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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上当受骗

《中年危机》(长篇小说)张宝同

收到外语学院寄来的出国人员英语水平考试过关合格的通知书那天,傅林很是有些激动,觉得自己拿到的不只是通知书,而是出国的机票。想着为了得到这出国的资格,他含辛茹苦,日日奔波,还得上了那该死顽固的慢性结肠炎,心里就不由地一阵感慨。还好,半年的辛劳总算有了可喜的收获,让他总算有了一种由衷的欣喜和快慰,而且,那种向往已久的出国梦以喜庆的姿态在迎候着他。他很是激动和感慨了一番,然后,便把通知书拿着,朝着杜厂长的办公室走去。

进到杜厂长的办公室,傅林说了声,“杜厂长,我的出国英语水平考试过关了。”说着,便把标有考试成绩的出国人员资格证放在了厂长的桌上。杜厂长先是一怔,就戴上眼镜,把资格证拿起看了好一会,然后又还给了傅林,笑容满面地说,“好好好,年轻人,有志气,有能力,你先回去,等我一会开过会,就给工贸局的商局长打个电话。”

听着这话,看着杜厂长有些不阴不阳的神色,傅林心里不免开始有些七上八下地悬了起来。因为杜厂长当时给他说这话可是拍着胸脯给他说的,那话说得板上钉钉,掷地有声,没有半点含糊。而现在他拿到了出国人员资格证了,杜厂长的话就变得有些不那么确定了。而且,杜厂长本身就爱说大话爱许愿,到了要给人家兑现时就开始耍滑头赖帐。

上次,他去兰州参加西北地区电机行业年会之前,就对傅林说如果傅林的那篇《西北地区电机行业的现状与发展前景》的调研报告能获奖,就给傅林进行奖励。结果傅林的文章获得了一等奖第一名,组委会给傅林颁发了500元的奖金,可是,杜厂长却像把这事给忘了一样,一分钱都没给傅林奖励。为此,傅林还专门找他要奖金,杜厂长却说要上会讨论一下,以后就再没了下文。

此外,机关有几个被他玩过的女人都找过他哭哭啼啼骂骂咧咧,骂他说话跟放屁一样,搞得他名声非常不好。其中那位保卫科的雷亚芳本来是进料仓库的一名保管员,因为一次来机关找杜厂长办事,让杜厂长看上了,便以要调她进人事科为诱饵把她睡了。可是,后来,杜厂长并没有把她安排到人事科,只把她安排在了保卫科。当时,雷亚芳就不愿意,一连几天哭哭啼啼地呆在杜厂长的办公室里不走,给整个机关造成了十分恶劣的影响。许多人在背地都骂杜厂长是老色鬼老滑头。

为了防止杜厂长耍赖,傅林就说,“杜厂长,为了出国考试,我可是在出国人员培训班上了半年课,还落下了一身病,你可要好好地为我争取。”杜厂长用很理解很和蔼的微笑朝傅林摆了摆手,说,“傅林你就放心吧,这事不光是你个人的事,也是咱厂求生存谋发展的大事,我当厂长的还能不关心?放心吧,我马上开个会,会一完,就给商局长打电话。”

听着这话,傅林才有些放心了,回到了办公室看着报纸,等着领导散会。到了下午五点半快下班时,傅林见马副书记从会议室出来,一问,才知道会议已经结束了。但傅林没有马上去找杜厂长,而是又等了半小时,才去了厂长室。杜厂长见傅林来了,就怒不可遏地骂道,“省工贸局真他妈地不是东西,说出的话就跟放屁似的,已经说好了要给电机总厂引进一套德国先进的电机生产线,可是,一转眼,却把那套设备给了秦都商贸公司了。这不是把咱们厂当成了后娘养的?”傅林一听,心里就连连叫苦。为了这个梦想,他得了那倒霉的几乎是无法根治的慢性结肠炎,却不料这个梦想实际上就根本不存在。

