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海防

赫尔睁开眼时，传讯台上的以太单摆正快速晃动，在黑暗中发出明亮的蓝光。

晶体单摆平日里的速度都很稳定，收到讯息时才会加速摆动，根据信息重要性，亮度也会有所调节，眼下的光亮便意味着她收到了一条简讯。

她从床上爬起来，赤脚来到传讯台前拍下按钮，一个男人在传声筒里说话。

“这里是俄洛伊号通讯员，重复，这里是俄洛伊号通讯员，呼叫灰岩岛领航员，我舰需要补充燃料，请求在灰岩岛停靠补给，听到请回复。”

“这里是灰岩岛领航员，编号六二三零，已收到请求，允许停靠。”赫尔对话筒说道，报上灰岩岛的海图坐标后，又重复一遍，等待这段信息随以太发送出去。

传讯机与她的床距离不过十步，再添一张吃饭用的方桌，顿时就显得有些拥挤，这片狭小空间就是赫尔生活的地方。

她没有关闭传讯机，一边穿衣服，一边随手将桌上剩下的半片面包塞进嘴里，提上裤子以后向墙角的梯子走去。

爬到梯子顶部，她推开头上的活板门，凶猛的强风迎面而来，其中还夹杂有冰冷的雨滴，赫尔将嘴里的面包咽下去，顶着强风钻上去，一片波涛汹涌的海面立即出现在眼前。

灰岩岛正如其名，是一座灰色的海上小岛，只需十分钟就能走遍岛上的每个地方，密斯特在这里修建了一座码头和灯塔，既是诺兰东方海面上的守护屏障，也为沿途往来船只提供燃料，充当一个临时休息的小型港口。

在诺兰东方海面上还有数千个这样的小岛，每座岛上都有一名办事员驻守，远航的船员们又称他们为领航员。

灯塔顶部固定有一座机械棱镜，赫尔点燃内部的特质灯芯，火苗散发出微弱的橘黄色光晕，她扳动燃油开关，鲸油燃料顺着管道从灯塔底部的储藏池运送而来，火苗随之燃烧得越发旺盛，赫尔又转动基座上的旋钮，三面棱镜旋转合并，将火光集聚成一道明亮强光，照在四周漆黑的海面上。

这一套流程赫尔早已烂熟于心，她来到灯塔边缘，漆黑厚重的云层积压在头顶，如同巍峨绵延的黑色山脉，仿佛下一刻便会坠入大海，海面上狂风呼啸，浪潮翻涌，不时有黑色海浪在岛屿边缘的礁岩上撞得粉碎，迸溅成白色浮沫。

一场暴风雨要来了。

她眺望海面，猜测那艘名为俄洛伊号的海船为何会在如此恶劣的天气航行至此。

海面上看不到任何船只的踪影，赫尔的思绪渐渐飘向远方。

这是她在灰岩岛驻守的第三百四十三天，对变化无常的海上天气早就习以为常，每天醒来以后就坐在房间里等待简讯，或者眺望海情，向附近的船只发布警告，一日三餐都是罐头和干面包，也有密大分配的茶和咖啡粉可以冲泡。

除此之外，偶尔会有一些深海恶兽冲击岛屿，试图损毁灯塔和码头，赫尔想不通这些生物为何要做出这种举动，更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东西在驱动它们发动袭击，但她也没兴趣去想这些问题。

对赫尔来说，枯燥的海上生活并不算难以忍受，反而令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或许自己曾经也在类似的地方待过，远离文明中心的边缘地带，独自守望那些潜在的威胁，倒不如说，她甚至有些习惯了这种独处的感觉。

我原先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她不止一次这样想过，但唯一能够回想的记忆还是那场大雪，于是便越发怀念格温，怀念他身上的气味，怀念他紧实有力的躯体，怀念他那双蔚蓝色的眼睛，这思念积压在赫尔内心深处，令她几欲发狂，只能借助写信来表露心迹，梦中更是无数次回到沃顿，与格温放肆欢好。

还有二十多天就能结束一年的驻守了，等回去以后先请几天假，然后...她幻想着见到格温的情景，舔了舔嘴唇，忍不住露出微笑。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划破云层，霎时间照亮了整个海面，一根升着诺兰海军旗的桅杆出现在天际线上，那是一艘庞大的战舰，能看到甲板上有许多影影绰绰的火光，战舰正在朝灯塔方向加速驶来，显然便是那艘俄洛伊号。

赫尔在灯塔上操纵棱镜发出信号，很快就收到了对方的回应，她披上雨衣，到灯塔地下室里提了两罐浓缩鲸油，出门时发现战舰已经停靠在码头边上，放下了跳板。

她拎着鲸油来到码头，只见一名身着海军制服的军官走下跳板，身后跟着两名全副武装的士兵。

“你就是六二三零领航员？”军官看到比自己还要高出一头的赫尔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向她行了一个军礼，“领航员阁下，我是俄洛伊号的副舰长，罗伯特·谢尔顿，我们正奉命在附近海域执行巡航任务，需要补充燃料。”

“已经给你们带过来了。”赫尔将鲸油放下，无意间向甲板上瞥了一眼，看到几个穿着密斯特大学制服的年轻人，他们站在围栏后面，其中有个矮人和一个穆鲁克人，正在低声议论着什么。

“你们执行的是什么任务？”两名士兵搬运鲸油时，赫尔问那名军官，“怎么船上还有密斯特的学生？”

罗伯特虽然看上去年纪不大，却已在海上服役五年，对这些密斯特派驻的领航员多少也有些了解。领航员们都是强大的超凡者，独自在海岛上对抗深海恶兽，守护着帝国东线，一向颇受船员们尊敬，因此面对赫尔的疑问，他并未打算隐瞒。

“这是一次海军部跟密斯特大学共同执行的联合任务，”罗伯特答道，“密斯特选了七名调查员，派他们到沿海城镇去追查一种致幻剂原料，我们海军部也出了七艘战舰，各自充当一名调查员的增援力量，在临近海域巡航，等待调查员信号，那些就是密斯特派来的援手。”

“这么大阵仗？”赫尔啧啧感叹，“在这种暴风雨天气还要出海，你们也不容易啊，俄洛伊号负责的是哪个地方？”

“我们也没办法，据说是女皇陛下亲自下的命令，”罗伯特苦笑，“我们负责的地方叫沃尔德，密斯特校长特意交代，一定要保护好调查员的安全，听说他身份特殊，这次来执行任务算是外出历练了。”

“身份特殊？”

“我也不清楚，听说是个混血儿，红头发，应该还挺好辨认的，名字叫格温·斯托维恩。”

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赫尔的心脏猛然缩紧。

“谢尔顿先生，”军官见领航员阁下脸上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你们船上还有多余的位置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