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虚惊一场
《中年危机》(长篇小说)张宝同
有许多事你不去触碰就不会感到事情的严重性,一旦你招惹上了,才会深深地感到事情竟然是如此严重。就跟平时把闯红灯不当回事,可是,哪天你遭遇了车祸,才会后悔不已。
通过这事,傅林深深地感觉到生活中的道德和行为准则的确不是用于说教和摆设用的,它实在是人们日常生活方式的一种准则和指南。遵守操行和循规蹈矩的生活方式常常会让人觉得枯燥和单调,就像一潭平静如常的水面,不会出现什么生动奇异的波纹。但是,遵守规范却能使你不会因违反规矩而惹出麻烦和造成恶果。可是,这种体验往往只有在违规破戒而招致灾难时才会感之深刻。
此时,傅林真是恨之尤晚,痛悔不及。伦理道德和千古遗训千句百句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回响在他的耳旁。这也使他不住地检讨着和质问着自己:寒窗十多年所修心苦读的警世名言和做人道理都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就不能抵制自我堕落的诱惑?难道自己天生就是个庸俗放任的好色之徒?所以,老天才会用这种身败名裂的脏病来处罚他。
只不过这次老天还是给了他一些面子,没有让他损名丢脸。可能是有意在给他一次接受教训的机会,让他懂得放松约束就会招致报应。好像就是这样,对于违反天规和不守操节的人,老天早晚是不会放过他的。这也就像是在给他傅林敲响了一个警钟:无论你在干啥事,总有一个无形的影子在跟随着你,审视着你,让你感到敬畏感到心虚。而这绝非只是一种空洞的警示。
这天早上,傅林进到办公室闪了一下身就出了机关大楼,骑车来到了城里的一家私人专科医院,听说这里冶皮肤病有特效。这还是他昨天从报纸夹缝中的广告里看到的。因为他来得早,医生还正在吃早点。这位医生约四十来岁,穿着一件脏咕隆咚的白褂,头发乱糟糟的。所以,在傅林的眼里,他更像是一个农民,一点都不像是个医生。诊所是一大间家属楼的一层门面房,屋里显得有些零乱,卫生情况一点都不好。这给了傅林一种很不好的印象。
那医生见傅林来了,就指着旁边的凳子让他坐着等着,继续有滋有味地吃着油条,喝着豆浆。傅林坐在一旁看着医生在吃着早餐,就想一个人能在这里又吃又喝,胃口肯定不会差,而且免疫力极强。要是他,不要说是吃东西,就是呆在这里就感到腻歪恶心。
吃过早点,把手一洗,医生问傅林,“怎么回事?”傅林指着下身说,“小便处有些发痒。”医生就把傅林叫着进到了一个用布帘遮挡的屏风后面,让他脱下裤子。他脱下裤子,把那家伙拿起来一边说着一边让医生查看。医生拿起一个像是放大镜的仪器看了一会,也不知道看出啥问题没有,就说,“问题不大,用我的药抹上几次就好了。”傅林就问医生,“是啥病,严重不?”医生说,“虽说不算严重,但也不能不当回事。小病不治成大患呀。”说了半天,傅林还是没听医生说是啥病,就急着又问,“到底是啥病?”医生说,“可能是滴虫。不过,不算严重,抹些药就好了。”
傅林没听说过这种病,就问,“滴虫是什么?”医生解释说,“就是一种寄生虫,不过,没一般性病那么严重。”一听这话,傅林就觉得这医生有点在胡蒙人,又问,“这病咋治?”医生说,“抹些外用药,过上两三个星期也就好了。不过,要多用温水清洗。”傅林说,“不用打针了?”医生说,“不用打针。”说着,给傅林开了两盒药,药的标价是八十元。傅林就说,“这药咋这样贵?”医生却说,“我这药可是全市最低价。你是去别的医院要价会更高。”傅林犹豫了一下,就掏出四十元钱递给医生,说,“我没带这多的钱,就先拿一盒,等用完了再来买。”
