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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襄王老矣

望着石颇离开,姬遫发了一会呆,又悄悄的进了卧室。

翟婵还在睡着,一脸的平静。

他静心坐了一会,有了安顿翟婵的去处,他心情轻松了。感觉必须将今天发生的事情想父王说一下。于是,起身向大王殿走去。

刚要宦官进殿通报,宦官就让他进殿了,说是襄王吩咐的,太子到了立刻觐见。

姬遫明白,宫里关于翟婵怀孕的流言蜚语已经喧嚣了一阵子,大臣们的奏疏想必已经在父王面前累了一大摞了,父王急于见自己。

襄王见姬遫来了,立即让他上前,在案前的蒲团上相对跪坐,挥手撤去所有宦官和侍卫。

姬遫惶惶地否认了这个翟婵孕后进宫的流言,道:“儿臣与翟婵第一次的时候是见了红的,父王别信流言蜚语。”

襄王点点头,笑道:“难以置信,你母后这么一个端庄贤淑的人,竟然到东宫闹了一场……其实,你母后的恼怒是有原因的,你那两个夫人都出自她緈氏家族,她不想緈家以外的人有姬家后代,所以你那个怀孕的奴婢就成为了她眼中钉、肉中刺。不过,让寡人疑惑的,她怎么就一口咬定那奴婢怀得不是太子的骨血呢?”

姬遫撇了一下嘴:“就像父王说的,母后愿意相信这个流言蜚语……”

襄王打断了他的话:“太子觉得流言蜚语不过是空穴来风罢了,是吧?不感觉蹊跷么?”

姬遫皱眉,父王的担忧正是他的担心所在,一张俊俏的脸充满了疑惑与忐忑。

襄王瞅着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寡人知道你一向不愿意受王宫规矩束缚,常溜出宫去青楼。只是寡人纳闷,太子后院的美人难道比不上花楼女闾?现在竟然黏上了一个狄绒奴婢……唉,难怪你母后恼火。从这点来说,她的恼怒是有情可原的。”

“狄绒怎么了,总比我那两个夫人贴心。她们是王太后指婚的,儿臣当时就有话在先,厌恶她们。”姬遫见父王为母后说话,不满地嘀咕道。

不过,父王话里的意思,是有人搭准了王后的脉搏,故意捏造狄绒奴婢怀孕进宫的谎言激怒王后?他的心悬了起来,禁不住联想起古玩铺里针对自己的刺杀。

但是,他没敢告诉父王自己自己遇到的刺杀,担心襄王以后会不准自己再出宫。

“我知道你对宫里的两个夫人不满意,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就更难入你的眼。但是,太子为她们想过么?她们进宫十多年,几乎天天守着空房过日子,也够可怜的。”襄王同情地道。见姬遫朝他白眼,讪讪地苦笑了一下:“别以为寡人是为你母后开脱,也不是怕你母后作祟,毕竟在平衡外戚各方势力上,緈家的作用不容小觑。”

姬遫无奈地瞅着父王道:“儿臣理解父王的苦衷,所以儿臣也想息事宁人。只是担心母后日后会利用流言蜚语对翟婵再次寻衅滋事。所以,为了不使父王为难,在母后面前难做人,儿臣想让翟婵出宫去,等……”

“不行。”襄王想都没想就一口拒绝了,瞪了姬遫一眼道:“姬家的子孙怎么能出生在宫外呢?”

“问题是,在宫里也是不安全的。母后……”姬遫很为难、很头疼。

“你担心王后会对她下毒手?”襄王的眼睛射出了寒冷的凶光,道:“事关姬家的千秋万代,可以把她和你的两个夫人全部打入冷宫,或者干脆,赐给她们每人三尺白绫!”

“不不不……”姬遫吃了一惊,性格懦弱的父王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惊愕得连连摆手,道:“母后是儿臣亲娘,怎么可以……”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太子,事关姬家子孙,不能心慈手软的。”襄王冷冷地瞅着他,目光冷峻地道:“祖宗的基业,不能毁在女人手里。”

姬遫惶恐,没有想到父王有如此狠辣的一面,怯怯地道:“这个容儿臣再想想,或许能有一个完全之策……”

“可以。但是,这个办法的头一条,是要保证江山社稷的后继有人。”襄王目光坚定地道。

“那是当然的,必要的时候就必须正本清源。”姬遫顿了一顿,脸上露出了煞气,道:“父王放心,为江山社稷,儿臣一切都舍得放下!眼下,母后的视线紧盯着翟蝉,接下来还会盯着楼庳等一干儿臣的门客。为稳定朝政,儿臣打算……”

“好了,这个事就说到这儿吧。”襄王打断了他的话,道:“你已经决定的事情,没有必要对寡人细说的。”

姬遫瞅父王心里很忐忑。尽管襄王已经过了六十岁,眼袋已经很明显了,加上满脸的皱纹、灰白的山羊胡子以及始终忧郁着的眼神,让他看上去垂垂老矣。人老,心就软了。自己若与母后继续纠缠,难免伤感。

姬遫楞了一下,瞅着父王惶惶的神情忽然就明白了,父王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以为自己“正本清源”的意思是要对母后他们采取行动。

沉默了一会,事关母后的性命,姬遫改了主意,决定对父王隐瞒将翟婵送出宫去的打算。于是,继续先前的话题道:“关于今天的风波,儿臣怀疑是某一个诸侯的阴谋。自父王让儿臣身兼相国以来,把朝政全部交给了儿臣,这瞒不过世人。而且这几年来,儿臣坚持父王韬光养晦的策略,魏国已经有了重新噘起的趋势。所以,他们急了,借着翟婵怀孕编了这么一个谎言,以挑起魏国王宫内乱,让儿臣无暇专心朝政。”

襄王点头,皱起了眉头,很忧心地道:“谎言能够在魏国王宫里迅速流传……如此,王宫里一定有他们的细作。你有怀疑对象么?”

