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开饭吧

“卖报，卖报，明月城警署精心部署，一战成功，杀人魔被当场击毙。”

“杀人魔竟是公共马车夫，巡游者公会宣布进行全城范围的行业自查工作。”

“号外，王室公主即将来访明月领，这是王室成员第一次乘坐飞艇出访，详情请看本报王室特刊。”

“便宜喽，温蒂河里的利齿鱼，一条只要十二个米拉，便宜卖啦。”

“面包，面包，三个米拉一磅，最便宜的黑面包，来看一看啊。”

“手杖，怀表，靴子。”

“先生，小姐，发发善心吧，苦难教会为萨帕特联邦灾难受难者的捐款，捐一个米拉吧。”

霍斯特跳下马车，嘈杂的声音便扑面而来。

矮小的报童挥舞着报纸沿街飞奔，壮劳力们扛着沉重的货物蹒跚而行，路边的蒸汽管道里，不时有气无力的喷出一股股白雾，让墙角和地面浸满了一滩又一滩污浊的水渍。

巨大的老鼠从敞着盖的下水道里钻出，沿着被蒸汽侵蚀的街角招摇过市，浑身肮脏的孩子们赤着脚，踩着污水在老鼠间奔跑，一路顺着墙边的齿轮爬上陡峭的建筑，没入在尘埃遍布的空气里。

这里是公主区，百年前还是明月城的市中心，但如今已经没落成了贫民区的象征，也就只有这处中心广场还能透露出几分过去的繁华。

然而现在不是感慨这些的时候来，必须尽快处理好自己的问题。

因为霍斯特感觉自己已经越来越难受了。

让开驶过街头的破烂马车，敲掉两只伸向自己口袋的小手，推开几个不动脑子一大早就出来浪费时间的乞丐，霍斯特艰难的挤进了中心广场的肉铺里。

两侧挂着几扇猪，案台上摆着新鲜的牛羊肉，后屋还能听到活鸡的叫声，扑面而来的肉腥气让霍斯特愈发不适。

还好时间尚早，不用和那些疯狂的主妇们争抢位置。

霍斯特长嘘一口气，正正衣帽，用手杖敲了敲柜台。

“啊哈，亲爱的卓姆阁下。”

正忙碌的屠夫回头一看，立刻拎着刀就过来了，靠近才发现不妥，赶快扔下利刃，在围裙上擦擦手，满是横肉的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显得颇为滑稽。

“赞美财富之主，卓姆先生，卓姆阁下，欢迎，欢迎。这还没到三天呢，就又要进一批了？看来您和您家人最近胃口真不错，这是好事啊，哈哈，一定是苦难之主保佑，让您一家身体越来越健康，胃口越来越好，赞美苦难之主，赞美菲奥娜。”

“是啊，史密斯先生，发生了一些意外，购物时间要提前，等不到三天了。”霍斯特的目光在肉堆里巡视，“价钱没变吧，拜休曼帝国和郁金香王国的战争所赐，现在好多东西一天一个价。”

“这次没变，猪肉二十米拉一磅，羊肉二十八，牛肉二十四，不过鸡肉涨了，九十五米拉一只。”

霍斯特嘴角抽搐，脸色越来越阴沉，斜眼瞪着史密斯先生。

“哈哈哈，好吧好吧，我们还是老规矩，猪肉我给您算十五米拉一磅，都选质量最好的部位。”史密斯先生谄媚的搓了搓手，补充道，“这样吧，再送您一磅上好的牛腰肉，这可是我留着孝敬我夫人的，送您一半，谁让您是大客户呢，哈哈哈。”

霍斯特脸色舒缓了一点，矜持的点点头。

刚赚了一笔，总要犒劳一下自己的，何况是免费的赠品，谁能不爱呢？

“嘿嘿，就说卓姆阁下您有眼光，我这就给您准备。是惯例的二十磅？还是特例的三十磅？”

霍斯特的胸口像是被撕裂了一样痛，牙都快咬碎了，才挤出一句话。

“这次……估计至少五十磅，你就给我称五十磅吧。不行，我反悔了，你要把私藏的剩下那一半牛腰肉也送我，不然我去告诉你太太你给外面的人送肉，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是给谁的。”

“卓姆阁下您过分了啊，行行行，我认了。”

史密斯先生悻悻的绕回了后台，跟着就响起了咚咚咚的剁肉声。

但还没切完，老板就听到霍斯特在外面喊：“再给我找份报纸我包东西，不用新报纸，昨天的调查员报就行了，怎么样，我很随和吧。”

“呵呵……”

随不随和不好说，但大客户的要求就是神谕，最后史密斯先生拉着店里的平板拖车出来的时候，已经找了一张蹭着油的报纸放在了车上。

“五十磅，七个半卢卡。”史密斯刚要交货，突然又把手缩了回去，“这次已经有赠品了，您可不能再说肉的颜色和天气不配就少给五十米拉了。”

“我怎么会提那么无耻的要求？您这是对一个绅士的侮辱，放心，我会换个理由的，你松手，松手……”

霍斯特拽了几下拖绳没抢过来，只好咬着牙掏出刚捂热的钱袋，数出七个半银卢卡，不舍得一一擦拭了一遍之后才放在了老板的手里。

一天时间都没过，钱已经没了十分之一，下笔进账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样穷困潦倒的生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靠着酒馆里的零散委托生活绝不是长久之计。

