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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信念

领头军士卵足了气长声大喝不止,用力将剑身下压。“那就用你的命来换吧!”

殷空同样在大吼。然而剑尖却依旧在一寸寸落下。这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很多很多,有顾家姐妹,有诺儿,有初到北云结识的林黛儿一行人。有同他一起有过患难之宜的陈玄同与陆斩元,有那刚刚死去的几位好友,以及,柳怀歌。

然而这一切繁复的杂念在转瞬间便化为满腔怒意。

我怎么可能死在这里?!!就连能够镇杀数十万人的攻击都杀不死自己,最后又怎么可能死在这样的无名之人手中!他在心中呐喊。

然而无论他如何怒吼。剑尖却依旧在一寸寸逼近。

其眸光中的倒影印照出对方满面狰狞的面庞。以及正在逐渐下落的剑尖。似乎下一刻便会刺破眼眸,贯穿他的脑海。

不,我还有很多事没做,我还不能死!我还有自己的梦想没有实现。又怎么能够死在这里?”

殷空用尽全身力气一推。剑尖便险之又险的贴着他面颊“噗嗤”一声刺入泥土中。

对方一拳砸在他脸上,殷空顿时一头扑倒在泥泞中,反复挣扎,再爬不起来。

那军卒头领同样不再下杀手,而是一脸急色地围着他转个不停。也许是有了个即将死去的观众能够倾听他诉说自我心声,他自开始一阵急不可耐的自说自话,话间,也不免多了几分愤慨之色。“你知道吗?我从十岁起就开始苦苦修行,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让自己的家人能够过上更好的生活。”

也许是为了让殷空听清,他不由一脸肯定之色。“是的,不是为了什么报效朝廷,也不是为了什么保家卫国,更不是为了什么狗屁的匡扶正义。仅仅就是为了我的家人,为了他们能够过得更好!”对方脸色渐至扭曲,最后一脚踢在殷空身上。“可那些该死的狗杂种就像趴伏在我们身上的蚂蝗,不断吸着我们的血。凭什么?!因为他们的拳头够大!所以他们可以将强抢人的行径命名为征民!他们可以将强抢别人田地的行径命名为收归国有!他们可以将强抢别人钱财的行径命名为征收赋税!他们可以将强抢.....”

他的声音也愈发激烈。每说一句,便围着殷空踢上一脚,每说一句,便踢上一脚,直至声嘶力竭地大喊,最后犹如虚脱一般的跪下来,双眼含泪。

这样的软弱只是片刻,他用力抹去眼角泪水,并站起身来。再度一脸愤怒地大喝。“人生来就不自由!我们从出生起,就位于别人制造的巨大囚笼之中!他们剥夺了我们的信仰,限制了我们的思想,圈禁了我们的人生,囚禁了我们的一切,将我们像畜生一样关在圈中!当你试图闯出圈外的时候,他会站出来告诉你,大家应该保持和平!”

对方有些嘲弄地发出连串低沉笑声,最后彻底大笑起来。“呵呵,呵呵呵哈哈哈!”他一边笑,一边道:“可笑许许多多的人都信以为真,他们会将谨守圈中当成一种信仰,他们会将栅栏紧固当成一种人生准则,他们会将脖颈上的项圈视为一种荣耀,他们将接受别人剥夺当成一种世态常理。他们已经开始习惯这样!但我不想习惯!我的妻子也不想习惯!我也不想我的孩子将来去习惯!”他的话音似带着激愤,似带着惋惜,似带着无奈,最后一脸哀伤地低语。“村头的赵先生常对我说,他们不养蚕,他们只会织茧。因为他们只学了织茧。初时我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后来我才知道,他说的就是我们。”

对方挂着一抹极度自嘲的意味道:“见过养蚕吗?他们会一片一片挑选上好的桑叶来喂养自己的蚕,以图让自己的蚕长得更好。这样才能吐出更多更好的丝。他们还会给自己的蚕制造足够舒适的栖息地,以方便它们结茧。而后它们结出的茧会被养蚕户卖给自己的客人,以赚取丰厚利润。可惜我们扮演的不是养蚕户的角色,而是那只蚕!我们从出生起就学习着各种各样的知识来充实自身,为的,就是能够结出最完美的茧。——春蚕到死丝方尽!我们一生都在奉献,直到死的那一天,却始终无法扮演那个养蚕人,因为我们一生所学,皆是为了成为那只蚕!那只茧!我们用自身所学,一点一点织出那只最为牢固的茧,最后彻底将自己紧紧束缚住,直至再也无法脱身!”

他怒意勃发,一脸恶狠狠地看着殷空。“你知道吗?那些人出了钱要买那个女人的性命!只要我们杀了她,到时候就能拿到一大笔的钱,足够让我与我的妻子还有孩子远走高飞,从此不再过问世事!我们可以找个没人的地方,安静的生活下来,我们可以放一大群的牛,我们还可以养很多的孩子,再也不用忍受他们的盘剥,再也不用忍受他们的无理取闹。而现在,你竟然想要毁掉我的一切?!!!”

