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成熟的想法

两个警察留在村里继续了解情况，由姚志信带两个警察去神女庙，再次勘查现场。

巫山清晨的云，像一朵朵挂在山间的，缓缓往山顶爬。

姚志信沿着昨晚走过的路下山，到了神女庙，白云已经跑到了山顶去。青翠的山峰戴了帽子，神女峰整个隐在云朵里。

白天，神女庙看起来格外破败。庙外有两排松柏，庙前全是焦土，寸草不生，四处散落的青石板见证了往昔繁华。

丁子星打草的木棍落在黄桷树下。姚志信记得很清楚，这根棍子被剥了树皮，有三根树丫。

姚志信指着黄桷树说，“丁子星就在这里数数。”又指着左右的草丛说，“这里，这里都躲了人。我没地方躲，就进了庙，然后他们合伙把前后门都关了。等我出来，他们人都不在了，我自己上了山。”

折断的草茎顽强挂在草秆上，是孩子们躲藏时踩踏的草痕。

爷爷没好气道：“都看见了吧，我家志信没说谎。”

警察在庙里找线索，只发现满地的杂草剩了寸余，就像被割过的麦茬。灰尘堆在墙角，还有被大风吹过的痕迹。情形有点诡异。

12岁的姚志信没办法掳走六个孩子，还要把庙里的草割干净。但草绳栓了门，被利器割开后，姚志信才逃出来。警察推测，姚志信应该看到了凶手。

姚志信望向绿油油的厅堂，打了个冷颤，下意识退了一步，脸色煞白。爷爷把手放在他肩上，他总算回过神来，理直气壮地说是妖怪弄的。

丁子星他爸一脚跨进门里，奶油肚抖了抖。他说，昨晚在这里找了三趟，今早又来了一趟，都没看见妖怪，一定是说谎成性的姚志信包庇凶手。

贾淑芬骂：“呸，没妈要的娃，只会撒谎。”

姚志信气得发抖，无比期望那妖怪现在就出现。爷爷在身后，他不怕贾淑芬打他，张口就骂：“你才没妈，你们一家人妈都死了！”

爷爷喝止了姚志信的行为，告诉他不能骂人。他觉得爷爷就是老好人，一辈子都吃亏。要是爷爷毫不谦让地当上村长，他也不会受欺负了。

现在，别人骂他，爷爷说没必要把别人说的话放在心上，意思就是叫他忍。他扭着脖子被爷爷拖到山路上，目光却始终戳在贾淑芬身上，恨不能扎出几个洞来。

天空中的薄云渐渐散去，草叶上挂着露珠，在阳光下晶莹透亮。

姚志信决定反击，然他会被丁子星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他摸了摸手腕上的墨斗线，把主意打到了送他礼物的妖怪身上。

爷爷熬了一晚，脸色发白。回到家，姚志信扶爷爷睡下，劝爷爷别做家具了，先休息。爷爷嘱咐他别跑出去，就在家乖乖做作业。他应承着，等爷爷睡着，又下山去。

警察和丁家都还在神女庙，姚志信猫腰从后屋钻进庙里。

村里的警察已经看过云华村路口的监控了，没有发现任何人。这两个来看现场的警察听到对讲机的消息，推测，事发时，姚志信确实被关在庙里，门口断掉的草绳可以证明。那么，就是外面的孩子们自己走丢了。

夜半时分，光线黯淡。四散逃离，不小心跌进江里也说不准。如果人真掉长江里，是找不到的，一时也只能往好的方向想了。云华村后山有一片野林子，再往里走，是原始森林。孩子们把姚志信关在庙里，自己去玩，迷路了也说不准。

贾淑芬呜呜开哭，丁子星他爸黑着脸抽烟，再也不说话。

两名警察忙着回村与同事汇合，一群人又跟在警察身后，扶着腿回了村。

神女庙没了别人，姚志信这才走到前厅去。

他想了想，还是不能在庙里，于是出了前门，趴在木槛用椒盐味的普通话喊：“你睡啦？”

庙里没有动静。

姚志信伸了一只手进庙，又喊：“hi，好阿有。”

庙里没来由地起了风，他忙缩回手。

草叶卷成龙卷风，往庙门袭来，临到门口，像失了力道，全都落在地上，堆得比门槛高。可诡异的是，那草叶就在门槛里掉出不来，像被无形的墙挡住了。

姚志信下意识退了几步，只见那一团黑影飘在庙里。冒着两道红光的黑影直勾勾盯着他，光线如有实质。他往左，黑影也向左，他往右，黑影也向右。他捡了丁子星落下的木棍去捅，棍子伸进庙门的部分很快便碎成渣。

姚志信又怕又急，举起双手道：“你不是想出来吗，我来帮你了。你要是再吓我，我就走了。”

黑影木锯一般的声音问：“夷兵？”

姚志信眉头一夹，心说，小胖子经常说他家有宜宾的五粮液，可贵了。这妖怪也嫌贫爱富？他认真告诉黑影：“这是巫山，不是宜宾。你想去宜宾，就得先出这门，明白吗。”

黑影散去周身黑气，总算恢复了人形。无形禁制约束的草叶顷刻间掉出门来，像是散了架。

原来，这是一个身穿蓝衣黑裤的男人。他腰间一条皮带，脚上穿着布鞋，面颊削瘦，轮廓分明。姚志信自我介绍姓姚，男人看他的目光显然柔和许多。

男人问：“你为何说夷语？”

啥叫夷语？

就是外国话。

哦，这还有啥好稀奇的吗，小学生都会。对了，三十几那些老年人，有的不会。因为他们读书那时候，小学还没有英语课。世道变了，还留着长辫子的老古董自是不懂的，即便出来，在社会上也没法立足。12岁的姚志信拍拍胸脯说，所以，要想混得好，还得听他的。

男人上下扫视姚志信半晌，蹲下身来，与他平视，问：“姚家很穷吗？你家现在能吃饱饭吗？有肉吗？”

姚志信看了看自己的小背心和短裤，再看看男人里三层外三层的衣裳，明白了。爷爷说，小时候穿衣裳盖不住手肘和脚踝，因为穷。他觉得妖怪可能对富裕有什么误解，把整匹布挂身上也不是有钱人。

姚志信忿忿不平，却也无法反驳。姚家确实没丁家有钱，丁家住的是小楼，而姚家还是土房子。他看向男人略有些削瘦的脸，长叹：“nono，其实也算穷吧，但是也能吃肉。其实，偶尔吃吃馒头、红苕、野菜啥的，也能换换口味。”

男人又夹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