这药也是一般药店都能见得到的药,只因是治这种见不得人的病,所以,就不能让别人看到。傅林回到了家,就搬出《新华大词典》查阅看滴虫到底是怎么回事。词典的解释为:原生动物,身体多为椭圆形,有鞭毛,寄生在人的肠子和阴一道里,也有的生活在淡水里。根据这个解释,傅林觉得这种病只能是女人得,而不是男人得的病。但这只是词典里的简单解释,不是医学上的病理说明。所以,傅林就不能完全判定自己是不是也能得这种病,也不知到底该不该涂这种药。他把药盒上的使用说明一连看了好几遍,觉得涂抹这药不会有什么负作用,才决定该试用一下。
于是,他进到了卫生间,就用温水清洗了一遍,在上面涂抹了厚厚一层药膏。也许是药涂得过多,粘粘乎乎的散发着浓浓刺鼻的异味,很不好闻。沫完药,傅林用肥皂把手好好地洗了一遍,生怕那该死的滴虫会传染在到别的地方。
可是,这时于小兰已经从医院里拿回了化验单,检查结果是霉菌感染。看着于小兰的化验单,傅林就知道自己被那个医生骗了,自己根本就没有得什么滴虫病,可是,这事他却不能给于小兰说,一是怕于小兰会信以为真,感到害怕;二是怕让于小兰生气,骂自己傻瓜。既然检查结果出来了,傅林就不再像前些天那样蔫不拉几,见到于小兰都不敢把头抬起。为了让于小兰消除恐惧心理,他把电话线插在电脑上,开始上网查阅有关霉菌感染的相关信息。
网上出现了许多有关霉菌性阴一道炎的内容。他一口气看了十多条相关信息,基本内容大同小异,说妇科霉菌性阴一道炎有细菌性阴一道炎、滴虫性阴一道炎和念珠菌性阴一道炎。临床上以白带的性状发生改变以及外一阴瘙痒灼痛,异味为主要临床特点,性交痛也常见,感染累及尿道时,可有尿痛、尿急等症状。治疗多以针对病因抗生素类药物加外用栓剂和洗液配合治疗。保持外一阴清洁干燥,避免搔抓。不宜食用辛辣刺激性食品。
显然,这种病是妇科中最常见的病症,跟他们所担心的性病毫无关联。傅林感觉窗外天空突然地明朗起来,心情无比地轻松。这事尽管让他惊恐一场,但他觉得只要不是那种病,他也就放心了。于是,他把于小兰叫了过来,让她坐在电脑前看他查阅的资料。于小兰非常认真地把网上的内容一连看了两遍,然后对傅林说,“我的感觉和症状就是这样。”傅林就说,“方医生也太大惊小怪,小题大做了,拿着鸡毛当令箭,明明是霉菌感染,却搞得让人感觉还真是得了什么性病。”
可于小兰却用教训的口气说,“就这你也得接受教训,不能再跟别的女人胡勾搭,幸亏这只是霉菌感染,要是真是得了性病,得了爱滋病,那咱们这个家还不家破人亡了?”傅林虽然理亏,但他不愿让于小兰说他跟别的女人勾搭,就说,“我看你也跟方医生一样,大惊小怪,小题大做,拿着鸡毛当令箭了。”于小兰还是用严厉的口气说,“不是我拿着鸡毛当令箭,而是你傅林见到女人就不当家了,而且什么污七八糟的女人都能当成宝贝。”
傅林觉得于小兰在侮辱他的人格,就真地生气了,别的话他不好反驳,这种话他可是有太多的回击。他恼怒地说,“别给你个麦秸你就当成了拐棍。别说我没找什么污七八糟的女人,就是找了,还不是让你于小兰给逼的?你不说好好地检讨自己,老是把屎盆子往别人的头上扣。你是不是觉得你得了病别人都得原谅你关照你,你把别人折磨了十多年是应该的?告诉你,我没有跟你离婚是看你得了绝症,看你还在危险期,不想加重你的心理负担,不想让你承受更多的苦难。要不是我心软心善,早就跟你离过婚了。”说着,饭也不吃,就气呼呼地冲了家门。
为了堵气,傅林下班后不想回家,就跟老良下了两盘棋。可是,正下着棋,于小兰把电话打来了,傅林想于小兰肯定会嫌他下班不回家,要对他发脾气。可是,于小兰却只说了句,“快回来吃饭。”老良听到于小兰要傅林回家吃饭,把棋盘一收,说,“快回去吧。”
傅林骑车回到家里,见于小兰非但没有朝着他堵气板脸,反是一副喜眉笑眼的样子,就觉得女人的心态真是春天的雨,秋天的云,让人捉摸不定。你对她和善了,她却要给你发个脾气,到你真地把脸阴沉起来,她倒对你眉开眼笑了。他正要进厨房,看要吃什么饭。于小兰却说,“你坐一会,我给你下饭。”
