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底层的无奈

杜建国无奈笑了笑，说:

“亲爷俩，你说关系怎么样，再怎么说也是我儿子，总不能反目成为仇人。”

“你似乎话里有话。”方铎沉吟道。

“小伙子，我不知道你一个刑警队的问这个干啥，父子俩的关系，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这不是人之常情吗。”杜建国叹气道。

杜建国的回答，当然不是方铎想要的答案，他想要一个真实的，可能跟案件紧密相关的回答。

看来，只能换个问法了。

“方便问一下，你这次是什么原因住院吗？”方铎问。

“突发脑梗。”杜建国说起来，气得又咳嗽了几声，方铎赶紧给他倒了杯水，递给他喝下去，才慢慢平复下来。

“什么原因导致的脑梗？是跟儿子吵架了吗？”方铎又问道。

“唉！不是告诉你了嘛，父子俩没啥吵的，儿子大了，成家了，即使做错了什么事，我这个当爹的还能怪他不成。”

杜建国明显是话里有话，“儿子大了，成家了”这句话落在方铎耳朵里，很容易联想到一件事——

杜建国这个大家庭，跟杜浩和王静的小家庭，似乎发生过什么什么矛盾。

而且这个矛盾还不小，要不然，他也不会明明耿耿于怀，却又遮遮掩掩的。

方铎想了想，发现一个问题——家庭矛盾和突发脑梗之间，似乎天生存在着某种联系，这在很多家庭都出现过。

但杜建国的态度，明显是不想声张，特别是面对突然造访的刑警，他有着强烈的防备感。

方铎犹豫了一下，说:

“您见多识广，估计已经猜到了，刑警过来调查，自然是出了大事。”

“什么大事？”

“你儿媳妇，王静死了。”

杜建国当即一愣，呆呆地看了方铎几秒钟，那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

“怎么死的？”他问。

“被人杀死的，手段很残忍，具体死亡原因我不能透露。”方铎谨慎答道。

杜建国仰面望着病房的天花板，喉结动了动，一口痰压在喉咙里，呼吸也变得不顺畅了，喉间发出粗重的声音。

看他的状态，是不能再问下去了，这种上了年纪的老人，又有脑梗，说不行就不行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家属能告断你的筋。

杜文婕听到屋里的动静，赶紧跑进来，扶着父亲坐起来，拿着垃圾桶，拍了几下他的后背，咳出一口老痰，呼吸才顺畅了。

方铎一直站在原处，没有离开。

“警官你还有事吗？”

父亲不知被问了什么，身体状况忽然不稳定了，作为女儿的杜文婕自然也是不高兴。

“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方铎说。

“什么时候都不方便。”杜文婕冷冷道，“我爸在这里住院，不知道你一个刑警为什么突然过来。

还是一个人来的，办案不都需要两个人吗？所以我也不知道你是公事还是私事。

再者说，我爸脑梗被送进医院，已经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每天就是输液，吃药，从来没人关心过我们，告诉我们应该怎样治疗。

我们要求动手术，可得到的回应总是观察，排队，观察，排队。

呵呵！”

杜文婕瞥了一眼门外，又收回目光看着方铎，接着说道:

“我不知道你是怎样的一个身份，带着院长，和那么多医生护士过来的。

如果是警察办案，你带他们干嘛？

如果是来看我们这种没钱人的笑话，那现在看完了，你们可以走了。”

杜文婕说话口齿非常清晰，掷地有声，一席话竟让方铎无法反驳。

他本来打算就是来了解情况，也不需要记笔录，所以就一个人过来了，没想到杜文婕还懂点法律常识。

而且，贺言成的出现，让患者家属遭遇了冰火两重天的待遇，这放在有些人身上，自然是千恩万谢。

可没想到杜文婕身为一个女人，竟然性格如此刚强。

这父女俩，一看上去就是那种没钱没背景的。

对于这种人说出来的话，方铎心里有一种深深的共鸣和同情，所以面对她的不配合态度，肯定也不会再通过法律手段传唤询问。

他心情有些低落地离开病房，贺言成对其他人做了个留步的手势，自己跟了上去。

两人在附近找了一个茶馆暂坐。

贺言成心情不错，儒雅地给他倒了一盅龙井，微笑道:

“看你这副样子，我也不好再问我儿子失踪的事情了。”

方铎喝了一口茶，抬头看了看他，面带惆怅说:

“我在想，到底为什么当警察。”

“为什么突然想到了这个。”贺言成笑着问。

方铎对眼前这个儒雅的领导，心里没有反感，甚至觉得两个人很聊得来，于是直接说道:

“实不相瞒，当初我报考警校，是不相信临江警察，有一个案件，必须自己查个水落石出。

后来如愿以偿当上刑警，这么多年，遇到了一些案件，亲眼目睹了一个个家庭，一个个人，因为触犯了法律，家庭支离破碎。

还有一些悬案，直到现在都没破。

那些死去的人，永远不能复生，凶手还在逍遥法外，他们躲在这世界的阴影里，却行走在阳光下。”

方铎忽然意识到，自己说的这些，似乎跟现在的坏心情没多大关系，于是又伸手比划着:

“其实我是想说……很多案件即使破了，又能给死者，以及死者家属带来什么？

他们，平时……或许每天都在经历苦难，不公平，我一个警察……又能做些什么？”

方铎有些激动地比划着，“你……你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吗？”

“我懂。”

贺言成喝了一口茶，又给两人倒上，说:

“你想表达的其实是一种困惑:警察能给人们带来公平吗？”

“是的！”

方铎感觉，跟贺言成这种人很好交流，有时候自己表达不出来的东西，他都能懂。

“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想你有必要搞清楚一个物理学上的概念，那就是，运动是绝对的，静止是相对的。”

贺言成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下去了，他相信以方铎的智商，能听懂他是什么意思。

“你的意思是……公平是相对的，不公平是绝对的。”方铎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