不行，必须尽快找个机会，想办法把私家侦探事务所的A类执照办下来，有了那东西，就有资格正式接受那些非公开的商业委托了。

到时候正式对外营业，虽然更危险，但日子说不定就会好过一点了。

也不用每次看着史密斯老板切猪肉就像切我自己的肉一样痛苦了。

神秘世界的生活，真是难啊。

心里哀叹着，霍斯特拖着摇摇晃晃的小拖车，快步走进了公主区的深处。

周围的一切变得愈发破旧，灰扑扑的墙壁上不时有墙皮脱落，露出大片大片的红砖。

锈蚀的蒸汽和煤气管道爬满了建筑外壁，像一只只狰狞的触手，紧紧攫住了这片老旧的街区。

薇拉街85号就在眼前，霍斯特已经看到了昨晚踹过一脚的路灯。

一间很普通的双层旧建筑，就和公主区其他建筑一样。

残破，老旧，暮气沉沉。

小声，小声，再小声。

一靠近85号五十米范围，霍斯特立刻警觉起来，连动作都放轻了不少，小心翼翼的避开了公寓附近最恐怖的生物，溜进了这座老旧的建筑里。

没被珍妮佛太太发现真是太好了。

三个银卢卡的房租又可以拖一天了。

常年不散的霉味立刻钻进鼻子，墙上的管道时不时泄露出几道细细的蒸汽，老旧楼板一脚下去时不时的咯吱作响。

拖着小车，熟练的避开几块已经断裂的地板，顺手把沾着油的报纸塞进了邻居102的报箱里。

我还你了啊。

心里暗自念叨了一句，霍斯特飞快的钻进了103这个一年来自己容身的小窝里。

最普通的老旧公寓，里面寒酸的令人心痛。

除了一桌一椅一个衣柜之外，就只剩下了一张床，过于简单的陈设，让狭小的公寓居然显得颇为宽敞。

霍斯特第一时间锁好了门，从柜子里拎出煤油炉。

他才不会去用房东珍妮佛太太那十分钟两个铜米拉的高价煤气呢，煤油炉才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

强忍着越来越强烈的不适感，霍斯特偷偷在公共盥洗室里洗干净了获赠的牛肉。

确实是上好的牛肉，鲜红的肌肉间点缀着雪白的脂肪，光是形象就足以抓住一颗饥饿的心。何况手指按上去弹性十足，摸着就能想象炖熟后放进嘴里的劲道口感。

身为穿越者，一年来霍斯特经常在屋子里自己弄点家乡风味，现在当然也不例外，很快，切成块的牛肉就炖进锅里，房间里渐渐充满了肉香气。

现在该干正经事了。

耐心点，耐心点，这就准备开饭了。

霍斯特在空旷的房间里摊开一块巨大的油布，油布被洗的干干净净的，看不到一点灰尘。

随后，大块大块肥瘦相间的新鲜猪肉在油布上堆成一堆，还带着水珠的鲜肉看起来一点也不比锅里那些差。

脱掉外套和衬衫，露出胸腹光滑的皮肤和明显的六块腹肌，皮肤上没有一点伤痕，但霍斯特仿佛还能感觉到刚才被烈焰焚身时的痛苦。

被烧成骷髅实在太痛了。

但至少也比死了好吧。

叹了口气，霍斯特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差不多了，开饭吧。

下一刻，六根狰狞的触手破腹而出。

肚子并没有破，触手就像从肚子里直接长出来的一样，就那么直接钻了出来，黑褐色的触手又粗又长，犹如章鱼的腕足一样，表面冰冷滑腻，疙疙瘩瘩的布满了凸起的疙瘩和像是吸盘的凹陷，在空中一抽一抽的蠕动扭曲着。

几根触手张牙舞爪的挥舞了一阵之后，很快就找到了目标，朝着油布上成堆的猪肉伸了过去，此时霍斯特已经坐到了床上，距离有点远，但触手越伸越长，根本不受距离的限制，轻易就扑进了肉堆里，很快就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霍斯特坐在一旁叹了口气，呆呆的看着这几根从自己体内伸出来的东西。

自从穿越的第一天遭遇神秘最终被炸成碎块之后，霍斯特就认识这东西了。

这家伙平时安安静静的藏在霍斯特体内从不添麻烦，没有任何存在感，但就算霍斯特被炸成碎块，也能在无人的角落里靠着它复活过来。

但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从那以后，霍斯特不仅对神秘有着灯塔一样的吸引力，而且不得不过上了现在这种穷困潦倒的生活。

这家伙每隔三天就要摄取大量的肉食，每次帮霍斯特复活之后摄取量还要更多，否则霍斯特就会产生及其强烈的饥饿感。

他也试过不让它吃会有什么结果，它并不会做什么，因为有饥饿感的是霍斯特本人。

霍斯特很快就停止了实验，因为他无法确定，在饥饿面前失去理智之后自己会不会下意识的把目标转向身边那些来源最丰富的食材，这才是最恐怖的可能。

“你说你就不能少吃点？伱这么吃，我赚多少钱也不够你吃的啊。真是个麻烦的家伙，而且一看就不是什么正常的东西，这要是被人看到了，肯定把我当成邪教徒抓起来，连莫妮卡和杰西卡那两个傻子都不例外。”

一边念叨着，手指一边在触手根部戳来戳去，一年来共用一个身体，霍斯特已经习惯这种诡异冰冷的触感了。

越戳越顺手，直到触手根部分裂出一根小触手，轮起来把捣乱的手指拍到一边。

“脾气还挺大。”

霍斯特撇撇嘴，听到煤油炉上咕嘟咕嘟的冒泡声，知道自己的那份已经好了，便嘟嘟囔囔的站起来，拖着肚子上的触手走到炉旁。

随后，他干了一件自认为是一生中最愚蠢的事。

迄今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