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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田野的风

国振回家之后就跟他娘讲了在城里这一天发生的事情,讲来讲去总是在围绕着贵枝讲,三句话没有一句不是关于贵枝的,栖霞一听就知道这孩子喜欢上了人家了,听国振讲完在城里发生的事情,栖霞感觉贵枝没有讨厌她家国振的意思,反而觉得还有戏。这件事之后栖霞就经常去她娘家表姐那里,也就是找贵枝她亲娘,这俩人有谈不完的话题,家长里短的好像是找到了人生知己。

后来栖霞也在她生母的撮合下来国振家里看过,国振娘热情招待,先不说是不是国振和贵枝谈恋爱,那年月哪怕是个要饭的,作为一个普通家庭,都会热情的打声招呼。更何况贵枝还是自家亲戚,栖霞更是把家里能拿出手的最好的都拿出来招待这个未来有可能是自己儿媳妇的姑娘。贵枝来的那天国振和他娘栖霞专程跑到白桂庙那个车站口接人,足足等了有俩三个钟头,生怕迟了让人家觉得怠慢了。

接上贵枝之后,国振娘一直拉着贵枝的手,贵枝下车拿的点心国振提着,贵枝打扮的干净整洁,一看就是那种落落大方的样子,这给栖霞看的啊,咋看这个姑娘咋觉得顺眼,咋看咋觉得适合做自己的儿媳妇,国振一路都是在听栖霞和贵枝聊天,像是母女俩一样,毫无违和感。国振听着母亲和贵枝的聊天,自己拎着东西,默默的走着,这一路或许是那么煎熬,国振多么希望自己的家能好点,起码是三间瓦间边也行啊。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的那些年,河南大部分地区的农村盖房子,都是自己挖个砖窑,自己烧砖自己用来盖房子。有匠人做的砖坯子,烧一窑砖出来想要红砖就直接晾干就是红砖,想要青砖,只需要把刚烧好的红砖给淋上水就行,晾干了就是青砖。阿成小时候在村里捉迷藏,躲在那些犄角旮旯地方都能看到好多那种烧毁了的砖坯子,有的甚至是琉璃状的,阿成回家问母亲,那种琉璃状的砖头为啥是那样的?阿成母亲说,这样的砖头都是当年烧砖时候火候不到就拿出来了,有些地方火烧的泥坯子没烧到位,一浇水就跟琉璃一样的状态了。那时候村里有人开始烧砖盖新房,新盖的房子会好很多,红砖青瓦,农村的宅基地一般都是三间宽度,长度有些不一,所以新盖的房子一般都是中间一间叫堂屋,类似于今天说的客厅,堂屋东边的那间叫东屋,堂屋西边的那间叫西屋,房子顶部是那种三角形榫卯结构,有大梁小梁交错支撑,形成力学里面的三角形固定作用,“瓦间边”是豫南那边称呼这种瓦房的叫法,所以那时候能有三间这样“瓦间边”都是很好的家庭了。

国振跟着娘和贵枝走着,村里有人打招呼,国振也是赶忙回应,栖霞也是满脸堆花一样的向人家介绍贵枝,说这是娘家侄女,贵枝也不知道喊啥,都是笑笑不说话。那时候村里来个外人,那简直就是新闻,更何况这样好看的城里姑娘贵枝呢,小道消息在一瞬间就能传开。栖霞带着贵枝到家之后,国振赶紧给贵枝倒上茶水,茶水在豫南那里就是白开水,没有茶叶的。栖霞洗手就去厨房忙活了,她让国振陪着贵枝在堂屋里唠嗑,贵枝多有眼力劲儿,赶紧去厨房帮忙,国振也去到厨房帮忙,国振烧火,栖霞切菜炒菜,贵枝在旁边打下手,这仨人唠着嗑。

“贵枝,咱家里不比恁城里,我做饭也不太好吃,一会儿做好了你不要嫌弃啊。”

“姨,不嫌弃不嫌弃,都是粗茶淡饭的,看你说的,我咋会嫌弃呢。”

“今个不会了吧,就住我房间,咱娘俩唠唠嗑。”

“行啊,那我今个不回去了,明个再回去,反正这段时间也没啥事儿”

“恁爸妈在城里工作忙不忙?”栖霞的问话让国振觉得母亲有些啰嗦,刚才接贵枝一路上就问过的问题现在还问。

“有时候忙有时候不忙,他们每天上班下班,大多数时候都是准点的。”

“那还好,那你平时吃饭咋弄?”

“我自己做饭,家里有面有菜,自己做着吃。”

“恁爸妈不做饭吗?”