襄王的思索还是很敏捷的,一下子就判断出宫廷里有细作?姬遫很佩服,却只能摇头:“儿臣想过,翟婵进宫和怀孕的事知道的人不多,除了翟婵的娘家人就是从义渠来的人了。具体来说,翟婵是楼庳带来大梁的。要说起来,楼庳的嫌疑最大。可是,他是谣言里的焦点人物,一旦父王怪罪,他难逃一死。没有那个细作敢把自己顶在杠头上的吧?这就排除了他的嫌疑。

其他的人,只有翟婵身边的太监或儿臣周围的宦官知道翟婵来自义渠。但是,要说这些人里有细作,儿臣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的。

还有就是那些能够出入宫廷王公贵族,尤其是可以进入后宫的外戚……”

这是个敏感的话题,所以他点了一句后就闭嘴了。但是,他说的是实情,泄密的事情很严重,关系魏国的命运。他判断,泄密的人肯定是可以随意进出王宫的人,他所说的“正本清源”,就是想提示父王从魏国朝廷上层着手,对朝廷进行一次大清洗。

襄王连连摇头,接着姬遫的话解释道:“能够进出宫廷的朝廷重臣,寡人在他们家里都有眼线。直到现在,寡人也没有得到他们的密奏。所以,可以暂时排除这些人。至于宦官,他们都是姬家的家奴,相互之间也有监督,也不可能被外人收买。倒是你的东宫。寡人听说你收了不少门客,可以进出王宫的人也不少。会不会是这里面出了奸细?”

父王在朝廷重臣家安插了眼线?姬遫暗暗吃惊,貌似憨厚、胸无城府的父王竟然还有这一手?

“你很吃惊?”襄王看透了姬遫的心事,笑道:“世上没有傻瓜,认为别人愚昧的人,才是最傻的。儿子,你记住,这世上没有可以绝对信任的人,防人之心不可无。能够掌控局势,才是最主要的。”

“儿臣记住了。”姬遫心悦诚服地点头。随后解释道:“可以进太子府的门客,我都让宦官矶锐进行了摸底调查,没有发现与他国有瓜葛的迹象。从儿臣观察来看,他们与儿臣气味相投、理念相近,都是可靠的人。”

“是矶锐调查的么?这个奴才本分可靠、办事认真,就是不怎么聪明。”襄王想了想,瞅着姬遫道:“寡人担心他对一些线索的把握、调查存在欠缺,不够深入。做这样背景调查,需要像祀夫这样经验老到的人去把舵,矶锐这么泛泛的调查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听襄王质疑矶锐的调查结论,姬遫有些惊诧,难道是父王掌握了什么情况?或者他心中已经有了怀疑目标?

他幽幽地道:“父王说得极是。问题是,儿臣只是太子,祀夫老师不是回老家了么,怎敢搬出他去调查?而且,对于楼庳这样的人,万一调查的事情泄露出去,他一定会认为儿臣不信任他,难免心存裂隙……”

嘴这么说,心里却忧虑,这个细作不会真的藏身太子府吧?

襄王没有察觉姬遫的忧虑,直言不讳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是在抱怨寡人没有把祀夫的门徒和盘托出交给你掌握么?”

见父王误会了,姬遫有些忐忑。这个想法他绝对不会有,父王把相国的位置都给了自己,还会对自己藏一手么?他歉意地道:“儿臣不敢,是在检讨自己与祀夫老师的门生沟通不透的欠缺。”

“沟通确实很重要。在寡人看来,太子似乎十分赏识楼庳,而且翟蝉也是由他带进宫的。”襄王并没有纠葛姬遫的忐忑,微笑地开始新问题:“楼庳是义渠的商人,你怎么结识他的啊?”

“楼庳是黑厚学派达鹤堂高人。”姬遫介绍道:“是御林军左将军石颇引荐给儿臣的。儿臣有一次与他谈起黑厚学,谈起达鹤堂的主张甚是投缘。他其实是一个以商人名义在各国寻求实现自己抱负的高人。所以,儿臣把他收为了门客。”

襄王点点头,瞅着他问道:“看来你对楼庳期望很大哦?”

“是。他是一个足智多谋的人,是个人才,很难得。”姬遫点头,毫不掩饰对楼庳的赏识。

“哦。”襄王点点头,瞅着姬遫道:“他经常出没秦国?你就这么信任他?”

姬遫惊楞了一下,什么意思,父王竟然怀疑楼庳是秦国细作?

翟婵是石颇委托楼庳将翟婵带到大梁的,他在义渠做买卖,熟悉秦国的关卡。但是姬遫没敢对襄王提起这点,怕加重襄王对楼庳的怀疑,对楼庳的安全不利。

见姬遫没有哼声,襄王又问道:“他与祀夫大夫比如何?”

祀夫是姬遫的老师,门生众多,在朝廷威望很高,楼庳只是一个入宫不久的门客,不知道父王为何将楼庳与祀夫相比较,他的目的何在?

姬遫想了一下,决定不置评价,含糊地道:“他们是两种不同风格的人,没法比。总体上都很有才能,足智多谋。”

“你提出来的‘骑墙看形势,跟风随大流’策略是出自楼庳的想法吧?这与祀夫以往提倡的联齐抗秦主张有本质的不同。”襄王忧虑地瞅着姬遫,道:“他们俩一旦形成对立,跟随而来的是整个朝廷的分裂和对立。别忘了,你是太子,将来是要登上大位的,到时候,你怎么办呢?”

这确实是一个难题,他们一旦有冲突,肯定是针尖对麦芒,搞得魏国风雨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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