他觉得自己像是被人一下子骗走了几十万元钱似的,真想发疯一般地冲过去跟杜厂长拼命,拿起桌脚的那只哑铃朝着这个骗子的头上狠狠地砸过去。尽管杜厂长装得比受骗者还要冤屈和愤怒,但傅林还是不相信他的话,因为他知道上级部门的领导一般不会随便给下面的人许愿,更何况像进口外国设备和机器这种事情,没有几道正式文件和批文是不可能被批准的,但傅林不能把这些摆出来与杜厂长说理,这不但与事无补,而且还会把杜厂长大大地得罪。而他一个小小的科员是绝对不能得罪这位总厂的厂长。否则,你的整个前程就算是从此断送了。所以,傅林只能憋着气,一声不吭,强压着心中的怒火,用平静的口气说,“照这样说,这事就算是泡汤了?”杜厂长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做出很沉重的样子思考了好一会,说,“不行,我明天去到省工贸局再找找商局长。他不能就这样不负责任,说话不算数。”傅林知道再说啥话都没用了,就退出了厂长室。

傅林回到办公室,这时,办公室里的人都下班回家了。傅林像一个呆滞的泥塑一动不动地坐在办公桌旁,这半年来为了出国他经历得了太多的苦难和艰辛,这些事让三天三夜都说不完。这些苦难和艰辛要是跟他的听力受损和肠炎发病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因为练习听力,他的耳朵已留下了后遗症。平时跟别人说话时,如果别人说话的音量不大,他就只能听到声音,却听不到话意,所以,比较重要的事他一般都是让别人再说一遍,如果只是说话聊天,他就似乎而非地点点头,表示回答。而他的肠炎更是让他吃尽了苦头,别说三天两头地拉肚子,光是住院就住过三次院,花了几千元钱。

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艰辛和苦难却落了个这样的结果和下场。像这样地吃亏上当和受骗的经历,他遇到的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如果说那次的副厂长竞选是个骗局,而这个出国培训更是个大骗局。可是,为什么每次上当受骗的都是他傅林?那是因为他太在乎当官,太在乎出国了。

他不但悲观失落疾首痛心,还痛恨那些道貌岸然的骗子和贼子。这也让他真正地想到在这个世界上本身就是由真假两种人存在着。一种是骗子和恶人,一种是善良真诚的人。因为善良真诚的人对别人也是真诚善良和真诚的,用不着警惕和防范。可是,对待骗子和恶人,如果以真诚和善良对待,那就要吃大亏,上大当了。

走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天空阴沉沉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却又下不来。他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似的,有种说不出的憋闷和沮丧,还有种被骗受害的屈辱和无奈。他不禁扪心自问着:傅林呀,你怎么老是让命运捉弄?难道你真是软弱渺小地连自己的命运都把握不住?是的,他是软弱渺小,他不是领导,甚至连个科长都不是,不要说是老奸巨滑的杜厂长,就是连比他年龄还小的小林都敢在他面前自命不凡发号施令。没办法,人不当官,就得遭人欺侮。

他回到了家,饭也不吃,就一下子进到了小屋里躺了下来,不停地唉声叹气。于小兰叫他吃饭,他说不吃。于小兰进到了里屋,看他满脸地怒气,就说,“是谁惹着你了,把你气成了这样?”开始,傅林还不说话,于是,于小兰就坐在床边对他说,“平常都是跟我你才发这大的火气,还没见你跟外面人发过这大的火。”傅林长出了口气,咬牙切齿地说,“把我逼急了,我就写匿名信把他搞基建贪污的事告到市纪委。”

于小兰听傅林讲过杜厂长从基建工程中吃回扣贪污的事,就马上严肃地对傅林说,“你在说杜厂长的事?可你只是听说的,又没有事实根据,怎么去告人家?”傅林说,“这是财务科老秦从财务科长的电脑里亲眼看到的。这怎么不是事实根据?”于小兰说,“可是,你能保证老秦这话就是事实?说不定是老秦恨杜厂长,给他栽赃的。再说,如果你要告杜厂长,就会把财务科长也牵涉进去。”听于小兰这样一说,傅林马上就改变了想法,因为他不想把沈科长牵涉进去。

