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那寂寥的群山

卓安的话并不长，近乎是三言两语就讲完了一切。“这一切都是我的错，郑二是听了我的话才将少门主一行的行踪透露给那帮狗贼！在他心中，我就是最值得尊敬的人，他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想到前后发生的这一切，卓安最后近乎是如同个孩童般哭泣。“是我对不起少门主，我已经无颜回去见他！”

对方吃力地伸出另一只手死死捏住殷空的手，欲要将被抓住的那只手抽回。殷空虽然竭力阻止，可它依旧还在一寸寸远离。

在对方的用力下，殷空再无力阻止他的行径。

卓安依旧哭泣着道：“谢谢你没有将这一切告诉少门主。”

与此同时，他已经将自己被殷空抓住的手抽了回来，并排开双手，闭上双目，犹如投入母亲怀抱一般，向悬崖之下跌去。

他的身影越来越远，声音却依旧依稀传来。“顺便说一句，你的那首歌我真的很喜欢。”

殷空看着那道犹如柳絮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悬崖下方，他犹如野兽般从喉间挤出一声怒吼，随后重重一拳锤在地上。他恨这一切。

他不知道是哪些因素促使对方做出这样的选择，但现已经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此时此刻，此景此情，他突然想到王践生说的那句话——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过往赎罪。也许真如同对方所说，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因果循环。他们杀了对方，现在，就是还债的时候了。

所有的遐思并不能制止他心中的愤慨，他猛然回过身来盯着躺在地上的施侯。就在刚才这短短片刻，众人已经全部失去行动能力。施侯打伤了众人，众人也打伤了他。

林黛儿挑断了他的四肢，小九几人怕他恢复，又在他身上补了几刀，他就如同个死人般躺在原地。

这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局。

他冲过去直接骑在对方身上，对着施侯的脸便是一顿老拳。“她在哪里？！！！”

殷空会跟着来，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林黛儿，但更多的，却是想再见到那个曾经叫他爹爹的小丫头。

施侯没能领会他的意思。直到他一阵手脚并用，急不可耐地比划，方才看懂。随后痛楚中，带着一脸揶揄道：“我没见到过你说的人，不过如果你说的是一个小丫头的话，我估计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你知道的，那些喜欢将世间规则视若无物的人，他们都喜欢收养一些无家可归的小东西。之后会将她们训练成杀人的利器，还有可能将她们敬献给那些他们永远高攀不起的人物。也许你以后见到她，会上演一出相爱相杀的戏码也不一定？”

说到最后，施侯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殷空再也忍不住，拳脚相加似乎成了他对待对方的唯一方式。这段时间以来，他竭力不去想起此事，他怕听到任何有关那位叫他爹爹的小丫头的不好消息。但此刻这种祈盼却似乎成了一种奢望。

他并未告诉任何人，诺儿并不是他的女儿，诺儿只是自己捡来的一个小孤女。

但众人却不知道，旁边率先恢复过来的小九正在帮几人处理着伤势。他们以为殷空痛失爱女，见他一脸狂怒，陈显贵率先上前，其余几人也纷纷上前安慰着他。

殷空依旧殴打不止。但旁边的一阵惊呼却打断了他的动作。

“黛儿姐快不行了，你快来看看她！”

听到楠茯呼声，他连忙冲过去扶起林黛儿。此时楠茯与班静玥与狸儿身上皆是带伤，但她们仍旧围在一旁关照着。

他不停呼唤着对方的名字，似乎希望对方能够保持清醒。对方起初似乎带着蒙昧，也许是随着他的呼唤，对方渐渐清醒过来，

殷空看着对方状态，一阵左右为难，他只顾着焦急，却没注意到，对方的表情渐渐变得难过，随后近乎是自言自语地低声喃喃道：“你不应该来的。”

焦急中的他只能在身上翻找，却没找到有用的东西，他只能向另外几人询问。

听他开口，陈显贵却是艰难地道：“疗伤药用完了！”

殷空刚回过身去，准备开口，谁知对方却一脸凄然地推开他，并怒吼出声。“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她这一路上的沉默不言，似乎对于黎敬宣的死无知无觉，但此时在人生的最后关头。身上的伤势似乎成为了一股助力，让她神智一阵模糊，更在无情地打破着她宣泄的枷锁。她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怨怒。

殷空一脸错愕地跌在一边，这一幕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或者说他早已想到，但不愿去面对。

对方清醒时，可能心中对他有许多不满，但理智制止着对方做出任何过激的行为，可此刻因为伤势刺激着她的感观，导致她说出了她中最真实的想法。

对方在怪他。

怪他所做的一切。

林黛儿还在一脸悲痛道：“我只是想要找他问清楚当初的一切，从来没想过......”

