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生憎恶
虫子是在陈九暮入狱的第三天现身的。
在此之前，它只是在陈九暮好几次逃亡路上陷入危机边缘时，出现过悸动。
每一次，都会释放能量，助他平稳度过体能极限……
随后就隐匿不见了，再无感应。
如果不是右胸口的伤势快速复原，甚至连疤痕都消失不见……
以及超卓的五感。
陈九暮甚至以为之前的感应，不过是幻觉。
但当他瞧见这肉乎乎的虫子，从身体里爬出……
心中的恐惧要说没有，那绝对是假的！
特别是他已经知晓，并且亲自“见过”，那制造出仿佛丧尸潮一般的所谓“伥鬼”……
其实就是一种附着在了人体的大脑作祟，类似于冬虫夏草的真菌类生物。
墨家称之为“伥虫”！
正是那伥虫……
让半死不活的人，变成了吃人的鬼！
所以陈九暮一度崩溃，以为自己已经中了伥疫……
即将成为受虫操控的行尸走肉。
孤魂野鬼！
但当那小虫子在自己手上撒欢，于他体内钻来钻去，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
陈九暮突然意识到了不对。
这虫子虽然寄生在自己体内，并且他隐约之间，还能够感受得到那东西的“情绪状态”……
但它似乎并没有尝试着控制自己的行为。
反而就如同家养的小猫小狗一样，自顾自地玩乐，将他的身体，当成了自己的狗窝。
本质上，似乎与那凶恶诡异的伥鬼……
截然不同。
或许，真如同墨者们所说的一样，这玩意，与军屯地下挖出来的那颗血月陨石有关？
那场可怕的伥鬼尸潮，都是冲着它来的？
有些事情，真的不能往深的方向去想。
越想，陈九暮心中越发冰寒。
他就如同怀揣着珠宝、一心茫然过闹市的小孩儿。
周围都是面露凶光、带着冰冷目光的狂徒。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失其身。
于是陈九暮告诫自己——
守住秘密！
守住秘密！
千万、一定要守住秘密！
……
七长老的到来，让在牢房里待了十多天的陈九暮，终于赶在了中午得以出狱。
在出狱之前，陈九暮见到了施秉天坑的负责人。
老爹。
一个很奇怪的名字。
同样也是一个奇怪的人。
这个魁梧的男人，有接近两米的高度。
全身都笼罩在一个巨大的黑袍之中，唯一露出来的那张脸，上面也满是狰狞的疤痕，就仿佛经历了车祸现场。
然而即便满脸是疤……
老爹给人的感觉，却并不丑陋。
因为他的一双眼睛，有着一种温暖人心，且让人信服的感觉。
再加上他满脸如钢针一般的胡须遮盖……
整体上居然有一种温暖硬汉的奇异感觉。
按理说以陈九暮这种“小小屯丁”的身份……
还用不着老爹这种级别的人来接待。
但他还是来了！
这个络腮胡老头并没有表达对陈九暮这十来天牢狱之灾的歉意。
打量了他好一会儿之后，问道：“恼吗？”
不知为何，对方仅仅只是那么一站……
陈九暮就感觉到对方宛如山岳一般的威严，将他给死死压住。
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即便如此，陈九暮还是强忍着心头的不适，不卑不亢地回答：“墨家救了我全家，将我们带到这儿来，还给了我们新的生活……所以，对我做什么，我都不在意。”
老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盯着他的双眼。
似乎想要从他的眼眸之中，读出这句话蕴含感情的真伪。
陈九暮平静地抬头，与其对视。
好一会儿，沉默被老爹打断了。
他伸出蒲扇一般的大手，在陈九暮的肩膀上拍了三下，然后说道：“好小子！”
随后他说：“放你出来，我们其实是冒了巨大风险的——所以，需要与你约法三章！”
陈九暮拱手问道：“还请赐教。”
老爹说：“首先，三年之内，你得待在墨家，没有允许，不能乱跑……”
陈九暮点头：“这是自然，我小弟小妹都在墨家，我能去哪儿？”
“第二，你需要加入防卫兵，贡献力量。”
“当然，墨家体系下，不劳动不得食，物尽其用，人尽其力……这个我懂！”
“第三，有任何事情，一定要记得跟我汇报。”
“呃，好的……”
陈九暮没想到这个约法三章，如此简单，不由得愣了一下。
墨家就这么将自己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
他犹豫了一下，问：“还有什么吗？”
“有！”
老爹打量了他一眼，说：“给你一个我私人的忠告——我不知道你跟七长老有什么关系，但如果你要为了自己的家人着想，就千万跟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陈九暮愣了：“为、为什么？”
