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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又是一年杏花开

次日,我按时来到了辉发那拉家的府邸,容秀阿玛讷尔布是四品佐领,宅子算不上豪华也算不上穷酸,与我家的府邸倒也算一个流派的了。

等了有一刻钟,容秀走了出来,离着老远,我就看到了她微微发肿的眼睛。

我尚未知晓发生何事,便打趣道:“怎么了,昨夜没睡好?在想选秀的事?”

容秀拉过我的手,吸了吸鼻子,没有说话。

一路走到之前的小溪旁,才叹了口气。

“前些日我又见到了那个人,他也见到了我,还问我是否有婚配,我说我被选中了秀女,他问我愿不愿意和他走......”

话说到最后,容秀的声音以如蚊蝇细语,我心中一惊,忙说:“私相授受可是会牵连到家人的,而且秀女是不能随意婚嫁的,如果你和他走,那你家人怎么办,你阿玛,额娘还有弟弟,你们一大家子人啊。”

我不敢相信,一向聪慧的容秀怎么会绊在仅有两面之缘的男子身上,容秀说这是一见倾心,倾心,什么是倾心,两个人不顾后果的私奔,就是一见倾心吗。

容秀半信半疑的看着我,说道:“元初,你真的未曾有过心仪的男子吗?”

我肯定的回答了她的话:“没有。”

从小阿玛兄长教导我,不要随意相信陌生男子的话,因为他们只想把你骗到手,管理他一大家子的琐碎,然后你在妾室之间来回摇摆,最后累的心力交瘁。

容秀把手伸进小溪里扫了两下,水面泛起点点涟漪,晕开了她美丽的容貌。

“元初,真羡慕你,有知名理的阿玛和哥哥,我的阿玛只希望我恪守女子本分,嫁夫从夫,夫死从子,仿佛我的一生都要围着别人转,自己的命掌握在别人的手里。”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父母兄弟,亲族门楣,哪一样不是我们为了他而活,但同样,他们也为我而活,没有他们就没有我,这性命都是家族给的,我们不能因为一己私欲而连累家族。”

容秀听得怔住了,半晌才将手从水里拿出。

五月的天,溪边被人种下了荷花种子,点点莲叶飘在水上,承载着手指肚大小的露珠,像是它泣出的泪,又或许是容秀的泪。

我不知道容秀这一个月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她有多思念那名男子,竟然想和他私定终身,而那个男子,明知她是秀女却依旧说出了那样的话,这是害她,还是爱她,我说不清,道不明。

容秀与我是自幼玩伴,彼此的心性不能说完全知晓,也可以说得上了解七七八八,她生在固守家庭,但是思想跳脱,时常会问我草原上的风景美不美,天上的星星会不会伸手就能抓到,风一吹,云就散了,人也会是云吗。而我生在无拘无束的家庭里,却是个思想死板的,认为草原上的风景一定很美,天上的星星抓不到,人不会是云。

我们两个一动一静,一静一动,无论是书籍还是女红,都在一起学,看书她比不过我,女红我比不过她,她背诗会前言不搭后语,我刺绣会刺的十个手指扎出血滴,她笑我,我也笑她,一起欢欢乐乐的走过这么多年,自认为了解透对方,没想到在我们未知的领域下,对彼此还是有一份生疏。

那天我和容秀在溪边坐了许久,最后对她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宫里传来了消息,赫舍里索额图被康熙皇帝幽禁,理由是议论国事,结党妄行,要知道索额图是太子生母的叔叔,他和太子之间自然是亲密的,加上前几年,皇帝开始立多为皇子为郡王和贝勒,大哥猜测,皇帝开始扼制太子的势力,削弱他的力量,这也让一些皇子开始蠢蠢欲动。

八月,我开始生病。

大夫说我染上风寒,额娘责怪大夫,这八月的天气怎么能染上风寒呢。

原是我洗漱过后,未搅干头发就跑出来看星星。

想看天上是否有鹊桥,承载了牛郎和织女,他们在那鹊桥上相会,诉说一年未见的心中事,然而我没看到天上有人,倒是吹了夜里不少的风。

这一病就是半月,我连喝苦药又吃不下饭,竟然瘦下不少,四哥来看我的时候还在说:你要是一直生病下去,没准你会瘦成一个大美人。

美人吗,我从来不是,即便瘦成一把骨头,我仍不是美人。

索额图在九月被处死,大哥私下感慨,这个为皇宫效劳四十年的人到最后落得一个被杀的下场,同时皇帝还否认了他的一起功劳,留给世人的只有索额图的种种罪状。

同月四哥成为了宫里的蓝翎侍卫,最后一个哥哥也有了自己的职责,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为了不让阿玛额娘担忧,我以极少的时间来沉稳自己的性子。

“元初长大了呢。”

额娘揉着我细软的头发安慰的说。

我长大了吗,在什么时候。

是在容秀有了心仪男子的时候吗,我害怕她会和那个人远走高飞,害怕皇帝会牵连辉发那拉家,甚至害怕会迁怒我家,我的十二年,也唯有这一个家庭而已,还是在夜晚去看星星的时候,发觉牛郎织女不过是神话故事,没有那可歌可泣的爱情,曾认为是真的,也不过是假的,还是得知那个用四十多年时间为皇家效劳的人得到了处死的下场,是害怕皇家的无情,还是害怕自家人会走上他的后路。

九月末我的病才彻底好起来,原本风寒不要紧,但是加上我担心容秀,又害怕选秀,心中的忧患拖得病反反复复,病好了以后,脸色更加难看,还好我自幼身子强健,要不然,寻常人家的女儿,一场大病完全可以要了她的性命。

今年的雪来的及早,十月中旬就下起了细细的雪粒。

我和容秀在她家的庭院里赏雪,下人给我们送了两杯奶茶,容秀的弟弟讷礼在雪中练剑,我们赏雪又赏剑好不快乐。

“今年的雪来的格外的早,元初,你相信天象之说吗?”

