口道：“蕊蕊，母妃和你做个约定，好不好？”女人说着话，但却没有抬头，眼睛仍然盯着手上的针线，

小女孩停下手上的动作，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眉心还有一颗天生的红痣，她乖巧地看向母亲，“母妃，什么约定呀？”

女人将手上的娟扇翻过面来，“看，母妃绣的这幅画，好看吗？”

“好看。”小女孩走过来，用胖胖的小手指指着图案问道：“阿娘，绣的这是什么呀？”

“这是梅花映雪图，等母妃绣完，送给你，好不好？”

“好呀！好呀！蕊蕊最喜欢梅花了。”

“那母妃送蕊蕊这幅梅花映雪娟扇，蕊蕊是不是也要送母妃什么东西呢？”

小孩犹豫半晌，想不到要送什么东西，“嗯~~~，可我没有东西送给母妃。”

“你有啊！”

“什么东西？”

女人指指书案上的东西，“我要那个。”

“母妃是要我写的字吗？”

“对。你好好练字、作画。等母妃这把娟扇绣好了，你就给母妃画一幅画，再题上字，送给母妃。好吗？”

“嗯，好，那我得勤加练习，到时候给母妃画好看一些！”

“那蕊蕊，可要快一点学好哦，母妃的娟扇可是绣的很快的。”女人说完，突然猛咳嗽起来。

此时，一个老嬷嬷端着一碗药从殿外走进来，“娘娘，该喝药了。”

女人喝了药，吩咐道：“然后把大将军叫过来，我要交代他一些事。”

老嬷嬷皱眉道：“娘娘，您还这么年轻，还没到这时候，您会好起来的。”

女人摆手摇头，坚定要见大将军，老嬷嬷只能照办。

老嬷嬷走后，小女孩才凑上去，“母妃，您是生病了吗？”

“母妃没事，蕊蕊放心。”

“母妃，那我可不可以出去玩了？”

“等会吧！你舅父马上就来了，给舅父请安在去。”

“嗯，好，我好久都没见到舅父了。”

“蕊蕊喜欢去舅父家玩吗？”

“喜欢，舅父每次来，都会教我骑马射箭，可好玩了！我还等着舅父叫我武术呢，上次舅父说等我练好基本功，他就来了。舅父要是能经常进宫就好了。”

此时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声宣道：“万扶镇大将军到~~”

人影未至，声先至，“我看看，是谁说想我啊？”

小女孩兴奋地迎上去，抱住进来人的腰，用甜甜糯糯地声音喊道；“舅父。”

进来中年男子一把抱起小女孩，笑着说道：“原来是我们蕊蕊公主啊！让舅父看看，我们南宫殿下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长个啊？”

“舅父，蕊蕊每天都有好好吃饭，好好练习基本功的。”

“哈哈哈哈...不着急，你今年才五岁，骑马射箭和武术，以后舅父会慢慢教给你的。”

面色惨白的女人又咳了几下，温和笑道：“ 那蕊蕊想不想出宫，到舅父家玩几日？”

“想。我真的能出宫去舅父家里玩几日吗？”

“能。你想玩多久都可以。”

“那我想在舅父府上住一年，也可以吗？

女人点点头，“也可以。”

“哇~~我太高兴了。我终于可以去出宫玩咯！”

“那明日就和舅父出宫去吧！”

小女孩欢呼雀跃...

“娘娘，”万扶镇欲言又止。

女人向门外的侍女招手，“来人，把公主带出玩。”

大将军等小女孩出去，忧愁道：“让南宫殿下留在您身边，再多陪你几日吧！”

女人摆手，“不必了，将死之人，有什么好看的。”

“娘娘不要灰心，我已经下令，为您寻求天下名医，相信很快，就会找到治好您的药方。”万扶镇道。

女人笑笑，轻声道：“扶镇啊~你也不要在为我浪费过多精力了。阿姊现在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希望，在我走后，你能代我照顾好蕊蕊。她才五岁，交给其他人我不放心，若是留在宫中，没有母妃的庇护，南宫的处境会很艰难。”

“阿姊~~”万扶镇强忍着眼泪说道。

“蕊蕊的脾气秉性你是知道的，有些淘气和调皮，却又非常聪慧、懂事，且还有些男孩子心性，这正好适合你教。我只要她开心就好，并不要求她日后贤良淑德，或是才艺满身。”

“那王上，他会同意吗？”

“放心，好在蕊蕊是公主，不是皇子。明日我就以公主染了恶疾，需要出宫治疗为由，将她送出去。届时，你在宫外将她养到及笄，出嫁时替我给他备份嫁。”

万扶镇强忍已久的眼泪，最终还是掉落下来，泣不成声道：’“阿姊~~”

第二日，朱蕊就如愿到达了大将军万扶镇的府上。

十日后，宫中传来噩耗，贵妃娘娘薨....