对方一脸扭曲的俯下身子盯着殷空。并拽着他的头发,让他仰起脸来看向自己。

军卒头领眼中有毫不掩饰的杀机,随后重重一下将殷空掷在地上。

殷空的脸与地上泥泞来了个亲密接触。他抬起头,从眼角余光中打量着对方一脸狰狞的模样,随后开始痴傻地笑了起来,就似乎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修行世界不是世外桃园,他也想像某些故事里写的那样,纵剑天穹,带着喜欢的妹子遨游世间,有事没事去找个所谓的同境界天才打打打打打打打,发泄一下过于旺盛的精力。打完之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等下次有时间大家继续!

但人生不是过家家,这里也不是闹剧的舞台,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

侠以武犯禁!会点三拳两脚的俗世武夫尚且如此,又更何况是掌握着更加强大力量的人?

修行者不是无欲无求的存在。相反,他们想要的更多!只不过普通人通常给不了他们想要的,双方间没有利益冲突,以至于他们在世人眼中的印象变得无比清高,似乎就是圣洁的化身!

但老虎不去正眼看脚下草丛中的蚂蚁,并不代表它就是善良的。当它遇到自己感兴趣的猎物,才足以值得它亮出自己锋利的爪牙!

打,已经不足以解决任何问题,唯有杀,才能值得人去敬畏!

对方似乎是跟殷空一样的想法,

那军卒头领举起了手中长剑。

他准备结束这一切,不再准备进行毫无意义的喧嚣。他的剑越举越高。最后一剑刺下。

就在这刹那之间,仅剩的力气让殷空猛然翻过身来,伸手撑住对方手腕。对方一击荡开他,锋利的剑刃擦着他的面颊在泥地上划出长长的印痕。精钢打造的剑身与泥土中石子摩擦的嗡鸣似乎犹在耳边。殷空连续几个翻身,想要脱出对方攻击范围。

对方却抢上两步,再度一剑刺下。殷空连忙伸出双手抓住对方剑刃。

事情似乎回到了先前那一刻。就不知这次是否会有转机。

“啊!!”两人都在大吼。他们都在用足了力气想致对方于死地。对方渐渐逼近,锋利的剑刃磨擦着殷空的指骨,最后一寸寸刺入他的心脏,似乎想要将他整个人贯穿。殷空在怒吼,他在呐喊,他在拼命!心中仅剩的明光让他不愿意熄下这口气。无名的信念支撑着他,让他空出一只手向前一挥。五指间的血液便化为一道残影向对方眼前飞去。

对方双眼顿时被糊了个正着。危机的感觉让他下意识想要撑起护体罡气。然而那血液中透彻人心的寒气却似乎浸透他的肺腑,让他身体一阵行动艰难,元气也运转更加滞涩。仅仅就是这一瞬间的工夫,殷空已经如猎豹般纵跃而起,大吼一声,“当”的一声折断手中剑尖,一回身下反手便向其咽喉抹去。

“噗嗤!”

凛冽的寒光发出刺耳呼啸。巨痛之下,军卒头领手中断剑跌落,伸出双手死死捂住脖颈往后连退数步,殷空乃不罢休,一把扔掉剑尖,抢上一步重重一拳打在对方正胸。

“咔嚓”一声,破碎的鳞甲化为碎片溅射开来。断裂的胸骨刺入肺部让对方口鼻带血。却犹自不甘的想要开口说话,脖颈间却是不断向外喷射出血液。含糊不清的话音从喉间挤出。只剩下一串咕咕声。殷空一个冲刺,跃身三连踢尽数落在对方正胸。对方飞出去撞在树上,重重反弹回来趴伏在他面前。

殷空就此站住,仰头望天,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

那军卒头领不甘的倚着他裤腿爬起来,仰头看着他,并紧紧拽着他衣袖。似乎想拽着他跟着一同倒下。

微微的寒意与身上的剧痛不断刺激着殷空的感观。他就这样任由对方拽着。身侧传来的微微重力让殷空身子一阵偏斜。似乎下一刻,对方的梦想就能够实现。时间的概念是如此的模糊,也许是许久,也许是刹那,那军卒头领终于率先支撑不住,倚着他的裤腿一头扑倒在泥泞中。

看着漫天雨滴的上空,殷空的思绪似乎就此陷入凝滞,外界的声音再传不到他耳中。周围的一切似乎就此泯灭,眩晕的感觉让他紧跟着也仰面倒下。

“啪!”

稀烂的泥水泛着腥红之色溅起一尺多高。

他的思绪似乎又跟着回来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念。曾经的殷空天真而又愚蠢,自私而又狡诈。但自某些人死去的那一刻起,他变了。变得不再畏首畏尾,变得不再懦弱。同样变得,不再迷茫。

他从来没有想要如此认真的去做一件事。但此刻。他做到了。他真的做到了。

他就这般静静望着天空。任由雨水冲洗着自己身体上的每一个角落。似乎想要洗掉自己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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