“做呀,他们下班了做饭,平时都是我做饭。”

“那你做饭手艺应该挺好吧”

“就是家常菜,蒸个馒头啥的,谈不上手艺。”

“那已经很好了,我都以为你们这城里姑娘不沾水做饭呢”栖霞说完又在心里嘀咕自己嘴快,这咋能说呢。

“都要煮饭吃饭的呀,哪有不做饭的”贵枝依旧很开朗的说着,这让栖霞感觉刚才那句话说了也没啥。

“你看俺家里这小子,天天大手大脚的,都是我给他做饭,他给我做饭难吃死了。”栖霞说完撇了一眼国振,好像是在借着跟贵枝说话的机会好好挖苦一下这个平时没给自己做过合口味的饭菜一样。

国振忙说:“妈,看你说的,你都不给我练手的机会,我想做饭都是被你做了。”

“呦呦呦,你还有理了,你看看,这小子不做饭还怪有理呢”栖霞看向贵枝。

贵枝噗嗤一声笑了:“那你以后就天天让他做饭,好好练练厨艺。”贵枝出主意了。

“我看中,这个主意好,难吃了都让他吃。”栖霞这是明显的联合着未来儿媳妇要先给国振一个下马威。

“妈~,那可不中啊,这得慢慢的来,哪有厨艺那么快上进的”国振委屈巴巴的说,还不发忘手里柴火往锅底填进去。

“妈做这些年饭了,也该你给老娘做饭了,将来娶媳妇了,不会做饭,那哪行啊”栖霞看着贵枝说着话,贵枝还是刚才平和的样子没有波澜。栖霞就冲贵枝这样的态度,一下子感觉到,这姑娘将来是个能镇得住自己国振的人。

这边唠着磕,饭菜也都做好了。仨人把饭菜端到堂屋里,国振给贵枝拿了小凳子坐下来,三人吃罢饭,这厨房的饭菜的香味儿,早就传到了阿成的三舅家里,姥姥出来问:“栖霞家里来客了?”

“阿~,来客了,娘家那边侄女,这不今天来了。”栖霞说完,贵枝也出来问栖霞该喊啥的,栖霞说喊婶子的,贵枝打了声招呼叫了婶子。

“这姑娘真俊,还怪懂事嘞,吃饭了没有啊”阿成的姥姥前几天就听栖霞说贵枝要来,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刚吃过”贵枝回答着阿成姥姥的问话。

“好,有空来家里玩啊”

“好~”

“我这还忙着,你先跟恁姨唠唠嗑”

“你忙吧,婶子。”

隔着那黄土坯的墙头说完,阿成姥姥就忙自己的事情了。

贵枝帮着栖霞洗碗洗筷子,一切收拾好栖霞问贵枝累不累,贵枝说不累,栖霞拉着贵枝,让贵枝休息一会儿,栖霞也休息了一会儿,下午醒来洗了把脸,栖霞带着贵枝去自己自留地里摘菜,准备晚上做饭用,贵枝很熟练的跟栖霞一起摘菜顺便拔拔草,栖霞很是不解的问贵枝说你咋这么熟练,贵枝说我在城里家里也种点菜的,经常见爸妈干活,自己下学了也帮着干干活,这让栖霞又多了很多好感,这样的女子娶回家当儿媳妇那简直心里都能乐开花,栖霞想着倒是没说来来这话,她说都以为你们是买着吃呢?贵枝给栖霞说,买点种点,天天买也买不起。栖霞问城里菜这么贵吗?贵枝说有的贵有的便宜,贵的和便宜的都得用钱买不是。栖霞说那还真是的,那你回去的时候,姨给你多薅些菜回去,咱自己家种的不要钱。贵枝说不用不用,家里有菜。就这样栖霞把这事儿记在了心里。

薅完晚上做饭需要的菜,仨人回到家,摘菜收拾菜叶,淘菜,栖霞又跟贵枝聊了一会天,晚上国振烧火还是栖霞和贵枝一起做饭,边做饭边聊天,国振这一天都没插上几句话,就看着老娘跟贵枝聊着。这天晚上贵枝睡到了栖霞屋里,一夜无话。

第二天老早栖霞起来洗漱,不一会儿贵枝也起来了,早上做了饭,三人吃罢饭,栖霞让国振带着贵枝出去玩,刚好上一次国振进城说要带贵枝看白桂庙,于是国振就带着贵枝去白桂庙了,出村往西走再往南走,那个大马路边上的村庄就是白桂庙村,而那庙就在这村里面往西南一点,不需要过那个河沟就是了。

