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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大换血

嘿,看热闹去,看热闹去。邓子聪蒸饭回来,就来给韩啸波报信。机务段的同学在闹事,我问了一下,为成人高考的事,走,快走。

韩啸波果然来劲了,走上了铁路,又折回到轨道车班,在门口大喊“苏云裳”,喊了几声,苏云裳没出来,而是谭晓风、王向红倚着门框说:“苏云裳跟人跑了。”接着就嘻嘻哈哈地看笑话。

“她跑?跑到天涯海角本少爷都会找到她。走,看热闹去。支援一下机务段的哥们。”韩啸波说着,马不停蹄往中心大院快步走去。

“我们段长不签字,劳资科就不让我们成人高考报名。段领导故意卡我们,说什么要去读书,就先下岗。”

“我都准备大半年了,最后参加考试的资格都被剥夺了?凭什么?啥年头了!如今是知识化的年代,我爸在机关工作,还要补考高中文凭呢。我爱学习,考文凭的自由都要被限制吗?”

劳资科负责培训工作的小月,显得很不耐烦,一会儿上厕所,一会儿到水龙头那里把茶杯洗了洗,有时候也压着火解释几句。按程序办事,她也没办法。只要你们站段队盖了印巴巴,我立马就给你办理。你们这批技校生,就是不安心。

“妈的,本少爷原本不想考的,这样搞,我倒要去报名了。考不上是我自己的事,但是不能剥夺我考试的权力。”韩啸波的侠肝义胆开始由内心深处冒头了,说着话就奔着小月办公室去了。

就在这时,有人喊:“段长、书记来了,看他们怎么解决。”

“机务段的,给我听好了!”一个威严的声音在走廊里响彻。随即,声音出空出一个圈子来,一个带着鸭舌帽的小个子男人阴沉着脸,严肃地说:“你们是读了书的,懂道理的,这点道理居然没懂?跑到中心来吵吵什么?我在重申一遍,要参加成人高考我们不反对,但是,必须离开机车岗位。你不能说,天下打麻雀都给你抓了,又要上机车,又要读大学,没门,我的机车可不能没人开。”

停顿了一下,那个声音再度响起,说:“我把劳资员带来了,我们机务段还有煤台加水添煤岗位两个,汽吊班年底退休岗位一个,你们可以登记,经过段里研究,可以优先考虑。同时,工务段的廖书记也来了,愿意到工务段当铁路工的,马上办理调动手续。”

话音一落,走廊里一片寂静。

“这个临时政策有效期十分钟,过期无效。”小个子段长的声音越发威严了。

“喂,兄弟们,欢迎投诚到我们工务段。你,蔡大个,我们这缺一个篮球前锋,过来吧。”韩啸波嬉皮笑脸地逗着机务段的同学,与小个子段长话语气氛形成极大的反差。

走廊里顿时有了窃窃的笑声。

小个子段长也笑了,说:“好呀,对不起,夜班补贴没了,高温补助没了,午餐费没了,好好算算账吧……”

“你们机务段了不起呀!没有我们工务段修的铁路,你那火车跑得起来吗?得了便宜,还看不起我们铁路工……”谢春鹏对着小个子发泄着不满。

有人开始转身往门口移动,一个,两个,三个……悄无声息。那个蔡大个子,挠了挠后脑勺,一脸尴尬,跟着往外走。

廖书记也跟着往外走,韩啸波在背后拍了拍廖书记肩膀,堆着笑问:“廖书记,我也要报名。”

廖书记淡然一笑,徐徐地说:“现在是曹段长说了算,你去问他吧,我是书记,你想入党的话,可以找我。啊,哈哈。”然后对机务段支部书记说:“老伙计,无官一身轻呀。”

“那是,那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让年轻人去干吧,又是一代人呀。”那个老伙计拱手作揖地走开了,手上拎着的皮革包挂在屁股后面,一甩一甩的。

没趣,没热闹可看。大院里聚集的人,一下子消散了。

经历了这一幕,冯旭晖不免同情起机务段的同学来了,或者说在工务段也有某种好处。至少工务段的领导还是比较尊重他们这些年轻人的,想方设法挽留他们,把他们当成宝贝。换成自己在机车上,是不是也舍不得放弃呢?为了这个舍不得,不免忍气吞声?蔡大个在学校的时候,绰号为“叫鸡公”,跟韩啸波差不多的德性,如今变成了“阉鸡”一样。

谢春鹏看着冯旭晖,突然说:“阿旭,你还是赶紧报名去吧,你看人家机务段,想报名都报不上哩。”

