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风静花香
嘀嗒。
张珣如剑的眉梢上，滴下圆润的水珠，在稍有些黝黑的皮肤上混杂着其他水渍，直接滑落在地。
甚至打湿了衣衫。
镜子里的宁榄湘明显有些呆愣住，随后脸上浮现出不自然的笑容，脚步却是不停，眼眸微微垂向地面，进了女厕。
张珣只感觉身后带起一阵风，要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总不至于拦着别人不要上厕所吧？
虽说卫生间的环境还不错，装修水平也逊色后世的一些酒店，但是……
总归觉得哪里有些不雅。
抽了几张纸，狠狠的在脸上擦过，张珣颇有些燥意的将纸团扔进篓子里，然后转身走向另外一边。
那是靠近后山的一处木制观光廊亭。
靠近山坡的一处，种着不少藤本月季，枝枝蔓蔓都爬到了亭子上，想来是有心人栽种，倒也为山居饭庄增了一份丽色。
此时正值花期，或粉或红的月季绽放，搭配着深绿色的叶子，缤纷眩目。
淙淙流水也在近处，青石缝隙中，汩汩冒出哗啦啦的山泉水，顺着石壁激流而下，甚至丝丝缕缕的雾气，沁润着花开的月季，露珠缓缓在将开未开的花苞上形成。
流水总有归处，在打湿沿途的茂草后，积聚成一处碧绿色的深潭，周边长满了青绿色的苔藓，甚至能看见几条红色的观赏鱼儿在里面游动不止。
张珣若有所悟，这饭庄能如此红火，是要费上不少心思。
月季花爬着的一面墙，一墙之隔就是女厕。
宁榄湘心事重重的按下冲水的按钮，推开门站在拐角处。
她仿佛能听见自己心脏砰砰砰的声音。
在看到张珣那一瞬间，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停止，她也不知道，心底里到底是惊喜多一点，还是不愉多一点，或者……是不好意思。
总之，刹那间的选择，她低下了脑袋，勉强挤出一丝自己认为正常的笑容，然后就直接进了厕所。
但时间还在毫不留情的走着。
宁榄湘的心，也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提了起来。
转过拐角处。
没有人……
那个把自己脸上弄得湿湿的，像是小猫舔过脸的张珣，已经不在这个位置，甚至不在深深的走廊里。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
紧张的感觉已经完全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酸涩之感。
抬眼看向走廊的深处，那里有好几个包厢。
她知道，或者张珣就在里面的哪个包间，但是，好像也没有了意义……
水龙头被打开，宁榄湘掬起一捧水，忽然就有一种冲动，将脸蛋埋进去，以防眼角那酸涩的水迹出现在空气之中。
原来，自己从来不是坚强的。
“水很凉，小心。”
张珣的声音不远不近，就这般出现在她的耳朵里。
宁榄湘捧着水的手掌微微一顿，似是犹豫片刻，紧接着义无反顾的以水覆面。
真的如他所说，这水，凉的彻骨，深入骨髓之间。
冰冷的山泉水，又无可避免划过嘴唇，掺杂着泪迹的泉水，却是出乎意料的有上一丝甜味。
张珣尽管有些奇怪，但还是走到宁榄湘的身边，从纸盒子抽出几张纸巾，叠的稍微厚一点。
等到一旁的宁榄湘关掉水龙头时，伸手递了过去。
“谢谢……”
少女的声音柔柔的，却又似乎带了点紧涩。
宁榄湘转过身子，雪肌玉骨般的面庞宛若出水芙蓉，神清如水，纯净无暇，不染一丝烟火气。
张珣的心底里，泛起一个词语，那便是美人如玉，如此才不辜负他二十年的高三经历，无数的成语中，如玉般的美人，才最合适。
只不过，眼眶有些……红润？
宁榄湘接过纸巾，慢慢的将脸上的水珠吸入，擦的干干净净。
张珣也不着急，就在一边等着。
两个人也就陷入了这般的沉默当中。
张珣视线的落处，在卫生间洗手池这边，倒也无处可放，只好看向面前的镜子。
不过，这个角度，反而更容易观察到身边的少女。
他承认，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只是，发觉到宁榄湘低垂眼眸和渐渐开始红润的俏脸，张珣清了清嗓子：“咳咳，那边风景不错，要不要去看一下吗？”
他也很想解释刚刚在一叶禅寺发生的事情，但是……目前这种尴尬的氛围，不上不下的感觉，却让他难以直接开口。
宁榄湘不解的抬起头，有些疑惑，目光随着张珣指着的方向，撒向与包厢完全相反的另一边。
也许犹豫只在瞬间。
她答应了。
“好。”
哪怕这所谓的风景只是一个理由。
移步换景之间，宁榄湘才知，张珣所言不虚，这确实是极好的风景。
她本就是个爱花之人，也有着足够的时间进行这闲情雅致的事情，只是，经常性的搬家转学，只有仙人掌这类的花草，才能适应这颠沛流离。
一个小小的花园，也是宁榄湘年少时的梦想，特别是这爬在墙上和亭柱之间的月季花，满足了她所有的幻想。
她轻轻踮着脚尖，将鼻子伸到一朵微有露珠的粉色月季之下，闭眼低嗅。
张珣站在一边，也不打扰，只是静静看着在花丛中的宁榄湘，人比花娇，大概便是如此了罢。
这时，有个约莫三十来岁的女客人从卫生间出来，转过头看向这边的少男少女，微微一怔，随即也只是感叹着摇头低笑，退回了想要往这边的脚步，似乎是不愿意打扰这边的风景。
不过卫生间“吱嘎”一声响，还是将宁榄湘惊醒。
她睁开眼睛，眸子间纯净至极，问道：“刚刚你就是呆在这里吗？”
“嗯。”张珣点点头，随后迟疑的说道：“你想听一个故事吗？”
宁榄湘将双手放在木制的栏杆上，视线越过花丛，落在碧绿的潭水处，迷蒙的水雾之间，身影也空灵了些许。
张珣见她没有回应，也就自顾自的讲起来。
“有这么一个小男孩，家在古庙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从光着屁股会走路的那天开始，他就在庙里的台阶上蹒跚学步，也在竹林里刻过字，在宝塔里摔过跤，在贡品台上吃过苹果。”
“对于这座庙，他兴许要比很多老和尚都要来的熟悉，一草一木，一砖一瓦。”
“或者对他来说，都是不一样的。”
“可能也正因为此，沉浸于庙里的感觉，会让他有些呆。”
“因此......”张珣目光灼灼的看向宁榄湘，继续说道：“也会忽略掉其他重要的东西。”
宁榄湘的肩膀抖动了一下，侧过脸，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意，柔声说道。
“原来，他是这么呆的小孩吗？”
故事很简单，逻辑上甚至不能说严丝合缝，但其中的感情和眷恋，宁榄湘感受到了。
她愿意相信。
张珣也是在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编故事或者哄女孩这个他是真的不擅长，索性还是以诚待人。
讲了一个蹩脚到，十个人当中，八个人不会相信的故事。
好在，这个故事面前的少女相信了。
还有一个是自家母亲柯月红，毕竟当时自己傻呆呆抱向那个陌生人时，她可是亲眼所见。
少女伴着满目绽放的月季，一时之间，风静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