容秀也瘦了不少,气色没什么变化,她捻了一块如意卷放在口中,细细嚼着。

“不信,就凭天上的几颗星星就能判断出灾祸和吉祥吗,未免太过唬人。”

“我听说宫里的钦天监看这个很准的,说什么星星发黑,会有灾祸,星星发紫是祥瑞之兆,那么雪下的早呢,是祥瑞还是祸端。”

还有几个月,我们就要入宫了,这场雪对我们来说即便下的再美,也不是什么祥瑞。

“下雪代表了入冬,一入冬那些穷苦百姓人家更不好过了,所以,下雪早不是什么祥瑞。”

讷礼听我们轻声细语,不快的撇撇嘴,从怀里掏出一个酒壶大口喝下。

“就你们女子多愁善感,看个雪也能扯到天象之说,小心雪落在你们的头上,让你们一夜白头。”

讷礼性格豪爽,习武弄枪,容秀说讷礼的马术非凡,在马背上驰骋像个英武不凡的绝世男子。

我和容秀笑了,那雪下了一天,等到晚上回家时,脚下的雪早就弄湿了鞋袜,由于九月病才好,十月又受了凉,我再一次的染上了病。

这一病下来可把阿玛担心坏了,冬天的病不好养,要是明年开春落下了病根在御前失仪,那可就是大罪过了。

好在这一个冬天再也没有下雪,我的病在额娘亲手喂药的情况下,几日就好了,几位哥哥不当值的时候,还会在街上买许多的红薯,我们围在火炉旁一起烤着吃,红薯的甜美香气让我们顾不得烫就开始吃,五兄妹在一起,就像是五团火,烧的红红火火,永久不灭。

大哥和二哥吃着红薯说着宫里的事。

康熙皇帝此行西巡,途经多处,看到了世间百态,体会到了人间疾苦,这也让他们感叹世间苦难无常,更加坚信要为皇家效力,帮助皇上,也就是帮助百姓。

国家大事,我听不进去,女子是不能议论的,我也没有心情议论,即便大哥二哥说的再多,那些话我也只能听个一知半解,大多数都被忘在脑后。

又是一年,杏花开了,我站在杏树下,望着杏花坠落,这颗杏树从我记事起就一直树立在庭院之内,经历风吹日晒依旧不倒,大哥常说,做人如做树,经得起风霜才是。

入宫前一夜,我们一家人坐在正殿内,额娘眼角微红,显然是哭过,我心里也不好受,一面怕被选上,一面又怕选不上,选不上的秀女还要等下个三年入宫,直到拖到十七岁为止,四个哥哥也沉默着,一向爱与我说嘴的四哥此刻的呼吸声轻的都微不可闻。

最后还是阿玛打破了无人说话的局面。

“元初啊。”

他叫着我的闺名,我听出他短短三个字的凝噎,我喉头发痛,逐渐湿了眼眶,阿玛这一辈子活的简简单单,膝下儿女双全,原本是享福的年纪,此刻却为了我有了呜咽之意。

我上前,在阿玛面前软软跪下,眼圈发红,阿玛年过四十,看着他单薄的袍子,竟然想伸手去抓住,这个护了我十三年的男人,他也老了。

“元初啊,此次选秀,意在指亲,你若被指到亲贵家里当做嫡福晋,切勿与妾室发生争执,若被指到皇亲府里做小,一定要以嫡福晋为尊,皇家不是百姓人家,不要出头,要留住自己的性命,来日若生下子嗣,一定要维护自己的孩子,不要让旁人害了去,皇家繁杂,多留意。”

一段敞开心扉的话让我泪流满面,阿玛严肃,何曾说过这么多的话,就连几位哥哥入宫当值他都不曾说过这些,语毕,就连一向对我冷淡的二哥都有不忍之情。

“小妹,你没有强大的母家,以后凡事只能靠自己,阿玛说得对,千难万难都要保住自己的性命,留命一条,不怕没来日。”

来日,等待我的来日又会是什么,高官之妻,皇亲之妾,无论哪样都不是我想要的,我眼中最美好的情谊,不过是阿玛和额娘平淡又美好的感情,携手一生,孕育子女,唯此而已。

我曾问过额娘,是怎么与阿玛相识的。

额娘说她年少时随父亲来到京城,路中听到阿玛的清廉名声,没想到就遇上他了,当时的阿玛已有嫡妻,但还是愿意做他的妾室,后来嫡妻去世,额娘被扶正,才生下了我,所以额娘告诉我,即便不能做人家的正室,也要做一个心里有你的人,待你如妻的人。

那晚我们一家人久违的聊了许多,大哥说明日落日前宫里的骡车就会过来,入夜时分停在紫禁城的北门神武门的外面,等宫门开启以后,所有秀女,按照上车前排好的次序下车,再由宫中的太监领着秀女进入顺贞门,到时候千万不要出差错,这是关乎全家人的命。

我重重点头,听得他们一字一句,牢记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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