不等冯旭晖表态,韩啸波说:“我看阿鹏说的有道理,这次错失机会,下次职大如果还是不招生,那你岂不抓瞎了。我看,赶紧找曹向荣去报名,我陪你去,别挑三拣四了。”

后来的事实证明,韩啸波、谢春鹏的担忧是对的。脱产学习的“职大”模式,此后再也没有办班。三年之后,在校的“职大”学生毕业,鼎钢职工大学也完成了历史使命。

冯旭晖跟着韩啸波,还有轨道车班两个女同学骑着车直奔工务段。苏云裳在帮着清理办公室的资料,看到冯旭晖一行,就高兴得大声喊着:“阿旭,你们来得正好,快来帮忙。”

几个年轻人停了车,苏云裳就指挥男同学搬办公桌,女同学清理资料、搞卫生。“把袁主席的办公桌、装资料的麻袋,你们男同学,搬到会议室。女同学到琳姐办公室来,琳姐爱整洁,咱们轻拿轻放,小心一点。”

不用说,工务段机关办公系统大调整,但是,具体是怎么个调整,居然没有透露一丝风口。

邓子聪小声问:“袁新辉没当上段长,干脆主席也不当了吗?”

“谁知道!”

“问问苏云裳,她应该知道。”

“琳姐也调走吗?她怎么也在清理东西。”

听到他们在会议室的小声议论,韩啸波忍不住大声说:“喂,你们不是想知道啥情况吗?我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他来到工会主席办公室,看到曹向荣正在跟刘学彬站在窗户前说着话,韩啸波亮开了大嗓门问:“喂,曹向荣,袁新辉是调走了吗?调哪里去了?”

曹向荣回过头,甩给韩啸波一支烟,淡淡地说:“袁新辉同志嘛,应该是调到铁运中心纪委去了;琳姐也调走了,到铁运中心工会,女工委员。刘学彬代理段工会主席,接袁新辉同志。苏云裳暂时接管琳姐的工作。”

其实,门口已经站了好些人,在专心听着韩啸波问题的答案。曹向荣知道同学们的心情,也就一揽子把答案抛了出来。冯旭晖似乎看到了历史小说里的某些场面,一朝君子一朝臣,随着君王的更迭,很多人事关系也会随之改变。他似乎看到了袁新辉躲在角落里黯然神伤的样子,不免生出一丝怜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古今中外莫不如此。

曹向荣又说:“大家既然来了,就别走了,我跟你们班里打个招呼,男同学帮忙把袁新辉同志、杜晓琳同志的办公桌、资料,送到铁运中心去。女同学去街上买些水果、零食什么的,下午把欢送会开了。”

“下雨了,要不要找一块雨布盖一下?”谢春鹏提示着。

刘学彬说:“仓库里有雨布,叫周办事员拿一下。下雨好呀,风调雨顺,今天是搬家的好日子!”

曹向荣附和着说:“是呀,风调雨顺。”

冯旭晖来到琳姐办公室,问:“琳姐,莎莎的眼睛好些了没?”

琳姐停下手里的活,突然间眼泪像是从闸门处冒出来了一样,拉住冯旭晖的手,半天没说话。这让冯旭晖手脚无措,语无伦次地说:“琳姐……你……我……”

苏云裳见了,也过来拉着琳姐的手说:“琳姐是对工务段有感情,舍不得吧。”

琳姐哽咽着,强作笑脸说:“是呀,舍不得。都十年了,在这里谈恋爱,结婚,生子。”

苏云裳说:“没事经常回来看看,没多远。我们也会经常去中心看你。放心吧,琳姐。”

琳姐这才舒缓了情绪,用手绢擦干了眼泪,对冯旭晖说:“琳姐很看好你,你是有真才实学的,人又谦虚。袁新辉是很欣赏你的,这次如果他当了段长,就会提你接他工会的班。唉,一切都是阴差阳错!你就是胆子太小,要多说话,尤其是在会上多说话。我下次组织一个‘计划生育’演讲会,你来参加,算是对琳姐工作的支持,更是锻炼锻炼你自己。”

“嗯。”

冯旭晖有点受宠若惊,百感交集,没有想到,看似大大咧咧的琳姐,竟然会流泪哭泣,而且是在自己面前哭泣。这几句话的信息含量很大,冯旭晖没想到,琳姐这么关心自己,让自己接任工会主席的工作吗?这次大“海选”,没想到帮助了曹向荣,却损害了自己?这是真的吗?在他们眼睛里,自己有这么优秀吗?