殷空脸色渐至复杂。

柳怀歌说得并没有错，对方下不了这个手。因为她心中的那些情感不是外人能懂的。

这件事只能由自己代劳。他让黎敬宣死于自己的愧疚。可并不代表林黛儿会在这件事情上原谅他。

对方责怪他所做的一切，同样也在自责，他一脸焦急外加痛心地扑上去扶起对方，林黛儿起初痛心疾首，不停责怪着自己。

她怪自己没能早点意识到这一切，可太过焦急的情绪致使她的伤势越发加重，以致渐渐陷入昏厥。殷空连忙呼喊着她，生怕她一不小心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

他的呼喊起了效果。对方醒来后，似乎怒火跟着消退。想到刚才的一切，便带着无比的伤心地连连摇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

殷空连忙抓住她的双肩安慰道：“你不用说对不起。”

林黛儿依旧默默摇着头，随后再也坚持不住往地上扑倒。

殷空连忙扶起她，林黛儿躺在殷空怀中，一脸木然地开口道：“我可能回不去了，你回去以后，要好好的对少门主。”

殷空打量着对方，近乎是咬牙切齿道：“我带你回去！”随后将她拦腰抱起。

他知道对方并没有伤到要害，目前只是太过虚弱，只要离开这里，有很大希望能够好起来。楠茯几人也是关心则乱。

其余几人知道这里不能久留，纷纷艰难地跟上。

林黛儿看着他脸上血迹，即便伤重得不能动，依然要勉力地伸手替他擦掉。

殷空连忙制止对方，随后随意擦掉脸上血迹，以示自己无事。临走时，他们这才想起还有一事，于是回过头来看着躺在地上的施侯。

陈显贵强忍着身上的痛楚，咬着牙道：“就留他在这里等死吧。”

殷空面无表情地放下林黛儿，走上前，抽出短剑正正一剑刺在对方喉间，顺带着再拧上一圈，这才抽出短剑。

只听他冷着声音道：“我可不会自找麻烦！”

灵海境以上的生命力有多强大，他可是亲眼见过的。更别提以施侯天门境的修为，若将他留在这里，他活下来的机率很大。殷空可不会放任不管。

漏了风的喉间让施侯一阵咯咯急喘。呼出的，却只有血沫。他的生命正在终结。他一脸痛苦，眼神微微转动，从一行人的脸上一一看过去。

看到陈显贵时，对方却是随手摘下早已破得不能再破的面具轻轻扔到一边。并淡然答道：“现在，你看到我们的脸了。”

施侯顿时双目鼓张，满脸涨红。但越来越暗的视野却是提醒着他，他正在走向生命的尽头。仅仅是片刻的思绪挣扎，他便露出了一抹会心的笑意。

那是解脱的表情。

一行人跌跌撞撞地向着山的另一面而去。他们离开赝城时，便已经时候不早，如今更是快要临近日暮时分。

微微小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下。昏黄的日光透过云层洒落下来，让大地瞬时多了几分光辉。登高望远之下，就连昏暗的天穹也不再这么阴霾。

他们看着地平线，似乎看到了归去的方向。一行人随着白鸽的指点，不停在山间行进。

看着黄昏日暮的景色。林黛儿靠在殷空怀中，感受着身体上的虚弱，以及正在黯淡下去的生机，她轻轻凑到殷空耳边低语道：“那天晚上的事，忘了它吧。”

她是在向殷空告别，因为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她不能因为这事拖累到殷空。

殷空只是默默直视前方，脚上的步伐同样坚定无比，似乎就没有听到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