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出国培训

《中年危机》（长篇小说）张宝同

十月底的一天，在大学里教学的同学万晓芸打来电话，对傅林说，“西安外国语学院出国培训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学校里的两位教师已经报名参加了。”傅林说，“出国还一定要参加培训吗？”万晓芸说，“你不参加也可以，可是，那就跟自己摸着石头过河一样，既吃力又费时，而且效果不佳。如果你参加了培训，那就不一样了，培训的环境和培训的学科都是为出国而设定的。培训的老师也是有着丰富的培训经验和专业水平。这会让你的英语水平事半而功倍。我们学校那些出国人员都是在参加培训之后出国的。”傅林一听，说，“那我也去报名参加。”万晓芸说，“抓紧时间，人家培训班的名额有限。”

第二天一早，傅林就骑车去了外国语学院。外国语学院与傅林的母校电机工程学院只隔着一条大街。傅林跟同学曾一起去过那里看别人跳舞。那时，他一进到外国语学院，就发现人家校园里的环境和建筑不仅比他们电机工程学院显得宏伟气派，就连这里的学生也比他们学校里的学生洋气得多，特别是那里的女学生一个个清明秀美气质高雅，穿得花红柳绿的裙子，留着时新的披肩长发，被风吹起，样子十分地迷人。而他们电机工程学院里的学生多数都是从县城或是农村来的，穿戴都显得十分是清淡朴素，不但衣着不如人家，就连精神面貌都差人家一截子。因为他知道凡是能考到外语学院的人都是那些外语师资力量比较雄厚的大城市里学校的学生，而县城和农村里的外语师资力量都普遍地比较薄弱，能考入外语学院的学生自然是寥寥无几。也就是从那时起，他就打心底对外国语学院有了一种特别崇敬的印象。

出国培训班与英语专科进修班，还有夜大学培训班都设在学院后面新盖起的一座宏伟的培训楼里。培训楼前面立着一个很大的木板，上面张贴着各张各样的招生广告和通知。傅林在出国培训班招生广告前看了好一会，对整个培训的入学、课程、时间和交费有了比较清楚的了解，然后，便进到了一间教务室里，交了1500元的报名费。人家给他开了一张收据，发了一套教材，教材共有五本，分别为《高级英语》，《听力教程》、《情景会话》、《英语写作》和《范文阅读》。

回到家，傅林把这些教材整个地翻看了一遍，觉得这些教材的英语水平相当于他们在学校时的英语六级到八级的考试水平，而傅林当时只过了英语四级，并没有参加英语六级的考试。经过这一个来月的强化和突击，傅林觉得这些培训教材对他来说并不是很难，也让他对通过出国考试充满着信心。

下午去单位上班时，傅林把报名费凭据拿着，来到了杜厂长面前，说，“厂长，我参加了出国培训班，这是我的报名费，你看能报销不？”杜厂长一怔，把报名费拿起看了一眼，就在报名费上签了个名字，说，“小伙子，真是有雄心壮志。这种事咱们大力支持，你去找沈科长，让她给你报销。”傅林本来对能不能报名，心里并没有底，见杜厂长如此爽快地同意了，就非常地高兴，说，“谢谢厂长。”

来到了财务科，傅林把报名费凭据递给了沈科长，说，“杜厂长让我来找你。”沈科长把收据看了看，低声对傅林说，“按规定要报销培训费必须要有上级的文件或通知，而且培训的内容必须要跟工作有关。”傅林对沈科长说，“可是，杜厂长说咱们厂准备要从德国进口一套先进设备，需要派人去德国进行培训，首先要通过出国考试。所以，我就报了名。”沈科长说，“光是杜厂长说的不行，按财务制度规定必须要有文件和通知作为报销的依据。要不，你找杜厂长把文件拿去复印一下再来报销。”

傅林又去了厂长办公室，对杜厂长说，“厂长，沈科长说报销要有文件或是通知的复印件才能报销。”杜厂长抬起头，对傅林说，“没有文件，这是商局长在跟我谈论总厂的改革和发展思路时跟我说的。”傅林一听就有些蒙了，担心地说，“这会不会是商局长头脑发热，说说而已？”杜厂长马上说，“这哪是商局长自己的意见，是局里要对咱们总厂进行大力改革和扭亏增盈的计划。”傅林对杜厂长说，“可是，沈科长说没有文件，就不能报销。”杜厂长沉思了一下，说，“你给沈科长说没有文件，让她想办法报销。”

