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一张纸剧本
深水城，城堡区，香颂广场
日薪群演扎堆的东南角，一位老资格的缝衣工刚接到临时订单，双手温柔地接过、摊开一条丝绸裙子，看着被人用钩针挑破的胸襟，轻轻叹了口气。
这又是不知哪个三流剧团内部明争暗斗的戏码，弄坏主演的戏服，刚刚迈过门槛，很低级幼稚的手段。
用钩针挑破指甲盖大的豁口，她们知不知道这种演出服装上的“伤口”，在资深的裁缝手里，能够迅速地修复如初？
“大概是刚入行的小演员，年龄不会超过十四岁，家里有打袜子的小型编织机，对于钩针的破坏力相当熟悉，没准还有几个嗷嗷待哺的弟弟妹妹……”
缝衣工异常熟练地从裙摆边缘抽取出几根纤细的丝绸，捏着线头放在舌头上打湿，手指顺势轻轻捻拉，眯着眼睛盯着缝衣针，一次就穿过了针眼。
接下来，他从身后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梳妆镜框，上下压住裙子的需修复部位，稍微固定住绷紧这块衣料。
稍后，缝衣工运针沉稳快速地在裙子破口附近来回挑针，顺着纵横线的方向，一点点地将破损处遮掩住，不仔细看到人，几乎无法发现这点瑕疵。
前后十分钟而已，缝衣工就赚到了一把三十几枚铜子，足够在附近的酒馆买上一份卷了半磅猪头肉的咸香馅饼。
这笔收入，都快赶上在各个剧团跑来跑去接戏，日薪群演半天三场无台词演出的收入了。
可惜，这种级别的缝合修复技术，不是随便一个在成衣工场上工的普通缝纫工能够拥有的本事，尤其是能将破损缺失的部位修复如初，即使在人才济济的城堡区，也是屈指可数到少地可怜。
没接到活的时候，资深缝衣工就会扳着手指与身边的群演们闲聊，从她们的嘴巴里听到无数或真或假的小道消息。
可以这样说，香颂广场的群演东南角里，这位缝衣工掌握的情报资料，足以配得上剧舞团这行当里“万事通先生”的称号。
正因为如此，当一位穿着成套侦探戏服的年轻群演，游走过几个招募群演的公告栏都没有成功引起中介人的注意，不得不叹了口气，随便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
不巧的是，年轻的群演坐在资深缝衣工的身边，和身边经过的人熟络地打着招呼。
“……嘿！杰克，被雨燕马戏团选中了？真走运，你这个狗东西今晚必须请大伙喝一轮！”
“看看这是谁？亨特先生，最近宫廷腔拿捏地不错……哦哦，有两句台词的角色，你荣升助演了？利害利害，佩服佩服！”
“马特戴蒙阁下，您还坚持写剧本？什么！灵能师的森林艳遇？您能写一本靠谱的剧本吗？这种本子连午夜剧场都未必敢彩排上演，更别说卖座了！”
……
缝衣工清闲的时候太长了，听到身后的群演竟然交游广阔到这种地步，与自己相比都不遑多让，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这个年轻人身上的确有一股同类的味道，不不不，准确一点说，应该是浑身上下都是天敌的气味，可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是暗警厅亦或者是审判庭的人。
我暴露了！我肯定是暴露了！除了暴露真实身份，没有任何合理的解释！
就在这时，身穿整套侦探戏服，实质上却是密探之类的职业者，压低嗓门说了一句。
“先生，我要买一份情报，价格好说……”
呼！原来不是深水密探，而是真正的内行侦探，既然能亲自找上门，揭开伪装的第一重身份，那么我就继续扮演好一个情报掮客的身份。
“我这里未必有你需要的货？我只作城堡区的买卖！”
亚瑟·道尔得意地笑了笑，继续压低声音：“你大概是误会了！我想要一个名叫丝芭拉的女孩的情报资料，好像是在红雀出道的，有一点点名气！”
“……丝芭拉，红过半个月的小红帽丝芭拉，让我好好想想！”
沉吟片刻后，表面职业是缝衣工的情报掮客收起了商业间谍的真实身份，完全沉浸在掮客的世界里。
“丝芭拉小姐，我知道一点点。据说，嗓子出了状况，又厌倦了长期扮演小女孩，演技无法进步的生活，成为红雀某位经理人的情人，后来陆续睡了一票有特殊爱好的大人物，彻底进了幕后……”
亚瑟·道尔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轻轻叹了口气：“这是大多数默默无闻的女演员最后的结局……可是，丝芭拉失去去向，红雀发出了秘密的寻人委托！”
咦！这家伙还真是可爱啊！这种人也能当上侦探，这行当的准入门槛是否太低了？如果我上，估计我也行。
情报掮客藏起讥讽嘲弄的情绪，故意皱起眉头，将所有有关于丝芭拉小姐的道听途说和小道消息全部回忆了一遍，仔细翻找串联一番后，果然有一点点收获。
“有一位在红雀歌舞团经常客串群演，几乎驻守在剧团里的群演，曾经提过一嘴，说丝芭拉小姐被剧团的第二经理戴维宁搞到手……”
话音未落，“侦探”立即起身，随后扔了一把七八枚铜子，就当做是购买来源全是小道消息的情报费用，随后脚步急匆匆地走了。
瞧着这位完全是门外汉的侦探远去的背影，好像应该没准是红雀歌舞团的剧场，掮客忍不住摇了摇头，太心急了。
不过，现在回想一下，就短短几句话的交流，赚到的钱不会比缝衣修补慢，关键是不用耗费精神力气，简直就是最佳的转职就业方向。
与此同时，仪式魔法师顶着“丝芭拉”小姐，面色惨淡地比死人还白的身体，悄声无息地进入剧场后台。
早起排演新剧本的演员都是驻场老人，甚至是签订了合同都契约演员，可是一点都不敢怠慢。
他们最怕闲置、雪藏，不仅白白耗费了宝贵的演员生涯，一旦有所反抗，就得面临剧团经理用力挥舞着合同契约纸，在巡回法庭咆哮叫嚣索要的巨额索赔。
当资格最老的杜普莱希女士身穿便服走位，读着薄薄地只有一张纸剧本上的台词，被相同的境遇带进角色里。
一时间，她竟然忘记排演室的边界，走到了后台成排的马厩式的休息间区域，突然间脚踩到脏兮兮黏糊糊的木板，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越界了。
可是，就在这时，杜普莱希突然心悸了，从一线女主角退下来，活了这么久的演员的直觉很灵光，猛地抬头，看着小演员的房间。
竟然在装了半身镜的墙壁上，看到久违的丝芭拉小姐转身的惊鸿一瞥。
她不是失踪了吗？不，有传闻说，丝芭拉小姐消失在了前往政务区的马车上！
杜普莱希忽然明白了过来，以前总是抱着她玩闹的小红帽，有很大的可能是死了。
那刚才看到的丝芭拉是怎么回事？杜普莱希胸膛里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咬咬牙，竟然不顾排演事宜，直接冲进来小演员们的休息室。
嘶！杜普莱希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只有唯一一扇门的房间，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