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黄雀在后
蔺溱握酒壶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子青搭了搭他脖子上的脉搏,已经静静的了,他死了。
看看窗外,太阳已经西斜,马上就天黑了。
摸了摸他所有的口袋,没有其他绢帛之类的东西,子青将蔺溱的匕首别回在他的腰后。
酒罐上他的痕迹已经擦去,现在上面只有蔺溱的痕迹。
擦了擦房间里自己可能留下痕迹的地方,把房门里面拉手也擦了一遍,感觉没有漏掉的地方可以走了,他伸手用小方巾拉开了门。
门开了,一把剑架在了他脖子上。
子青大吃一惊,定睛一看,是太子府副幕僚长祀纮。他随即慢慢举起手来,准备用藏在手里的黄豆,给他来一手撒豆成兵。
这个时候,就听祀纮开口问道:“你是谁?”
见祀纮楞楞地用胡语问自己,子青发觉他的眼神是迷惘的。忽然醒悟,在祀纮眼里,自己只是一个黑头发、高鼻梁,皮肤棕色的胡族人。
他收住了手,高举起双手,用胡语惊恐地道:“客房小二。”
“进去。”祀纮用剑逼他退回了房间。
“他怎么了?”瞥了一眼躺在榻上的蔺溱,他疑惑地问道。
“他醉倒了,老爷。”子青依然是慌张的样子:“他先前跑到柜台,说需要客房服务。我就来看了一下。但是,老爷,他醉的很厉害,我看,他的意识都快没有了,我帮不了他,只能由着他睡了。”
他看了一眼蔺溱躺在榻上的样子,他倒在榻上,手边的瓶子里已经没剩下多少酒,榻边上还横着一个空酒罐子,满房只的酒味。
他皱了一下眉,垂下了手中的剑,说了一句秦国土语:“就是一个醉鬼啊!”
“什么?”他故意用胡语疑惑地问祀纮。
“没什么。”他把剑插回了挂在腰间的剑鞘里。
“老爷,需要我叫马车送他去诊所么?”他弯腰望着祀纮问道。
“不用了。”他掏出一个碎银子递给他:“你走吧。”
子青接过钱,笑道:“谢谢老爷。”
祀纮应该是来观察凶杀现场情况的——不,一个是来杀人灭口的,如果蔺溱杀了子青,他会杀蔺溱灭口。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哦!狡猾的祀纮。
他从廊道迅速地溜走了,去了风采画铺。
一路上他悄悄地卸下了易容,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了风采画铺。
吃了晚餐,他坐上马车赶回了太子府。
乔诡还在书亭,他敲门进去,汇报道:“乔诡博士,今天我去了亚文堂,那晚苌牝与那里的二位修道者在一起,是确实无疑的,可以排除嫌疑。郭淳与荒沣在一起,也可以排除。绪烬说十点左右,您派去的邮差与他见过面,如果您确认这一点,那么他也排除了嫌疑。”
“我可以确认。”他点头道。
“那么就确认了。蜻亭没有人,不知道她们去哪里了。瞿茼与蔺媚在瞿茼寓所聊天,可以相互证明。现在唯一一个没有确认的是蔺溱。那晚他一个人在英子食铺喝酒,没有证明人,只有老板娘可以给他证明……”
“哦,是这样啊……”乔诡显然也头疼了,沉默了一会道:“蜻亭的人出去执行任务,是在一起的,没有问题。蔺溱你还是设法再了解一下,除了老板娘、小二也可以佐证的。”
“诺。”子青答道。
“辛苦了。”他点头示意子青可以离开了。
翌日早上,衙门通报,华懋客栈醉死了一个秦国人。
乔诡率人赶去了华懋客栈,见死者是蔺溱,他顿时疑窦重重,一个秦国人竟然躲在房间里喝毒酒,而且竟然被毒死了?
他的面色面色青黑,七窍流血而亡。显然,这是砒霜急性中毒,酒里面掺和了大量的砒霜。但是,他的匕首依然在身上,身体也没有受过任何伤害。
看订房记录,是一个女人订的。但是,这个女人长什么样,似乎谁也没有注意。也不知道是哪国人?乔诡百思不得其解,一般自杀人选择的地方是自己的熟悉的地方,比如寓所。蔺溱为什么跑到客栈来自杀呢?
