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良药苦口
原来，童光华看到了一条青黑脊背、脖子处有一道金环的大蛇正在屋顶缓缓蠕动着，那大蛇瞪着铜铃大的眼睛，吐着六尺来长的红信子，样子很是吓人。
什么情况？眼睛看花了？
童光华使劲地揉了揉眼睛，再次睁开时，大蛇果然不见了，原来真是眼睛看花了。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紧张的神经松弛下来。
都说老屋生蛇，果真如此。想着自己家的这间老屋，有些年头了，应当从他爷爷辈传下来的。他原想着依仗林山河的码头，挣一点儿钱，将老屋翻盖一下，谁知却着了王怀中的道儿，弄了个半身不遂，手脚瘫痪，躺倒在床十多年，如果不是老婆张小花悉心照顾他，他早就见了阎王了。
可怜的张小花，从年轻时跟着他，没享他几年福，便跟着他一直受苦。不仅要照顾他，还要照顾两个双胞胎女儿。不离不弃，无怨无悔，真正算是一个好女人了！如果有来世，一定还找她做夫妻，好好地待她，让她过得快乐和幸福。
今生尚未过去，便说着来世的话，有意思么？还不知人家心里怎么想的哩？今生跟着你受苦受累，难道来生还要跟着你受苦受累么？
童光华苦笑着，胡思乱想一回，叹息一回。
童婶婶端来饭菜，将他扶坐在床上，背心处垫了一个大枕头，慢慢地将饭菜喂他吃着。
“房间里怎么这么臭呀？你又拉屎了吗？”童婶婶闻到了一股臭味，又用鼻子吸了几下，似乎在验证着。
“嘿嘿。”童光华尴尬地笑着，“我在吃饭呀，你却问拉屎的事情？你不尴尬我尴尬呀！”
“哦，不好意思。”童婶婶急忙说道。
喂了几口饭菜，又说道，“这两天是不是把肚子都拉空了呀？这药看来是起作用了嘛。”
童光华苦笑说：“你还让不让人吃饭了？吃饭的时候净说这些？”
“好嘛，不说了，我是着急嘛，希望你早点儿好起来。你要是好起来了，这家才像是一个家了嘛。”
“花花，我也晓得我拖累你了，这些年，你受苦了！等我好起来，我加倍报答你！”
“怎么报答？你还能让我那些年轻的时光重新来过不成？”
“这……这的确做不到！不过，我可以加倍补偿你，让你有重回青春的感觉。”
“呸，信你！”童婶婶冷笑一声，“风一吹就倒的人，有多大的能耐？”
“这药的确有效，我感觉仿佛自己回到了十八岁了。”
“你回到十八岁，那我也受不了呀，屁用！”
“那你也吃一点 这药，咱们都回到十八岁。”
“瞎说，药也是能乱吃的？”
“那你尝尝那个药引子也可以呀，说不定还真的让你回到十八岁哩。”
“要是真的回到十八岁，那咱们岂不是比女儿还要年轻？那她们怎么称呼咱们？未必咱们还要喊她们姐姐不成？”
“这是说咱们像是回到了十八岁，又不是真的回到了十八岁，你以为是神仙药，有返老还童之功效呀？”
“要是真的返回到十八岁，我觉得就是神仙药。等你先回十八岁让我看看，要是你回到了十八岁，我就吃一点。”
“算了吧，万一真的回到了十八岁，那要是把咱们吃过的苦再吃第二遍，那岂不是得不偿失？自找的罪受？”
二人说笑一阵，童光华将饭菜吃了大半，推着碗筷说：“不吃了。”
童婶婶收了碗筷，看着童光华道：“大热天的，你也有好几天没洗了，我去端盆水来给你抹一抹。”
说着，端了碗筷到了灶房，又去拿了一个塑料桶舀了大半桶热水提到房间，倒进一只塑料盆中，将墙壁上的一条毛巾扯下，去热水中搓了几下，开始给童光华抹身子。
贫贱夫妻百事哀。
童光华卧床十多年，生活不能自理，一切都是童婶婶打理，吃饭、拉屎、撒尿、抹身子……换成任何一个女人，都是难以承受的悲剧。
可是童婶婶不离不弃，默默地做了十多年。其实，童婶婶有时候也想过，将大门锁上，不理童光华几天，童光华便会自生自灭了。
这样，童光华也解脱了，她也解脱了，岂不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童婶婶却并没有这样去做，毕竟夫妻一场，心有不忍，能照顾他一时就照顾一时吧！一生无欲无求，算是绑在了这个男人身上了。
挺过了最初的艰难，后来习惯了，也就那样了。一切都是命，半点儿不由人。
抹着童光华骨瘦如柴的身子，童婶婶又想起他年轻的时候的身体，那时候童光华肌肤饱满，精力旺盛，为人谦和，脸露微笑，与现在比起来，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华哥，你说咱们现在这个样子，到底是你的命不好，还是我的命不好呀？”
“都不好。如果你的命好，你就不会遇到我。嫁给别的男人，说不定你的生活就不是这个样子嘛，不用天天伺候一个卧床不起的男人撒。如果我的命好，我就不会遇到王二哥这样的人，也就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十几年卧床不起，要靠老婆照顾。”
“那你说王坏种咋就那么命好，还遇到了刘明丽，夫妻两个一唱一和，好话说尽，坏事做绝，赚得盆满钵满，混得风生水起，一生衣食无忧呢？”
“这……”童光华无语。
童婶婶继续说：“都说老天是至公道的，老天咋就不收拾他们呢？”
“唉，他们混得那么好，也许这也算是他们的命吧！他们有这个命！”童光华也说不出王怀中咋就那么命好的缘故。
顿了一下，忽然说，“王二哥的女儿长得怎么样？”
“你问这个干嘛？他女儿长得好长得不好，与你有一毛钱关系？”童婶婶不解地问。
“啥关系也没有，我只不过是随便问问而已。她送药引子和钱来说是林昆给我们的吗？她有没有说林昆现在做什么工作？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和这么稀罕的药引子？”
“我心里有气，没想到问她这些事情，她就走了。只说这是傻子木棍让她给我们的。”
“哦。”
“别想多了，等你的病好了，你亲自去问她就是了，我也不晓得你们之间的那些事情，也懒得问。”
又说，“别人家的事情不要管那么多，等你的病好了，好生管管自己家的事情，两个女儿年纪大了，也该找婆家了，未必不把她们嫁出去，留在家里终老呀？”
“对头，是该考虑女儿的婚事了。”
童婶婶将童光华的身子抹了一遍，将毛巾搓洗干净，又抹了一遍，这才将脏水端起倒进墙角的马桶里，回身给童光华把衣服穿上。
身子抹洗一遍，童光华顿时神清气爽，笑道：“其实，我还是觉得我命好，摊上了你这么好的一个老婆，换成别个女人，说不定早就死了，早进了赤龙山，这会儿尸体也腐烂了，骨头都不剩。”
“哼！”童婶婶鼻子里喷出一股怨气，气鼓鼓地说，“你不觉得这样活着也没啥意思么？还不如早死早投生哩。要是早死了，说不定你投生到一个大富大贵的人家去，正享清福着哩。”
“前生后世的事情，谁说得清楚？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多好，活着还能有好的一天，你看我今天好像就比昨天要好一些，说不定明天会更好！”
“但愿如此吧！”童婶婶说着，便起身，“给你弄清爽了，我也要去洗澡去了。这一天天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只是忙！”
童婶婶走后，童光华躺在床上，眼睛不由自主地又去看着屋顶，那大蛇又出现了，隐隐约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