傅林又来到了财务科，对沈科长说，“杜厂长说没有文件，让你想办法报销。”沈科长想了想，说，“按规定是不能报销的，既然杜厂长说话了，我就给你报销了，要是别人，肯定不行。”傅林一听，马上就说，“感谢沈科长，哪天我请你吃大餐。”

沈科长摇了摇头，说，“行了，傅林，看你整天生活得这样可怜，还请我吃大餐呢。”傅林用发誓的口气说，“沈姐，别这样说话，我傅林不能请你坐豪车，请你吃顿饭还是没问题。”沈科长说，“算了，你姐我不吃你的饭，等你傅林哪天飞黄腾达了，能记住你姐我就心满意足了。”傅林说，“我何时才能飞黄腾达？不过，等我真地去了德国，如果沈姐去德国旅游，我傅林肯定会全程陪同。”沈科长说，“等你真去德国培训了，我还真要去那里看望你呢。”傅林说，“沈姐此言一出，驷马难追，到时，我可是要等着你来德国。”

能把1500元钱的报名费给报销了，这让傅林非常地高兴。这不但可以让傅林省下三个月的工资，还让傅林感到沈科长对自己的确不错，上次在竞选评判时不但为自己说话，今天还违规破例为他报销了这多的钱，等到将来一旦有了机会一定要好好地报答沈科长。

培训班开学时间为11月1日，傍晚7时开始上课。傅林6点30分就来到了教学楼里。教学楼门前张贴着分班名单和各位任课教师的简介。傅林被分在了培训一班。任课教师是由一位英语留学归来的黄副教授担任《高级英语》的授课。《范文阅读》由加拿大教授大卫·泰勒任教。《听力教程》、《情景会话》和《英语写作》则都是由硕士毕业的年轻教师任课。

教室很大，有五十来个座位。傅林抢先找了个中排中间的座位坐下。不一会，一位年轻的女孩坐在了他旁边的座位上，成了他的同桌。这位女孩叫蓝霞，只有二十二三岁的样子，是一家大公司的译员。因为她的学历只是大专，无论是学历还是水平都还需要继续深造，所以，她就参加了出国培训，一但通过全国英语水平考试，公司就会派她去英国学习。

参加培训的人来自各个单位和学校，其中有许多大学里的在职教师。尽管大家谁也不认识谁，但没过多久，许多人就已经开始聚在一起交谈了。交谈的内容无非都是哪个单位来的，参加培训的目的和对将来美好未来的憧憬。傅林只是一边跟同桌的女孩闲聊，一边等待着上课的铃声。

上课铃终于响了，学员们都坐好了，等待着上课。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教师只拿着课本，连备课本都没有，就进到了教室。在他的印象中，好像老师没有备课本是不能上讲台的。也许这位黄副教授的水平太高了，根本不需要备课本。

这位黄副教授中等个头，相貌文气，穿戴普通，头发有些稀疏，开口用略带陕西关中口音的普通话对大家说，“大家好，很高兴能来给大家讲课。我姓黄，大家就叫我黄老师。”其实我们都看过他的简介，原西安外国语学院本科毕业生，赴英语一所大学攻读硕士学位。因为我们这些学员都渴望着能出国，所以，对出过国的人多少都怀有一种崇敬羡慕之心。

他说中文略带陕西关中口音，但说起英语来却是非常地纯正。他基本上是用英语讲课，偶尔也说点中文，但说中文时总要带些恢谐幽默的风趣，所以，大家很快就喜欢起了这位黄老师。因为是用英语讲课，傅林只能听懂多半，但因为有课本，而且课本的内容他也差不多都能看懂，所以，听课基本上没有太多的障碍。但傅林知道学员中有许多英语水平还不如他的人，听起来肯定会很吃力。但这必须要逐步地适应和熟悉。

黄老师讲的第一课是《高级英语》中的一课“青年人的四种选择”。译成中文的内容为：斯坦福大学四年级主席吉姆·宾司给我写了一封信。信中谈及他的一些不安。他说，“与其他任何一代人相比，我们这代人在看待成人世界时抱有更大的疑惑。同时，越来越倾向于全盘否定成人世界。”很明显，他的话代表了许多同龄人的看法。他们对成年人的态度可归纳为：“这个世界乱糟糟的，到处充满着不平等、贫困和战争。对此负责的大概应是那些管理这个世界的成年人。如果他们不能做得比这些更好，他们又能拿什么来教育我们？这样的教导，我们根本不需要。”对于这种成年人的世界，他们的四种选择分类为：1.脱离传统社会，2.逃避现实社会，3.策划革命，4.逐步改变社会。