于小兰就问,“杜厂长又怎么把你给得罪了?”傅林就把参加出国培训班的前因后果给于小兰从头到尾地讲了一遍。让傅林没有想到的是,于小兰听了这事,非但没有感到气愤,反道是露出一副欣喜之色,用兴灾乐祸的口气说,“我就想不通,有些人在自己国家生活得挺好,干嘛非要操心费力地往人家外国跑,好像人家外国真是天堂地府,幸福乐园。好像人家外国的月亮就是比咱中国的月亮圆。”傅林一听,觉得这话真不该给于小兰说,她本身就不想让他参加出国人员英语培训班,更不想让他出国学习,害怕他一出了国就会跟她闹离婚。

傅林不愿意看于小兰这副欣喜得意的样子,觉得她这样子有种嘲弄般的得意,有种聪明人对愚笨者表现出的自命不凡。好像她早就知道他那幼稚可笑的出国梦想到头来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受骗和遭挫的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这种聪明过头自以为是的嘲讽和嘲笑。

他觉得自己身心疲倦,有气无力,一点话也不想多说,更不想与于小兰为这事去争吵辩论,就把身子转过来朝着墙面,轻轻地闭上眼睛,继续想着这件烦心恼火的事。实际上,他本该能想到,厂里已经垮得连工资都快发不下来了,哪还有钱去到德国购买电机生产线?这分明是杜厂长见他想往秦都商贸公司调动,不想放他,有意编造了这么个花招来欺骗他。这个花招说起来也并非高明,可他却没能识破。说来说去,原因还是他太想出国了。这就跟那些被传销骗得跳楼自杀的人一样,因为他们太想一夜暴富了。所以,那些骗子就利用他们这个心理设计了个骗局,挖了个深坑让他们往里面跳。

本来,他已经知道了这是杜厂长为他挖了一个深坑,自己已经掉了下去,除了自认倒霉,没有办法了。但是,他觉得不能就这样地算了,他还要逼着杜厂长给他个结果。于是,两天后,他又找到了杜厂长,问,“杜厂长,你给商局长打过电话了吧?”杜厂长假惺惺地说,“商局说了,本来是要给咱们厂拨款买德国的设备,可是,因为国资委下了个通知,要对进口设备加大审核,所以,就把这件事先放了下来。不过,商局说了,只要上面的政策一松口,还是要从德国进口设备。你就先等一等再说。”傅林当然知道这是杜厂长在为他的这个骗局编造了一个理由,只要一个人欺骗了别人,就必须要为他的欺骗编造一个借口和理由。但傅林不想揭露这个新的骗局,就说,“那好,我就等着了。”

这个惨痛深刻的教训让傅林深切地领悟到: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别人的身上。眼下,出国的梦想已成为泡影,事业无望,前途暗淡,要说唯一还让他不能放弃的便是写作,因为写作才是他唯一能够把握自己命运的方式。所以,他横下心来,决定把更多的时间都投入在写作上面,因为他想只要他能出上一部长篇小说,他的名气和命运便会从此改变,甚至还会大大地优于出国。

决心下定,他便把单位的工作当成一种敷衍应付的差事,而把更多的心思和时间都用在长篇小说的写作上。因为单位的事情干得再好也就那么回事,但如果一旦他写出一部长篇小说,那么,他很快就会成为一名年轻着名的作家。所以,这些天里,他把自己上当受骗所遭受的屈辱和痛恨拼命地压在内心深处,并把这种屈辱和痛恨所产生的巨大压力作为写作的动力。他暗暗地发誓:一定要把小说写好,并发表出去,让那些欺骗欺侮他的人自现形秽暗自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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