傅林就坐在沙发上看着《新闻联播》。不一会,于小兰就把一碗饺子端在桌上,让傅林吃,傅林一吃是牛肉的。于小兰是河南人,做饭烧菜都不咋样,但唯有包的牛肉饺子最好吃。傅林就觉得奇怪,说,“今天遇到啥稀罕事了?”于小兰说,“没有呀?”傅林说,“那非年非节的你咋想起包饺子了?”于小兰一怔,说,“咋了,不过年不过节就不能包饺子了?”听着这话,傅林就想这是于小兰在向他表示歉意,不只是今天中午时的歉意,而是这十多年来的歉意,于是,心里憋着的那股气顿时就云消雾散了。
于小兰坐在旁边看着傅林吃饭,傅林觉得怪怪的,就对于小兰说,“你今天咋了,不看电视,看我干嘛?”于小兰说,“我在看你的面相。”傅林一惊,说,“我的面相咋了?”因为他常听于小兰说他左眼下面有个黑痣,那是男人好色的标记。所以,他对于小兰的这种话非常反感。可于小兰却说,“今天陈总问你近来咋样,我说还是那样,老实八叽的,没啥长进。可陈总说你将来定会有大的出息。我不相信,问他为什么。陈总说他看过你的面相,说你不是秀才,就是官员。我说当官的人不是脑袋大就是肚子大,可你的头不大,肚子也不大了,哪有什么官相。可陈总说你身上有股相气,说你脑子聪明,身材匀称,相貌清矍,意志坚强,不是一般的人。”
傅林就说,“你原来是因为这才给我包了饺子?”于小兰说,“是又怎么啦?”傅林说,“可是,你会失望的。”又说,“你看人家小林是我的徒弟,还比我小好几岁,又是农家子弟,才只是个中技毕业生,现在都是工会主一席了,可我还是一个副科级的科员。再看人家关梅,还是女流之辈,不也当上了我们科的科长。相比之下,我背时倒运,勤勤恳恳老老实实地工作了十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再看我们那些同学,过去差不多都不如我,可是,现在哪个不比我混得好。要不,现在同学聚会我都不去了。”
于小兰摇摇头,说,“小林和关梅他们算啥?跟你一比,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傅林一惊,说,“你咋能这样说?凡是能当官的人都是有着过人的本事,要不当官会这么难?”于小兰不以为然地说,“小林有啥本事,跟你学写文章学了三年,写出的东西别说领导,就是我都看不上,就会整天围着领导跑前跑后给人家当孝子贤孙。杜厂长爱吃猪蹄,他天天早上跑去排队给人家买猪蹄,高书记的孩子在外地,家里没有干活,他三天两头给人家扫房子洗马桶。关梅嘛,我就不说了,是个卖货,为了当官连脸都不要了,也不知道她每天咋好意思在熟人面前晃来晃去。”
傅林说,“你以为水平高,业务精,工作好,贡献大就是本事?那你错了,这些都是单位领导忽悠人的招数。你看看我们单位真正有本事的人,有几个能身居要位?那些担任要职的哪个不是从溜须拍马,左右逢迎这条道路走上去的?如果小林不天天给杜厂长家买猪蹄,不给高书记家扫房子洗马桶,他能从一个车间里的油漆工调到机关当秘书?然后又当了科长?如果他不娶人家工贸局局长的丑女儿,他能这么年轻就当上了工会主一席?”
可于小兰还是摇着头说,“他那算什么本事,要是你给人家买猪蹄,洗马桶,我都敢把门关着,不让你进这个家。我才丢不起这个人。”傅林无奈地说,“所以,我也只能混成这样,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于小兰说,“我道不这样认为,我觉得你才算是有真才实学的人,论业务,你是电机专业的高才生,论水平,你是厂里大名鼎鼎的笔杆子。”傅林说,“可这有啥用?当不了官,你还不是人家手里的一支笔,一把工具?”于小兰说,“你就是当不了官,我也爱你。当不当官,还不是一样生活?可是,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翻身,一旦你翻了身,我就能跟着你享福了。”傅林说,“那你就好好地做梦吧。”说着,便把吃完饭的碗送进了厨房,进到卧室里学习英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