自所以判断他是自杀,是因为他身上没有其他伤害,而且门栓是插上的。
联想起子青对蔺溱在荆絭被杀案的调查,他心一动,难道是他察觉被子青怀疑了而自杀了么?
这么看,蔺溱与荆絭被杀案脱不了关系,很可能是蔺溱杀了荆絭。
但是,蔺溱与荆絭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他为什么要对荆絭如此愤恨地下杀手?割喉?该是多么大的仇恨!
荆絭怎么就得罪蔺溱了?
如果是因为侦破墨色联盟案子引起的仇杀,蔺溱不应该这么愤怒吧?是因为女人?对,房间是一个女人订的,应该是为女人。
难道蔺溱是因为不想牵连这个女人而殉情自杀的么?
这么看,指使蔺溱杀人的人应该是一个女人,蔺溱对这个女人言听计从,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命来保全她。
他的眉头紧皱起来,荆絭在查惊蝉,难道惊蝉是个女人?是自己对惊蝉的身份判断一直是错的么?
祀纮副幕僚长也到了现场,他对乔诡的疑窦不以为然:“门栓是插着的,而开房的又是一个女人,还不够你想象的么?就是一个男人殉情自杀了么!唉,想不到蔺溱是一个为情所困的人啊。”
祀纮的这一句话为蔺溱的死因定了性,让乔诡一下子傻楞了。
乔诡表面没有吱声反驳祀纮的判断,心里却对祀纮的判断有了强烈的质疑。房门上拴并不能说明蔺溱一定就是自杀。从房门外用一把薄刀刃插入门缝,就可以让门栓拴上。他一个老资格的特工就不知道这一点么?
再说了,他疑窦祀纮作为一个副幕僚长为什么出现在凶案现场?乔诡根本就不信他是在客栈见客人偶然碰上的说法。这就是一句鬼话,一句托词。
原本他打算将荆絭被杀案和蔺溱自杀案并案,从蔺溱的家庭背景入手,详细地调查他的社会关系,从中发掘破案线索。现在,由于祀纮的强行定性而不得不终止了。
他怀疑祀纮与这个案子有某种的联系,只是没有掌握证据。
祀纮是太子府仅次于楼庳候正的人,位高权重,他撂下了话,乔诡是不能不听的。更何况现在楼庳不在洛邑,是祀纮当家,他不能违抗祀纮的意思。
他虽然怀疑蔺溱与杀害荆絭的凶手存在联系,却苦于没有证据立案,只能捏着鼻子不吱声了。
很快,蔺溱死在华懋客栈的消息就传开了,什么样的说法都有,蔺溱死成了饭桌上津津乐道的话题。
子青派乌鸦赶去了黾池,让他寻机,在确保自己的安全前提下,用那把射落石榴花盆弩机射杀几个秦王卫士,以警告秦王,表明墨色联盟一直在紧盯着他。
不知道乌鸦的行动有没有结果?