“还有,成人高考报名,你一定要去考哈,文凭越来越重要了。别犯傻!”琳姐摩挲着冯旭晖的手,像一个大姐关心小弟那样。冯旭晖被这突如其来的热乎劲,弄得有点不适应。

冯旭晖这才想起,还有正事没办。他把手从琳姐手里抽出,挠挠后脑勺说:“你看,我们本来是来找段里报名的,居然把正事给忘了。走,去问问曹向荣。”

“是曹段长!”琳姐提醒道。

“哦,对,是曹……段长。”

离开琳姐办公室,冯旭晖喊拢几个同学,去到曹向荣办公室。冯旭晖问:“曹……曹段长,我们几个想报名参加成人高考。”

曹向荣和刘学彬各自坐在办公桌前,谈笑风生。同学们进来,曹向荣站起身,指着两个木沙发说:“坐,坐。都是同学,还是叫我曹向荣吧,莫喊什么曹段长了,听着挺生分的。”

韩啸波赞同,说:“就是,喊曹段长生分,还是喊曹向荣好。喂,曹向荣,我们就是来报名成人高考的,怎么个报法?是打报告,你签字,还是……”

曹向荣脸上掠过一丝不快,看了一眼刘学彬说:“成人高考报名这件事,我们……我们党政工班子才刚刚组建,还没来得及研究。要不,你们先去问问廖书记。”

“你不是段长吗?这么个事,做不了主?”韩啸波揶揄道。

“呵呵,这会儿想起我是段长了?”曹向荣回以揶揄的口气,又说:“蒋主任、何书记的‘讲话’不是说了吗,让我尊重老领导、老师傅,我这是执行上级的指示。”

韩啸波说:“你这厮不要耍滑头啊,那我们就到廖书记办公室去问问。”

苏云裳捅了韩啸波一下,说:“客气点,莫这厮这厮的。咱们不尊重曹向荣可以,但不能不尊重段长这个位置。”

几个人的步伐从段长办公室挪到了书记办公室。廖书记正在对着办公桌上的《数学》书发呆,见到几个年轻人,当即一拍桌子说:“你们几个来得正好,看看这个什么二次函数,简直让我一头雾水呀。”

“冯旭晖的数学好,他或许还记得,我可是早就还给老师了。”邓子聪把身位让给了冯旭晖。

早就听说一些做办公室的干部,在捞高中文凭,否则评职称受限,没有职称则工资水平上不去。冯旭晖看了看,简明扼要地讲了什么情况下开口向上,什么情况会开口向下。廖书记不好意思地给自己解围道:“哎呀,我们年轻的时候,不是放牛就是喂猪,没机会上学呀。到了这个年纪呀,想学都记不住喽,眼力也不济了。”

冯旭晖说:“廖书记,我们就是想问一下,报名成人高考的事。”

廖书记摘掉老花眼镜,让几个人坐下说。他肯定了年轻人爱学习的积极性,也以机务段为例,解释了每个站段队都可以结合实际制定具体的报名办法,工务段的办法估计明天能够出台。

“干嘛要等明天,现在你们党政工团领导不是都在吗?赶紧研究,我们正好听一下。”韩啸波嘴上叼了一支烟,不以为然地说。

邓子聪马上接话说:“对呀,正好可以听取我们的意见呀。”

廖书记望着这帮无拘无束的年轻人,摇摇头。从他严肃的表情上看,好像报名的事,不容乐观。廖书记还是那句话,你们要是给我递交入党申请书,我是举双手欢迎,别的事,你们还是找曹段长去吧,现在他是行政一把手。尤其是你,冯旭晖同志,各方面表现都很积极嘛,怎么不写申请呢?

“我?”

“对呀,你看你们三个团支委,两个都写了,就你了没写。”廖书记面带笑容地说,不像是调侃。

冯旭晖看了看苏云裳,苏云裳点点头。冯旭晖面带羞涩地说:“我们班里有一个党员的标杆,班长黄满志,去年是生产标兵,跟他相比,我远远够不上。”

“你还年轻,自然是不够,时间长了,长年累月坚持党员标准,就水到渠成了。但是,年轻人至少要求进步,才能向党员标准靠拢。”廖书记开悟着。

“阿旭,廖书记是鼓励你写申请呢,还不明白?别太实在了,先写申请嘛,让党组织心里有数。”苏云裳说。

“噼里啪啦”,小院里响起了鞭炮声,是锻工班的三个师傅。“准备走了。”几个人从廖书记办公室出来。琳姐在那里鞠躬致谢。陈班长说:“你以后带莎莎来洗澡,随时来随时烧炉子,跟回家一样方便。”

动身之前,韩啸波对曹向荣大声说:“喂,我们明天再来,希望你们领导不要像机务段一个鸟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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