这个庙宇有好多年了,很早之前据传里面是伏羲画卦的地方,又因为这里地势高,每年整个乡里收公粮,都把这里当成是一个收粮点,庙大门前是一片开阔地带,再往前面一点是一条二十多米宽的东西走向的河,那河往西边能通到县城,往东边到达乡里的塔桥乡里的那个小洪河,那时候塔桥这个乡镇还不是叫“乡”,那个时候还称呼为“人民公社”。

这条河道同时也是白桂庙这个村的护村河,白桂庙这个村有两道河,分外寨河和里在寨河,刚好这个东西走向的河沟形成了白桂庙天然的外寨河,白桂庙这个村就是以这个庙的名子而命名的村子,这个村子住着的人姓氏更是七家八姓,七家八姓的是真实的,因为村子紧邻前面这条大马路,大马路是一条省道,没解放时候,流民乱串,这个村挨着这个大马路,自然的就方便很多流民就地落户了,据说很早之前这个村是不存在的,只是一个人们许愿还愿的庙宇在那里,老一辈人对于有庙的地方都会敬畏一番,有庙就有人上供,这个村子挨着大马路,流民还有落难的人经过这里,没地方住了,就跑到这个寺庙里面歇歇脚,庙里别人上供的馒头之类的东西,也就成了他们解饥一顿的食物,慢慢的,逐渐就有人在这庙宇附近开垦耕种,庙宇四周属于荒地,这地方也便有了人落了户,就这样逐渐发展,兄弟大了分家成立新户,再有流民来落户,逐渐的,这个村子也就从无到有,从四五户到七八户,再发展到一二十户。这个村子的人本来就是外地人,相互不认识,住在一个村之后,慢慢交往起来,生的孩子又相互通婚,人也就越来越多,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已经发展到三四十户了,村子也有了样子。村里的人都知道这个村子其他的人家的情况,谁也不说谁,都是属于落难的人,有啥好说的呢。隔壁几个村子里的人大多也不让跟他们村里人来往,毕竟外来的人,祖上是不是杀人放火了都不知道,那时候人都忌讳这些东西,不过这丝毫不影响白桂庙这个村子发展壮大,“七家八姓”是有些属于倒插门的女婿,有些则是落难流浪街头的男孩子被收留了。

国振带着贵枝一路上走到白桂庙,沿路两旁的绿油油的麦田,风吹过一浪一浪的向远方伸展开去,高大的杨树伸展开它的枝条,遮蔽着路上的天空,野草满河沟疯狂释放着它们的生命力,油菜开着黄花,斑鸠和杜鹃啼鸣像是两个不同的人说着方言,都在竭力表达却又不懂对方在说么一样。这些都是贵枝没有感受过的,这种脱离了城市的喧嚣的平静,自由,无拘无束感,还有那说不出名的令人愉悦的空气里面的花草香,田野的风吹着这个姑娘有一种脱离束缚的兴奋感,让这个城里的姑娘开心高兴。

国振家到白桂庙也就一里地,很快就到了,庙里虽然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但还是有人上香许愿,国振带着贵枝边看边给贵枝讲解,用他知道的关于这个庙和这个村的仅有的了解,讲解着。贵枝也会时不时的问国振一些问题,国振都是事无巨细的解答着,就这样看到快中午时候国振带着贵枝回了家,这时候栖霞已经做好了饭菜,仨人一张桌子上吃着饭,栖霞跟贵枝说能不能再在家里住几天,她想让贵枝再玩两天,贵枝说得回去了,那边来的时候给爸妈说待两天,不回去家里容易担心。那时候不比现在,有电话随时能给家里打个电话说一声,那时候遇到急事儿都是打电报,一个电报都是按字数收费的,贵的很,普通家庭也装不起电话。栖霞知道也留不住了,就没再说,吃完饭,栖霞让贵枝在家里休息一会儿。

栖霞去自家地里又薅了一大包青菜,都是新鲜的,栖霞特意挑有大又肥的薅,薅完把土给抖掉,给打包装好,等贵枝午休醒来时候,栖霞让贵枝洗漱一下给他拿了事先拖人买的点心两包,还有这一大包青菜,贵枝直给栖霞说你咋当真了,这坐车不好带,栖霞说啥也要让贵枝带上,就这贵枝洗漱好,栖霞锁上门,拉着贵枝的手,国振给贵枝拿着包点心,一路上说说笑笑到了车站,国振把点心和一包菜递给贵枝,栖霞这时候又给贵枝塞了点车票钱,贵枝说啥不要,结果栖霞还是塞给了贵枝,车子启动了,栖霞给贵枝挥手,贵枝也挥手告别,就这样国振和栖霞娘俩望着贵枝的那趟车走远了,这娘俩人,才慢悠悠的走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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