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山中小村落,人间狮驼岭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幼稚？”
黑暗中，轻飘飘地传来了一句话，让陈九暮的身形为之一顿。
愣了一下，他回答：“怎么会？”
陈九暮之前服役的部队，有一个宗旨，叫做“不抛弃、不放弃”……
很多人觉得，这不过是一个虚假、鸡血的口号。
如此而已。
但只有真正在军营里待上几年，同吃同睡，在一个锅里吃饭，方才能够理解那种比血还要浓的兄弟之情。
诚然。
对于残酷的战场，为将为帅，想要获得最终的胜利，有的时候，必须心如寒冰、坚铁一般冷酷。
但那不是他陈九暮考虑的事情。
因为在一个小集体里……
如果你凡事都只为自己考虑，而不考虑兄弟们的性命……
谁他妈的，愿意跟着你干？
……
苏半夏回头，下意识地朝着左后方望去。
她瞧见了一双清澈而坚毅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
一个月前，还是一个小小的军屯丁口，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眼里的世界，似乎只有方圆十几里地。
但此刻……
他不但获得了施秉天坑养蛊池最桀骜不驯的蛊虫“黑底杀人蜂”的认可……
而且还成为了黔灵妖后的女婿。
尽管这个女婿，在不少明白人眼中，不过是一个笑话。
但对于之前的他，身份却是陡然提升。
这，是怎样的一个人？
一时之间……
苏半夏突然对这个自己亲自带到墨家的少年郎，产生了几许疑惑。
他，真的是以前的那个屯丁……
陈皮子吗？
……
山村中。
黑暗而崎岖的村道之中，三人呈“品”字型，朝前行进。
提议入村的苏半夏，走在了最前面的位置。
陈九暮在左侧方，踮着脚走路。
不知为何，这样的情境，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当初一同潜入“六家村”、邂逅姜熙的那个夜晚。
一场近乎于“玩笑”的闹剧，最后居然成了真。
仿佛梦幻。
当然，比起地处江滩一侧的六家村，这个村庄，要小了许多。
毕竟依靠着山间这边的几亩薄田，确实也养活不了多少人。
这个村子的房屋，在半山腰间错落分布。
从坡脚往上，一路行进，几乎没有半点儿人声。
空村？
不……
经过那天晚上，与“蛊虫小白”近乎摊牌一样的交流之后，陈九暮的五感，越发通达。
故而他能够很清晰地闻到，一股浓郁不化的血腥味，从村中点了火把的祠堂处，飘散而来……
果然。
等他们潜入村中，左眼立刻敏锐地捕捉到了那祠堂门口，堆放着数十具尸骸。
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处理过的残肢断骸。
就仿佛屠宰场一般。
四肢被切断，垒作一处，身体放作一处，里面内脏掏空，摆放在稻草堆上……
头颅则被垒成景观。
老的老、少的少，各种狰狞恐惧的面孔，摆在一起，朝向西北。
而在不远处，则烧起了篝火，上面吊着一大锅。
锅里咕嘟嘟煮着汤。
有浓郁的“肉香”传出……
……
只这一幕，陈九暮就瞧得睚眦欲裂，恨不得立刻拔刀扑上。
是！
他之前在六家村，也见全村被屠。
但在那之前，血尸就已经犯下杀孽，而且还被小狐女姜熙给全部处理完了。
在晃州的悦来客栈，依旧如此。
但陈九暮只在地窖下待了一会儿，心忧血月陨石，并没有仔细打量清楚。
而此时此刻……
当瞧见整个村子的无辜村民，全部都成为了妖怪大军的军粮储备……
人，跟畜生几乎没什么区别。
一瞬间，陈九暮心头的怒火，立刻升腾而起。
这是作为人类……
一种受过教育的高智慧生物，本能的抗拒与愤怒。
当然，除了怒火。
还有恐惧！
他之前认为的明末，不过是土地兼并、吏治崩塌、腐败横行，再加上小冰川期，粮食减产、旱灾水灾、瘟疫横行，然后还有农民起义，满清入关……
尽管史料记载，说王朝更替，局势动荡，五千万人横死……
但也不过是一个数字。
而眼前的现实，却是妖魔横行，伥鬼爆发，人不如狗，沦为畜类……
一个月前，龙里军屯被伥鬼攻破那几乎被忘却的悲惨遭遇。
似乎又重新浮现在了陈九暮的眼前。
他想起了《西游记》里，狮驼国的描述：“骷髅若岭，骸骨如林。人头发翙成毡片，人皮肉烂作泥尘。人筋缠在树上，干焦晃亮如银。真个是尸山血海，果然腥臭难闻。东边小妖，将活人拿了剐肉；西下泼魔，把人肉鲜煮鲜烹……”
所幸当年的荒丘一役。
是墨家赢了。
要不然……
这西南之地，说不得就是现实中的“狮驼妖国”。
……
见到如此惨状。
陈九暮不再觉得，此番前来观摩“妖族大战”，并且伺机加入涂山阵营，单纯只是为了联姻利益。
远道而来的西北三妖，如此做派……
他们墨者。
拔刀还需要理由吗？
不。
陈九暮心如烈火，但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人，已经死了。
但里面，却还有人需要自己去救。
苏半夏打量了篝火旁两个正在用饭勺搅动汤锅的黑影，沉默了一会儿，朝着身后打手势。
她这居然是要自己出去，吸引敌人注意力……
然后让老熊与陈九暮，潜入房间里。
这……
她哪来的自信？
陈九暮这边很是惊讶，却瞧见老熊率先响应，身子一矮，人便退向了黑暗中。
苏半夏回头，盯着陈九暮。
两人目光，在半空中交错而过。
苏半夏的双眸清亮。
宛如天上星星。
陈九暮微微迷茫，但瞧见苏半夏“恳求”的目光，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全力以赴。
他转身，朝着墙角摸去。
半分钟后，来到祠堂东南角的陈九暮，听到正门口，苏半夏朗声喊道：“墨家小队，八里风队长苏半夏，特来拜访！”
“主事者，滚出来！”
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