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约瑟夫
“每到这时节，沃尔德总会连着下好几天大雨。”吃早饭时，店主人从柜台下取出一把黑伞，“您要是到外面去，我这把伞可以便宜卖给您，只要三先令。”
“这伞我要了。”
早餐依旧是加热过的罐头食品，格温吃过饭后，将饭钱跟买雨伞的钱一并结清，拎着手提箱离开旅馆。
外面依旧在下雨，但比起昨晚的雨势已有所缓和，格温打算去拜访一下沃尔德镇长，借着询问亲戚住处的机会，看看能不能打探出一些有用的情报。
那位布莱克镇长的住处位于镇子北部，他撑伞穿过空旷的街道，沿途见到了零星几个镇民，这些本地人似乎对外来者抱有一种奇怪的敌意，他们沉默寡言，用警惕的目光打量格温，从他身旁匆匆经过，好像生怕他上来搭话一样。
格温还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镇上看不到任何猫狗的踪迹，即便是白天这里也被一片诡异的寂静所笼罩着，街道两侧的房屋窗帘紧闭着，门窗前悬挂有用鲸鱼骨和金属部件制作的骸骨护符，这是一种群岛自古以来就流传的风俗习惯，先民们相信鲸鱼骨头打磨而成的护符中含有魔力，具有避孕、催情、守护等种种奇异功效。
奥尔加夫人也曾给格温制作过一枚骸骨护符，他还记得那小物件在手中的感觉，光滑温暖，令人爱不释手，只可惜当他某次在河畔险些溺水时，那枚护符莫名迸裂成数块碎片，即便他用金属将其拼接以后，再也没有最初那种温暖的感觉。
但眼下沃尔德的这些骸骨护符与格温记忆中不同，它们被冰冷的铁钉和铜环拼凑在一起，打磨成种种怪异的形状，表面上还篆刻有陌生的象形符号，散发出一种不同寻常的怪异光泽，一路走来，格温发现几乎每一座民居前都挂着这些令人不安的护符，形状好似某种生有触须的异类生物。
将护符的形状暗暗记下，格温继续向前，很快就看到了那座位于街道尽头的大宅，那宅院模样气派，外观精美，但不知为何透着一股淡淡的暮气。
格温上前敲响大门，高声问道。
“布莱克镇长在家么？”
宅院里没有回应。
格温又敲了敲门，正要再叫，却听到屋里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大门随即被打开一条缝。
“你是谁？”里面的人低声问道，“来做什么？”
“我是约翰·沃森，艾拉·麦肯泽的儿子，来找我舅舅理查·麦肯泽。”
“你是艾拉的儿子？”对方似乎认识麦肯泽女士，他拉开房门，仔细打量站在面前的格温。
那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看上去已年近六十，他身形瘦长，衣着考究，面相和蔼可亲，一双眼睛明亮有神，宽大的手掌上戴着几枚金银戒指，虽已上了年纪，身上却仍显出一种不逊色于年轻人的旺盛活力。
“进来说话吧。”
老人转身带他走进客厅，两人在沙发上坐下，见格温摘下帽子后露出的鲜艳红发，他显得有些意外。
“红头发，你父亲是穆鲁克人？”
“是的，我祖父是一名远洋贸易商人，从穆鲁克移居到沃顿，入赘当地一家贵族做了上门女婿，改姓为沃森，比起父母，我长得更像祖父。”格温说话时，注意到客厅的墙壁上挂着一副油画，上面描绘着一片狂风大作的海面，一名手持雷电的巨人在暴风中怒吼。
“您就是布莱克镇长吧。”
“没错，我就是约瑟夫·布莱克，沃尔德的镇长，”老人语气感慨，“你母亲出嫁之前我还曾见过她——麦肯泽家的大小姐，那真是一位美人啊，可惜嫁到了外面，否则我还打算替我的孩子去向她求婚呢。”
格温没想到对方竟然认识艾拉女士，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却见约瑟夫细细打量自己，那双眼睛似乎能窥见他内心的想法，“你说自己是艾拉的儿子，可有什么凭证？”
“这是我母亲离开沃尔德时的嫁妆，”格温抬手展示那枚红宝石戒指，同时又取出理查写给艾拉的信件，“还有这封信，这是舅舅向母亲借钱时写的，他本来承诺不久就会连本带利一并还给母亲，但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音讯了。”
“哦...”老人接过信，大致翻看一遍，面色渐渐变得有些古怪，“你是来找理查·麦肯泽要债的？”
“您知道我舅舅在哪儿么？”
“事实上...我得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沃森先生，”约瑟夫将信交还给格温，“理查·麦肯泽已经死了，就在两年前。”
“什么？！”
格温有些意外，脸上表现出吃惊的神情，“我舅舅怎么死的？”
“那是一场意外，他架着捕捞船到外海去打捞沉船，结果突然遇到风暴，连人带船一并被海浪吞没，”老人摇头叹息，“很遗憾，沃森先生，我劝你还是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吧，理查·麦肯泽已经死了，你的债也要不回来啦。”
“怎么能就这么算了！”格温刻意抬高音量，回想起沃顿高昂的房价，真情实感地说道，“我现在很缺钱，就指望靠这笔账来救急了，那是我的钱呐！就算舅舅他死了，总也会留下点什么东西吧！请告诉我他的家在哪儿，按理说那也算是他的遗产，作为他唯一的外甥我当然有权利继承！”
“请冷静一点，沃森先生，”约瑟夫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随即苦笑着安抚他，“我忘了告诉你，理查除了欠令堂的钱之外，还背负有其他债务，就是因为急于赚钱还债，他才冒着生命危险出海打捞沉船宝藏，他留下的东西也早就被抵押给其他债主了。”
“难道我这一趟就白来了？”
格温忽然“急中生智”道，“布莱克镇长，我记得母亲提到过我外祖父家曾是沃尔德有名的富商，家里收藏有各类金银古董，那宅院现在也被淹没在海底，里面可能还残留有一些东西，或许我也可以试着去旧镇被淹没的海域打捞一下。”
“我不建议你这么做，沃森先生。”
约瑟夫沉下脸，警告格温，“旧镇海域常年被迷雾笼罩，许多误入其中的船只最后都失踪了，你还年轻，不要为了那么一点钱就去送死。”
“贫穷的活着比死亡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