对于这个问题的思考，傅林认为成年人的世界确是存在着许多的问题和不平等，但是，人们既不能脱离传统社会，也无法逃避现实社会，唯一能做的就是随着社会的潮流和进展适应和改变这个世界。如同这个世界有的地方是黄沙片片，有的地方是清泉绿洲，有的地方是荒山秃岭，有的地方是山清水秀，有的地方生产水稻小麦，有的地只能生长土豆红薯，而有的地方甚至连土豆红薯都不能生长。每个地方都有着每个地方的不平等，对此，光是报怨是没用的，必须要去适应和去改变。而我们一天天地生活着努力着，就是在适应和在改变。

两节课中间有十分钟的休息。一下课，大家围绕在黄老师身边，向黄老师问一些出国留学的经历。黄老师对大家讲着他在英国留学时，住在英国的一个小镇里。国家当时给他们每人每月250个英镑。为了省钱，他和另外三位留学人员共租了一个房间，每人每月房租是50英镑。房东是一位失业的英国小伙，因为他没有职业，国家将这栋小楼给他作为生活来源。所以，小伙把大部分房间租给了外国留学生，每间200英镑。此外，小伙还常常卖些啤酒或打些零工，生活得相当不错。在这座小楼里还住着一些沙特留学生。这些沙特留学生是一人租着一间房子，包括房租和其他的一些生活用品，小到牙膏和卫生纸，大到电视冰箱和空调都是由国家统一配给。此外，每人还每月发给500英镑的零花钱。因为所有的生活用品都是国家统一配给，每月发的这500英镑几乎无处可用，所以，他们就把这钱花在了嫖一娼和泡妞上。

大家正听着津津乐道时，上课铃响了。大家只得赶忙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开始上课。黄老师继续给大家讲着“青年人的四种选择”。可傅林却还在想着刚才黄老师讲的那些在英国的生活经历。傅林虽然没有出过国，但是，从黄老师所讲的这些经历中，他似乎可以看到一个中国人在英国的生活境况。虽然大家都对黄老师在英国留学感到非常地羡慕和向往，但那也是一段孤独而枯燥的生活感受。英国人的生活让人羡慕，可是那是英国人的事，如果一个中国人去了英国，那就不会是富人的感觉，而是实实在在的穷人的境况。就拿黄老师来说，他是大学教师和留学人员，在国内是很受尊敬和羡慕的，可是，在英国就跟一个贫民一样。即使你是位中国富人，在英国依然孤独，没有人会高看你，因为在英国人的眼里，你只是个中国人而已。

可是，让人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中国人都想出国？而且出国的人几乎都是有钱有名的人。俗话说：有钱处处是天堂。有钱了在中国不是一样过得好，干嘛要去国外？其实，你就是出了国，拿到了人家的国籍，是不是你没有工作了，人家也会给你一栋楼作为生活的来源？这种事绝对是不会发生的，他们要你过去不是为了给你分楼房的，而是要赚你的钱，或是要让你为他们出力的。分房子给你的事，永远都不要去想，也不会发生。他们只会把房间出租给你。所以，我们永远也不要想着，只要我们去了英国，就会跟英国人那样，能过上让人羡慕的富人生活。

不知不觉，五十分钟的课又结束了。铃声一响，已是九点钟了。这时，大家把课本一收，急忙地涌出教室，朝着楼下快步地走去。到了楼下，傅林找到自己的车子，便骑出校园，进到一直朝北的大道，快速地飞奔着。夜间的空气有些清冷，街道的路面上路灯昏暗，行人稀少。上了一天班，再来参加培训，傅林真是有些疲惫之感。

他想让脑子好好地休息一下，什么也不想，只是一个劲地骑着车子飞奔在空空荡荡的马路上，尽情地感受着这培训第一天结束时的轻松。很快，他就感到肚子有些饿了，因为他从单位一下班就骑车赶来上课，晚饭还一直没有吃。对于一个中年人来说，工作一天之后再来上课，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是，这样的日子以后还有很多，在这半年之中，他每周的一、三、五都要来这里上课。这种压力和感觉真是不能跟过去上大学时相比，那时，上学就是他的工作，而现在他必须要在工作之外学习，这让他的生活无形中就增加了许多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