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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狩猎北邙(三)

天边的光亮越发多了起来,虽然夜还很黑,但隐约可以看见些,寒风的咆哮呼啸声也渐渐少了起来。

天地间再度安静了下来。

偶尔草丛里会传来些不知名虫物的阵阵嘶鸣。

这些活物的存在使得这个深山不再那般孤寂。

黑夜之下两个弱小而孤独的孩子步履艰难地行走着。

旷野之上,没有任何人烟。

他们也不知最终能够走向何处,只是心底清楚不能够停下,凌乱的石子已磨烂了他们的脚,小小的脚已经肿胀了一大圈。

偶尔还会有些丝茅稻草的叶刺啦地在他们露出的肌肤上划出一道鲜红的口子。

疼得他们刺啦啦地生疼。

好在的是,草丛中有些被惊起的萤火虫,它们星星点点的,绽放着点点小小的绿光,在他们的前方扑闪扑闪着。

两人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但他们看着它们在前面飞闪着,两颗孤零的心好像就没有那么怕了。

“阿弟,我的脚好像走不动了,要不歇歇?”刘辩抿了抿薄薄的嘴唇,声音极其的小且轻。

在他面前,他更习惯用我,而不是自称朕。

“你说什么?”刘协的注意力都在警惕四周的环境,一时没有听清,若不是茂盛的旷野太过安静,他都发现不了刘辩出了声。

“哦哦,我是想说父皇还在世时待他们甚厚,他们不记得恩情也便罢了,但为什么要造反呢?”

“权力是一种让人着迷入魔的东西,一旦沾惹了,便再难以割舍,何况我记得许师曾说,人骨子里的欲望是无限的,只不过一般会隐藏在心底深处,一旦与权力结合,那么对于这个人来说,他的眼里便再也看不见其他东西了。”刘协明亮的眸子翻了翻,不屑地讥讽道,“这些人在父皇在世时,不敢露出它的爪牙,如今父皇不在了,你我不过几岁的孩子,在他们眼中不过是随意拿捏的角色,自然就露出獠牙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刘辩眼神明显暗了暗。那么那些无数日子以来朝夕相处积累的情谊,到了权力这里,就真的不值一提吗?

“阿弟,那你说有人会来救我们吗?”

“自然是会的,你是大汉的天子,纵使那些人暗藏祸心,没有了你,他们也会被天下人唾弃的!”刘协想了片刻,低声道。

“阿弟,……”

“你烦不烦,这时候想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先照顾好你自己,免得这荒郊野外,还要我来照顾你!”刘协有些不耐烦了。

刘辩欲言又止,他方才本来想说自己的脚掌好像长了水泡来着。

算了,别给他添堵了吧,他心想。

又走了十余里路,两人终于来到了一处山岗。

山岗平地上放着一大堆干草。

在草堆的前方,有一座一座泥土堆砌的土墙宅院,土墙外围爬满了青苔藤蔓。

“好大一座宅院!”两人扭头互视,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欣喜。

刘辩就要往宅院跑去,被刘协一把揪住,低声道:“不知此处住的是何人,先不宜打草惊蛇,待天亮观察一番再说。”

刘辩有些不甘的喔了一声。

然后趴在草堆里,四仰八叉,一股深深地疲倦袭来……

“你倒真是心大!”

刘辩不一会儿便睡着了,刘协摇了摇头低声嘀咕了一句。

他从旁抓起干草遮住了刘辩的身体,然后才转过身来趴着,脑袋对着那座宅院,眼皮渐渐垂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协感觉到脸边有些发烫,耳边似有人轻声叹息。

刘协本就睡得极浅,一下子就醒了过来,只见天已鱼肚白了,脸上一群人看着他们,眼神里藏有疑惑。

他连忙翻起身,又把刘辩摇晃醒,被逼退到一个极窄的范围内,警惕地望着对方。

刘辩嘴角还噙着口水,似乎是梦中梦见了好吃的,他揉了揉眼,还没搞清楚状况。

就见人群中走出一名穿着朴素的老人,眯眼打量了他们一番,主动打起招呼道:“老夫乃此间房屋的庄主,不知二少年谁家之子?”

