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断剑
凹凸不平的石壁上钉着一只魃,身长两三尺,猱行披发,两目顶上,好不可怖。
它的四周画满了血符。
比起张家古楼有一只魃,他更惊讶于将这只魃钉在墙上的剑。
“这是......这是,阿笙的剑......”
吴斜看清这把剑也是一惊,喃喃着,情不自禁地轻握住剑的手柄,却被黑眼镜一手拍开。
“取下剑,你会死在这。”
原本光洁无瑕的剑身上现在满是血迹,难以想象这上边到底沾了多少血。
黑眼镜看了眼剑上的剑,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拳,不用想也知道这上面是谁的血,还有那半墙的血符。
他莫不是抽了半身的血......
吴斜看了一眼,便紧闭上了眼,心中一片茫然。
怎么会......
他睁开眼,扫视四周,在看到墙角的那片白后,如遭五雷轰顶,呆呆立在了原地。
“承影剑......断......断了......”
黑漆漆的角落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着白光,吴斜的心咯噔一下,瞬间沉入海底。
几人的目光都被墙上的那只魃和剑吸引走了,吴斜一步步缓慢走向角落,拾起那一部分断剑。
吴斜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小心握着截断剑走向他们。
剑是从剑脊处断开的。
这把剑的厉害他是见识过的,曾经还想过有机会一定要向阿笙借来耍两天威风,却不曾想......
黑眼镜握住剑柄,想要将剑拔出来,可剑虽失去剑锋,却入墙三分,可见其主人当时一定使了十二分的气力。
黑眼镜握住剑柄,上面早已失去了温度,这一瞬间,他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手腕垂下。
“阿笙不会有事的,他这么厉害......”吴斜嗫喏道。
“你说得对,齐笙不会出事的,也许......也许只是受伤了......可能他现在已经出去了......”解语臣第一次这么没底,他多么希望事情可以像他说的那样。
可齐笙是会弃剑而逃的人吗......他爱剑如命......
这把剑对他而言意义非凡,只要有一口气在,他绝不会......
绝不会什么呢?
解语臣不敢再往下想。
黑眼镜一言不发地朝外走去,只有他不住颤抖的指尖在昭示着他的内心绝不像外表表现的这么平静。
墓室里的气氛凝重、压抑,三人神情冷然。
地上躺倒的尸体被他们一具具翻了个面,每每看清一具,他们都在庆幸不是他。
大大小小所有的墓室被他们三人翻了个遍,暗道、机关,这些平常他避之不及的东西,如今却主动全都趟了一遍。
搜遍了所有墓室,都没找到他们想见到了人,这个结果让他们庆幸的同时却又担忧。
“也没有找到阿宁和霍家老太太!”
裘德考的队伍里的其他几个看样子是已经魂归地府了,现下,只有阿宁、霍老太太、齐笙失去了踪影。
“他们会不会已经出去了,这里说不定还有其他出口。”
听到吴斜的话,其他两人沉闷的脸色稍稍好转了些。
“我们再找找,一定还有其他出口。”
黑眼镜一副死了老婆的表情看得吴斜有些发怵,他咽了咽口水,垂下脑袋不说话了。
没找到齐笙,他也很难受,可张家楼被他们里外翻了个遍,还是没找到,齐笙很有可能现在真的不在张家古楼里了。
墓室之间有相连的通道,他们三人一个接一个地搜找,最后吴斜在最西边的一间狭窄的墓室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这间小墓室长四米,宽两米多一些,里边有明显的打斗痕迹。
那具尸体面朝下,腹部中弹,脖子被扭断了。
脸上满是血,看不清楚样貌,吴斜盯着他的深邃的面部轮廓,看了好一会,蹲下身,拿刚才捂鼻子的那块布干擦,擦掉了些血迹,露出这人的大致样貌。
五官立体,英俊的面容和活着的时候一样,看样子是跟在裘德考身边的洋人。
如果王胖子在这,一定能认出来,这是那位一直纠缠黏在齐笙旁边的洋鬼子——莱恩。
“是裘德考的人。”
“怎么死在这了......”