老爹露出了诡异一笑，却并不正面回答：“我就这么一说，听不听，随你。”
……
有了负责人的签字，陈九暮终于得以离开了牢房。
过来接他的，是一个熟人。
花姐。
八里风小队的正式墨者——当初就是她，将陈九暮等人，从龙里军屯救出。
花姐领着陈九暮出了白衣堂，沿着水泥路下山。
很快两人来到了山下右侧的一处新建的居民区。
这里的建筑，颇有些苏式风格特色。
红砖白墙。
突出一个近代工业风。
陈九暮恍惚之间，甚至觉得自己并没有在所谓的“明末”……
而是去了八十年代的东北小镇。
在一处筒子楼前，花姐停下，对陈九暮说道：“三楼的302，巴子和巧儿都在呢，我就不上去了——我们没有告诉他们你被监禁了，而是去了外地出差……”
陈九暮点头：“知道，谢谢。”
送走花姐，在三楼的一个套间里，陈九暮见到了久违的弟弟妹妹。
十三岁的陈巴子，七岁的陈巧儿……
大概是提前得知了陈九暮“归来”的消息，两人都没出外，而是在房间里等着他。
“大哥！”
一开门，陈巧儿便飞身扑了上来，将陈九暮紧紧抱住。
陈巴子也很是激动，却保持稳重，站在旁边，紧张地说：“哥，你没事吧……”
他欲言又止，似乎猜到了什么。
陈九暮却不想让家人担心太多，并不谈及自己这几日的遭遇，而是微笑道：“你们这些天，过得咋样？”
谈到这个，两个小孩儿都很是兴奋。
巧儿说起自己在学堂里学到的功课，讲起了老师们传授的各种知识，以及认字的痛苦……
陈巴子则说起了自己在工坊当学徒时的各种新奇。
当然，最重要的，是施秉天坑这儿远超同时代的生活方式，以及永远都不会担心饿肚子的伙食。
陈巴子话语不多，但巧儿说起这些日子吃过的食物，眼里都放着光。
相比之前在军屯里饱一顿、饥一顿……
整日发愁吃食的日子。
这儿简直是神仙来了，都不换的生活。
就连这住处，也比之前军屯的那窝棚，不知道强了多少。
“大哥，我们学堂，天天都能吃肉呢，而且还是大肥肉——每次放饭，我都在想，我们要是早点能来这里，那该多好啊？”
确实，墨家下辖之地，确实如同传说“桃花源”一般。
简直是当世百姓的梦想之地。
看着小弟、小妹因为营养不良而面黄肌瘦，此刻却逐渐有了气色、充满希望和欢笑的面孔……
陈九暮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来。
毕竟……
记忆融合之后，他是陈九暮……
也是陈皮子！
家人的笑容……
也是他需要守护的重要东西。
……
当初跟随八里风小队过来的流民……
有的去了工坊，有的去了农业合作社，有的去了基建队，还有的当了保护根据地的防卫兵。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去处。
陈巴子与巧儿，陪着陈九暮聊了一个多小时，就匆忙离家。
上学的上学，上工的上工。
美好生活，来之不易，两个小家伙，无比的珍惜。
不过也没有等陈九暮空闲太久，一个人找上了门。
来人却是他来到这个世间。
见到的最强之人。
苍术！
在从龙里军屯赶往施秉天坑的逃亡过程中，队伍曾经遭遇一头伥鬼之中的百里将劫杀。
那等强者，足以屠戮整支队伍。
好在苍术赶到。
一剑！
那头可怕的百里将，直接惨死当场。
所以在陈九暮的心中，眼前的这位苍术，简直就是自己认知中的战力天花板。
超脱凡人的存在。
只不过此人生性孤傲，待人冷淡，向来不愿搭理旁人。
今天怎么就找上门来了呢？
陈九暮不敢得罪，拱手微笑，招呼的话语还没说几句……
却不料苍术一脸嫌恶的表情，冷冷说道：“陈皮子，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取信了七长老，但是……”
话没说完，他右手屈成剑指，猛然一挥，戳在了陈九暮脑门上。
轰！
陈九暮如遭雷轰，后退数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随即一口鲜血就吐了出来。
苍术这时方才说道：“果然……”
“我的本命灵蛊对你的恨意浓烈，一直对我发出警告，让我将你斩杀——自我孕育它出生，直觉一向都很准，你陈皮子，将来必定祸乱我墨家……”
停顿一下，苍术脸色越发冷然：“故，虽千万人护着，我也要杀定你！”
唰！
苍术双手结印，一股浩然剑气，却在虚无之中横生。
下一秒，他右掌如刀。
横斩。
陈九暮眼前一黑，仿佛又瞧见了第一次见面时，苍术斩杀那头伥鬼獠长的一剑。
有如鬼魅！
山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