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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子年 甲申月 己丑日 朱家别苑(一)

令所有人都奇怪的是,朱程离开的第二天下午,他又来了。

宋轩预料他还会再来,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样快。

这次连李奇都出来迎接朱程。

“县令大人,在下朱宣平(字宣平),特来拜请神医挪步为犬子看病。”

李奇有意交好朱程,一脸笑意:“朱老爷有礼了。”

宋轩看他又来了,知道这回朱程算是相信自己了。只需明日在给朱九安看病的时候将魂灵取出,去鬼市换回薛贞,然后再每个月去两天,保持朱九安的肉体还喘气就算完了,一举两得。

想及此,宋轩还有点兴奋,这事终于要结束了。

宋轩点点头,对李奇拱手说道:“在下不才,能入得朱老爷法眼,便随他去一趟。县令大人见谅。”

“公子请便。”李奇做戏做全套,又对朱程拱手说道:“朱老爷请便。”

“有劳大人,有劳神医。”

宋轩让潘岳背了个药箱,药箱里不过是些寻常草药和纱布,还有一卷银针,真正有用的东西在宋轩身上。

朱程恭敬地将宋轩和潘岳迎进马车,自己和仆人上了马。

两人乘坐的马车却略显华丽,和朱家来人的衣着不相符,想来是用来接客人的。

潘岳从进到马车里,就有些坐立不安,左看看右看看,掀开帘子瞧瞧走到哪了,朱家的仆人笑脸相迎:“别急,就快到了。”

潘岳一看,这都快出城了啊。

他再看看宋轩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急得就差抓耳挠腮了。

“宋大哥,你有没有把握?”潘岳小声问道。

“有没有把握去那就知道了,大不了就臭了我神医的名声呗。”

“大哥我都快急死了,你怎么还有心思说笑。”

“谁跟你说笑,我认真的。”

潘岳看“一脸认真”的宋轩,突然有想打他的冲动,他不停告诫自己,要冷静,就快到朱家了。

“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把握去朱九安的生魂灵。”

宋轩一听这话,才真的认真起来,坐直看着潘岳:“看一下朱九安的情况吧。”

潘岳现在也知道宋轩的脾气,对于正事,他会拿出十二分的精神,从不用没有把握的话去糊弄人。

两个人的话刚说完,就见马车停下,朱程亲自掀起帘子,满脸笑容,姿态摆的极低:“二位,这就是我朱家在泰安的别苑,小儿就在家里候着二位。”

宋轩带着潘岳下车,马车停在朱家别苑的正门,出乎潘岳的意料,朱家这座别苑相当的低调,门头也没有多华丽,不大的“朱宅”二字,挂在一门宽的正当中。

他们见识过梁家的阔气后,更富裕的朱家所建造的这座别苑略显寒酸。

宋轩也能理解李奇所说的,朱家前程不止于此。确实,朱家这种不显山不露水的态度,更会给别人带来好感。但是,宋轩心里也只是对朱家的厌烦,少了那么一点点。

朱程在前面引路,就带两人来到正厅,一路走来,别致低调的花园,雅致简朴的屋宇,还有仪态得当的下人,无不彰显朱家的行事风格。

正厅里,朱夫人站在前面,远远地就向宋轩二人行礼,身后的人也都恭敬地随朱夫人行礼。

“这位是内子,这是在下的大儿子朱世宴和大儿媳。”朱程为宋轩两人引荐。

朱夫人笑意摆在脸上,却显然还有苦涩的意味,若比起朱程来说,倒显得有几分老气。

朱大公子显然没想到所谓的神医居然是一个比自己年纪还要小的年轻人,微愣一下,朱世宴的媳妇轻轻碰他一下,随即他便摆出礼貌的微笑说道:“宋大夫有劳。”不过这一下被宋轩眼尖看见了。

宋轩只不过是点一下头,说道:“请带路吧。”

朱程和朱夫人巴不得早点让宋轩过去,于是带着宋轩去了东厢房。

别看从外面看,朱家别苑门头不显,但是里面却是一座三进院落,还有一处西跨院,中间有一小湖,湖中凉亭更是不多见的雅致。

等众人到了朱九安的屋子里,一股药味隐隐传来,一天不到,就能将屋子里熏得到处都是药味,可见其病入膏肓。

进屋后,宋轩就皱起眉头,一眼便看见朱九安,这个孩子看着头发细黄,面色苍白,呼吸微弱,如此病症大多都是胎里带的病根。

他二话不说上去替朱九安把脉,片刻过后,问朱夫人:“夫人是不是在生朱五公子之前,吃过什么不该吃东西,或者受过什么惊吓?”

朱夫人提起这个,就是她的一块心病,泪珠子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朱世宴的媳妇立即上来扶住婆婆,将自己的帕子递给她。

“不瞒宋公子,都怪我,那时我刚生下我家四姑娘不到一年,身子还有些虚。因为一些原因,中了一种毒,这时恰巧就有了九安,大夫本说我无药可医,可是知道九安的存在后,他说可将毒性转到胎儿身上,不过孩子不足月可能就会死去。当时宣平为了救我,就想牺牲九安的性命,谁知这孩子十分顽强,一直活到今日。”朱夫人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朱程。

果然,宋轩说的没错,朱家夫妇二人拼命地,不惜花费重金地救朱九安,是因为心中的那份愧疚,只不过是不一样的愧疚,朱家夫妇的,更深。

如果是一般父母,听见孩子活着更受罪,会放弃的,但是他们不,他们只要孩子活着仅此而已。

宋轩恢复在生人面前的模样,冷冰冰地说道:“是青雘(huo)对吗?”

其实宋轩看到朱家夫妇震惊的眼神就已经知道答案了,他没有理会他们,继续说:“这种石头,平时是一种颜料,误服的话,也不会怎样。但是,如果和一种催情香草在一起就会变成毒。”

宋轩还欲往下再说的时候,朱程一脸戾气地打断宋轩:“好了,你别说了!”

这样的朱程是两日来接触的宋轩所没见到过的,别说宋轩和潘岳,就连朱世宴都没见过这样的父亲。

朱夫人拉住朱程哭道:“宣城,没事的,神医说得对,只要他能救九安,我没关系。”

朱程慢慢放下胳膊,搂住朱夫人,对儿子儿媳还有下人们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我和神医有话要说。”

等屋里就剩下他们四个和床上躺着的朱九安后,宋轩开口说:“朱老爷,我并没有窥探朱家往事的想法,你们只需要告诉我,他的病是不是这么来的就行了。”

朱程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朱夫人满脸泪水,点点头,算是承认。

宋轩淡淡说道:“其实,这种毒不是不能医治,转移到胎儿身上只是一种,不过另一种医治方法就是要一种古时的药草,若是能找到,令郎的病也不算是绝症。只不过现在没人再见过这种草药了,所以才说是无药可医。”

朱家夫妇的希望升起,又破灭了,不过还是感激宋轩:“宋神医,我们很感谢你能来为小儿续命,如果需要什么珍稀草药,我们都可以去找,事后诊金必不少。”

经过刚才的一番折腾,朱九安早就醒了,只是无力睁开眼睛,这时轻轻咳一声,朱夫人立刻扑过来,轻抚儿子的手背,问道:“安儿,要不要喝水,饿不饿啊?”

朱程也连忙过来,问道:“安儿啊,你累不累啊,要是累了就再歇一会,神医来了,你的病一定能医治好。”

看着朱家夫妇急切的模样,宋轩心中也有疑惑:也许朱家夫妇对儿子并不全是愧疚?他确实看不惯那种不管别人的痛苦,来弥补自己过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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