他的身体保持着爬行的姿势,吴斜猜测,在死前那几秒他应该还在爬,直到最后彻底咽气才停止。
吴斜退到尸体后,想象如果自己是他,为什么要在死前朝着一个地方爬。
是在向人求救,还是想拿到什么东西?
托腮沉思了会儿,黑眼镜和解语臣两人疾步如飞地走了过来。
“有什么发现吗?”解语臣的声音和平常很不一样,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感。
吴斜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听到解雨臣在和他说话,自言自语道:“不对,他的死因是被扭断了脖子,那也应该是先中的弹,再被人给扭断了脖子。”
这样一来就说的通了,那一枪并不足以致命,而他在中弹后朝着墙壁爬过去,或许是那里站了什么人,又或许那里......
有出口!
“是了!没错!”
吴斜一锤手,快步跑到石壁前,中途差点被尸体给绊了一跤,摔向了尸体,黑眼镜扣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提了起来,他才得以幸免。
肩膀被抓的生疼,吴斜朝黑眼镜道了声谢,马不停蹄地继续往石壁跑。
黑眼镜跟在他身后,“这有通道。”
他不是在询问,而是很确凿地说这话,吴斜抬眼看他,他还是一副别人欠了他八百万并且死了老婆的表情。
“你们先走。”黑眼镜抬手插入石壁中的缝隙,转瞬之间,一间暗道出现在他们俩的面前。
而他则是头也不回地往回跑了。
“他回去做什么?”吴斜皱眉,看着黑眼镜的身影逐渐远去,直到彻底和黑暗融为一体,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喃喃道:“难不成是眼馋那堆宝贝......”
“先走。”解语臣只遥遥看了眼黑眼镜就收回视线,快步抬脚往通道里走。
或许,齐笙就是从这个通道出去的。
即便是看见断剑,他也不肯相信齐笙出事了,剑上的血大概是齐笙自己的,为了封印那只魃,不得已弃剑。
一开始通道还是能容许人行走的,只不过矮些,需得人弯着腰,弓着背,这姿势对于两个成年男子而言实在是憋屈。
就着这个姿势只走了三分钟,吴斜便开始满头大汗了。
再往里,他们就只能靠爬的,通道越来越矮了,解语臣和吴斜只好匍匐前进。
解语臣握着手电的手一抖,几乎控制不住的颤栗、说不出的兴奋,咬牙道:“这有血迹。”
看这颜色,是前不久留下的。
所以,齐笙真的是从这出去的!
这个认识让解语臣的眉眼间透露出无尽的喜悦,一扫刚才的颓废、沉郁,可沿途那条长长的血痕却让他看得一阵痛心。
流了这么多的血......等回去一定按着他吃一个月......
不!
两个月的猪肝!
吴斜显然也看清了这道血迹,无声地松了口气,心里的石头放下来一半了。
剩下那一半得自己见到齐笙才能彻底放下。
两人的眉目都舒展了些,不再似刚才那副死了老子娘的表情。
吴斜正想停下来休息个两分钟,他一刻都没停下来休息过,开口道:“小花,我们要不停下来......”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掩盖住了他的话语声,两人都被这道爆炸声震得浑身一紧。
“是黑眼镜!”
吴斜一下就猜个正着。
“他想干什么?!”吴斜瞪大了眼睛,满眼诧异,这动静听起来不小,黑眼镜这是要把张家楼给炸塌了。
解语臣甩了甩因为爆炸受波及掉落在他脑袋上的灰尘,“赶快走!”
“我师父怎么办?”