又过了几天,楼庳、藤莉等人从黾池回到了洛邑,太子府恢复了往日的忙绿。
楼庳对间谍所一下子死了两个间谍非常震惊,与乔诡在书房分析了许久。
楼庳很忧心,秦王在黾池的护卫森严。但是,墨色联盟的人依然采取了行动,对秦王卫队进行了弩箭袭击。虽然有惊无险。然而,弩箭射的是卫兵,目标显然是冲秦王而来,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对秦王示威,秦王很是恼火。
楼庳将这些弩箭带回了洛邑,让乔诡分析比对了的痕迹,发现与太子府在阳和洛邑收集到的弩箭是同一个工匠戳记。所以,太子府间谍的死亡应该与秦王卫队被袭联系起来分析。
他认为,祀纮副幕僚长出现在华懋客栈绝非偶然,很可疑,必须对祀纮进行调查。这一点,他会让卫戍军浦宗将军着手进行。而这事证明,乔诡先前对夜莺小组惊蝉的追查方向是错误的,必须立即调整,尽快出成果,以向秦王有一个交代。
他认为,夜莺小组的惊蝉不可能是子青。所以,他认为对子青的甑别可以放一放了,而且建议提拔子青为亭长。
乔诡明白,这一定是藤莉与子青的关系得到了秦王的认可。他以后必须对子青很客气了。
这段时间,子青一直在借核对荆絭死亡时间谍所人员去向为由,在外避风头,回太子府后向乔诡汇报了沮丧的调查结果。
乔诡很懊恼地道:“子青,别查了,那个杀荆絭的凶手十有八九是蔺溱。可惜,他死了。”
“死了?谁杀的?”子青十分震惊,赶忙问乔诡道。
乔诡迟疑了片刻,道:“算了,子青,不说这个了,这个案子就这么的吧。你和郭淳继续盯着赵国特使府,时刻掌握赵国的动向。”
“诺。”子青怏怏地告辞,退出了乔诡的书亭。
藤莉听到许多蔺溱死在客栈的说法,回到寓所后对子青讲起了蔺溱死与风流的传说。子青一阵冷笑。他让藤莉给蔺媚捎话说,由于前几天执行乔诡博士的紧急公干,那天没赶上去华懋客栈赴约,抱歉了。
早上与藤莉一同去太子府上班,进了屋里以后,藤莉去了书记亭,子青去了蜂亭。
还没有进门,碰上郭淳匆匆往外走,说与乔诡博士一起出去,然后就没影子了。
走了也挺好。
蔺媚已经对自己动了杀机,他必须在她面前表现出大动肝火的样子,来一个秋后算账,明着对她进行敲诈,以泄愤怒。
上午的辰光很快就要过去,都快晌午了,蔺媚推开蜂亭的门,慢悠悠地地走到子青矮桌前,地朝他躬腰作揖道:“子青,你听我解释……”
虽然笑嘻嘻的故作镇定,脸上的憔悴还是出卖了她内心的焦虑。
子青冷冷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啊,事情都摊开了,你还能进行解释啊?行,那你就解释吧,我看你能说出什么样的花来?”
听他这么一说,她尴尬地撇了一下嘴,却依然坚持说道:“是这样,那天下午未时我让人抬着银子进了华懋客栈,哪知道竟然碰上了蔺溱,他一直跟着我到了房间里。我怕他发现我们俩之间的秘密,就离开了,想他过一会也会离开的。哪知道他竟然赖在那里了,我……我就没敢再回去。好在你那天没有去……”
“我没去你很失望是吧?”他瞅着他,截断了她的话,话锋直抵她的软肋。
“不不,是庆幸,噢不,也不是庆幸……”她慌乱中张口结舌。
子青拍了一下桌子,怒不可遏:“行啦,满嘴的谎话,你就不觉得恶心么?知道么?我这几天受乔诡博士的指派正在调查荆絭被杀案,已经从蔺溱那里得到了一把匕首和一块画了荆絭家位置的绢帛。我确信,这把匕首就是刺杀荆絭的凶器。而那块绢帛上画得的东西一定是出自你的手。你让蔺溱杀了荆絭,又想让蔺溱按葫芦画瓢,躲在华懋客栈要了我的命。啧啧,你可真敢干啊!还没有过桥呐,竟然就敢把桥拆了……”
她脸色惨白,腿一软,扑通一下瘫软了,趴在地板上可怜兮兮地道:“相信我,子青,我绝没有害你的意思……”
“住嘴吧!”子青不想与她掰扯了,不屑地打断了她的话:“我不管你有没有这样的想法,现在价码翻倍了,你的银子全部交出来吧,都归我了!”
既然是秋后算账,就无需客气了。
她脸变得凄凄的,哀求道:“我……”
他脸色铁青,狠狠地瞪着她,切齿地打断了她的话道:“没有商量的余地。现在是我负责荆絭被杀案,你若拒绝,我立刻把你送进卫戍军刑讯室……”
她惶恐地道:“我给你就是了。只是银子在家里,没带在身边。”
他笑着起身走到她身边,贴着她耳朵悄声道:“收起你的小心事,若再对我起歪心思,或者惹藤莉不痛快,我告诉你,蔺溱的死法我可以在你身上复制一遍的。懂了吗?”
她吓呆了,呆呆地看着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还在这里做什么?等着我请你吃饭么?滚啦!”他回到矮桌前跪坐在蒲团上,皱起眉冲她吼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