刘辩有些害怕地躲在刘协身后,小胖手捏着他的衣角。

刘协目光缓缓扫视了他们一眼,鼓起勇气语气有些盛气凌人地道:“此是当今皇帝,遭十常侍之乱,逃难到此。吾乃皇弟陈留王也。”

什么?天子?

没听错吧?

四周疑似老人的仆从连同老人都愣了愣。

老人有些惊疑不定地望着眼前两个衣着光鲜来历不明的少年,尤其身后那人穿着明黄服饰画有五爪金龙的袍子。

陷入了沉思。

“皇帝?我看更像是小毛贼。小子,举起手来,先让我们检视一遍再说!”一名疑似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冷笑着说道。他见老人沉默不语,便自告奋勇站了出来,笑话,天子那般高高在上的人物,不在皇宫待着,跑到这般荒野做什么,何况还脏兮兮的样子。

“对,让我们先检视一下,才能断定你们有没有偷主家的东西!否则带你们去见官老爷!”几个端着棍棒的下人跟着嚷嚷。

他们一边嚷嚷着,一边偷偷瞄家主的神情,都想在家主面前表现一番。

老人双手拢袖,面无表情。

几人狞笑一声,抡着棍棒缓缓逼近。

刘辩吓了一跳,眼泪都要流了出来。

“也忒嚣张!”刘协怒火上撞,手头不由攥紧,上前一步,“本王看谁敢上前!”

少年说着这话的时候,气势十足,那几名下人被吓得不由后退了一步。

旋即反应过来,对方不过一少年,自己怎被吓退了,一个个脸上火辣辣的。

彼此互相对视一眼,眼神一凝,不再犹豫,直冲了过去。

突然,远处跑过来几匹骏马,马背上的其中一人一边前冲,一边大声叫道:“放肆,天子面前也敢动武,崔毅,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众人转身望去,只见几个肩披黑色披风身着盔甲的士兵与一名红色官袍在身的中年人旋风般冲至近前。

“怎么有人认得我?”那被喊崔毅的老人惊诧地瞪大了双眼。

待那人利落地翻身下了马,老人这才记起来,这不是中部掾闵贡嘛。

“原来是闵中部掾,请恕老夫未能远迎之罪!”崔毅上前,拱手作揖道。

闵贡却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略过他径直走至刘辩两人面前,单膝跪地磕头,沉声道:“下官参见陛下,见过陈留王。救驾来迟,还望恕罪!”

跟随的十几名手下也匍匐在地,沉声道:“参见陛下!”

崔毅大惊,再也不再生疑,连忙跪下磕头道:“草民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一众下人纷纷慌了神,弃了武器跪伏在地。

刘辩支吾不敢搭话,还是刘协冷冷道:“都起身吧。”

“陛下,此人乃是司徒崔烈之弟崔毅,您别跟这些蠢人一般见识!”闵贡上前,冲着刘辩躬身施礼低声道。

“算了,算了,他们也是忠心护主罢了!”刘辩壮起胆子走了出来,连连摆手说道。

“还不谢过陛下,你们这些蠢东西,不认识陛下,还认不出这身明黄衣裳吗?”闵贡转过身,冲着他们呵斥道。

“谢过陛下!”崔毅额头冷汗直冒,到了此时才明白自己刚刚纵容下人犯了什么样的罪过。

说到底也不怪他,自十常侍祸乱朝政多年后,他便心灰意冷来此隐居多年,离开时候天子与陈留王不过才三岁罢了。

崔毅这时候上前欠身道:“陛下,如若不弃,还请移驾家宅稍作休整。”

“还不上前带路!”不待刘辩答话,刘协率先冷声说道,他最是看不惯这些人的丑恶嘴脸。心底,却悄悄将这笔账记到了崔烈的头上。

今日之辱,到时候必报。

“崔兄,你先带陛下他们去洗漱,再准备些吃食。我这边安排好人去通知各路救驾人马后便来。”闵贡根本不问天子的意见,自作主张地安排道。

众人簇拥着天子陈留王往庄子内走去。

刘协心底却在想,不知这闵贡如今是哪方势力的人马。

数名士卒躬身接令,飞驰而去。紧跟着,周围就有低哑的号角声响了起来。

一阵阵,肃穆肃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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