“他跑得比你快。”
解语臣沉着冷静地回答吴斜,手上脚上的动作一点也不慢,催促吴斜道:“快爬。”
这条通道的尽头是后山,时间久远,出口却是被碎石和泥沙给堵住了,解语臣拿龙纹棍清出一个小口来,缩骨钻了出去。
血迹一路蔓延到外边,在洞口处消失了。
外边前不久下过一场雨,雨水混杂着落叶泥沙铺满了地。
一场雨,掩盖了一切的痕迹与气味。
吴斜缩着个脑袋从洞口处钻出来,“这是后山。”
黑眼镜的速度果然够快,几乎是和吴斜前后脚,钻出了洞,不在意地扫去皮衣上的落叶和泥沙。
“你......\\\
吴斜张了张嘴,刚想开口问他去干什么了,看到他怀里包着的东西,心中了然,酸涩和苦楚弥漫开来。
画轴包裹着断剑,只露出一截剑柄。
“先回营地。”解语臣垂下眸子,无意地揉搓着指尖。
山里下了一场暴雨,山路难走,有些路段被暴雨冲刷下来的泥沙给堵住了。
而另一边,营地里,霍秀秀派了大批的人在前山、后山搜寻,她放话下去,就是一条小水沟都不能放过。
可惜天公不作美,在吴斜他们进去古楼的当天,这儿就下了一场暴雨,暴雨持续下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下午才放晴。
山路本就难走,接连的暴雨导致山体滑坡,很多路段被堵死了。
暴雨初停,天色微霁,搜查回来的人带来的好消息。
霍秀秀坐在主帐,多日没休息好,她双目遍布红血丝,冷着张脸,盯着底下回来的人。
“有奶奶的消息了吗?”
“这......还没有......”底下的人满身泥泞,恨不得将脑袋埋进地缝里。
“派去搜寻后山的人有消息吗?”霍秀秀眼里闪过一丝失望,端坐在上方,看不出喜怒。
短短两日不见,她周身的气势和她奶奶霍仙姑有几分相似。
“小姐,您去休息会吧,这儿我盯着,一有消息我就去通知你。”中年女人站在霍秀秀身侧,心疼地看着她,霍秀秀这几天几乎没有合过眼,神情憔悴,却又撑着口气主事。
“我没事。”霍秀秀拒绝了她的好意。
“继续找。”
底下的人应了声,走出帐篷。
中年女人见劝不住她,兀自叹了口气,“秀秀小姐,我去帮您拿点吃的,总要吃点东西才好。”
霍秀秀不置可否。
她这两天合不上眼,昨夜小憩了一会,却不曾想做了个噩梦,梦到霍仙姑来和她告别,梦里霍仙姑嘱咐她看好霍家,照顾好自己。
梦醒后泪湿枕巾。
那之后,一闭上眼,脑海中都是她奶奶的样子。
帐篷外突传一阵嘈杂,霍秀秀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朝外奔去。
“找到了吗?”
“是吴家三爷和那位小哥,都受了重伤。”中年女人手里拿着餐盒,一脸担忧。
“丽姨,其他人呢?”
“还没有消息。”丽姨轻声回答,安抚地拍了拍霍秀秀的肩膀,没再说话。
没有消息,也是一种消息,
“我知道了。”
霍秀秀的声音轻得不能再轻了,“我去看看他们。”
帐篷里,解连环和张麒麟各自被安排在帐篷的两侧,潘子和王胖子个守着一边。
“他们怎么样?”霍秀秀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两人,低声询问道。
王胖子没说话,猩红的双眼直直地盯着张麒麟,回营地半路上下了雨,虽说及时给张麒麟和解连环披上了防水布,还是不可避免地淋了雨。
张麒麟被脱了个干净,全身上下都是伤口,打了麻药,割去腐肉,现在全身都绑着绷带,躺在床上不省人事。
“你先去处理伤口吧。”
王胖子身上也有伤,好在都是些皮外伤,霍秀秀敏锐地察觉到王胖子身上的伤口。
“是啊,胖子,你先去包扎一下,别到时候你先倒下了。”潘子刚替解连环擦拭身体,转头见王胖子还跟个木头人一样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皱着眉头拉他去处理伤口。
霍秀秀站在床侧,床上躺着的男人,她见过,印象里最深刻的还是她奶奶对着这人下跪。
可现在,这人悄无声息地躺在床上。
想得入神了些,连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都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