万扶镇有两个儿子，一个七岁，一个九岁，年龄都比朱蕊大，所以特别照顾她。朱蕊虽然是小女孩，但玩起来丝毫不逊两个表哥。他们玩泥巴，学骑马，练射箭，打弹弓，爬树掏鸟窝等等后来朱蕊通通学会了。

朱蕊再进宫时，已经长到了十岁。万扶镇觉得是时候带她回去让大王见见了。

这天，是朱溪国王后的四十岁寿辰，各位达官贵人纷纷前来祝福。有子女的大臣都带着自己的子女进了宫，好为日后皇子公主选伴读做准备。

十岁的朱蕊显然已经长高了不少，在大将军万扶镇长期的武艺熏陶下，她也学了一身武艺，整个人精神干练了许多。

进宫后，她和其他皇子公主比起来，皮肤略显黝黑。虽然也穿了拖地飘然的华丽长裙，但由于举止幅度较大，被其他弟兄姐妹嘲笑是个粗野丫头，可她并不在意。

朱溪国国君一共育有二十个子女，朱蕊在众多皇子公主中排行第七，其中只有八个是皇子，四个比朱蕊年长。皇子中又有三个早夭，所以当朱蕊再次进宫时，身边坐的大部分是公主，她坐在第二排的末端，国君也没有太多关注到她。王后按照公主的礼节给她安排了几个侍女伴她左右。

宴会散去，大臣的家眷门纷纷被邀请进了后宫，留下子女和皇子公主门玩。朱蕊觉得无趣，对那些兄长姐妹又没有感情，遣退了侍女，只想自己一个人闲逛。

她顺着小时候的记忆，来到生母居住过的宫殿，却发现，宫殿大门紧锁。无奈，只得折回去。逛着逛着，就走到了一个花园里。花园里有条小河，河水清澈见底，朱蕊站在桥上可以看见水里游来游去的鲤鱼。她捡起一颗石子扔进去，瞬间惊动了鱼群，吓得纷纷逃窜，可鱼群没有游远，发现没有危险后又游了回来。

朱蕊觉得很有意思，捡起一颗石子，准备再扔。可这一举动却被一个尖锐的声音打断，“你是谁？胆敢向我皇家花园里扔东西。”

“我是朱蕊，七公主——南宫，你是谁？”

来者是一个比朱蕊小一点的女孩，她走近后，道：“我是十一公主——月牙。我听说七公主常年卧病在床，身在宫外休养。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哪来的冒牌货？来人，把她拿下，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几个大臣家的小孩听她说自己是七公主，不太敢动手。但又迫于十一公主的威严下，他们只能听从命令，毕竟大家都没见过七公主，也不知道眼前这个是不是真的，大家只能伸手去抓她。朱蕊稍稍一反抗，那几个听话的大臣家的小孩就摔倒在地，一个个疼得只敢默默流泪。

月牙公主看她竟然敢反抗，于是准备自己亲自动手，抬手就想狠狠地打她一巴掌。没想到朱蕊只是让了一下位置，月牙公主就直接掉进了河里。

小孩们惊慌的呼救声惊动了附近的人，吓得那些就近服侍的侍女小厮纷纷赶来相救。

桥上的所有人都被吓得瑟瑟发抖，只有朱蕊站在桥上开怀大笑。

等王后带领一众家眷赶来时，只见湿漉漉的月牙蹲在地上大哭，一边还不忘指责是朱蕊推她下去的。

王后认出来她是七公主朱蕊，当场便没多说什么，只是安慰月牙，抚慰那几个受惊的孩子。

第二天，王后就当着朱蕊的面，处罚了侍奉她的几个侍女。朱蕊和几个侍女也才第一天认识，虽然没有感情，但她总不能让这莫须有的罪名加在她身上。所以她替她们解释、求情。可不论朱蕊如何解释，王后都不听。她解释越多，那几个侍女就被打得越狠。朱蕊不接受这样的处罚，一直不服，这让她后来所都不愿意听中宫的管教。直到有一天，她身边的侍女全部被活生生打死，她才醒悟过来。

此事，后来也传到了王上的耳朵里，王上觉得确实是她缺乏管教，才养成的恶习。故此，决定不再让她出宫居住，必须留在宫中和其他皇子女一样读四书，学规矩，讲礼仪。

朱蕊的快乐童年就此结束。

傅青岚回过神来，感觉鼻子有些酸涩，眼睛也不知是何时蒙上了一层水雾。

傅青岚走到床边，拿起娟扇，扇面上是一幅未完工的梅花映雪图，一根锈迹斑斑的绣花针还半插在娟布里，她喃喃道：“母妃，您食言了，娟扇没绣完。不过，也算扯平了。毕竟，道最后，蕊蕊也没能给您画一张画像。”

傅青岚拍了拍娟扇上面的灰尘，又轻轻吹了一口气。本想接着绣完那一针，不想，却连那根绣花针都吹掉了。

此时此刻，傅青岚再也绷不住自己的情绪，低声抽泣起来。也许是太过伤心，完全没注意到此刻危险正在向自己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