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艾考恩医生，是不是可以先把医学的话题搁置，我们是来调查案件的。”罗尼说到。
艾考恩身体向后倒，靠在了椅背上，并且翘起了腿，“那么请问吧。”
“请问这位患者，你还有印象吗？”罗尼向艾考恩展示了病历本。
“我记得，这位患者患上了乳腺癌，本来我准备对她进行肿瘤切除手术，不过在手术前，我的助手发现她伴发了其他症状，为了保险起见，对她进了一次检测，也就是这次检测，她的癌细胞被发现已经在全身进行了扩散，进行手术已经没有作用，所以就停止了。”艾考恩说。
“想不到艾考恩医生这么出名的肿瘤专家，竟然会对一个普通病人有印象。”杰特说。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时常会听到关于我的一些传言，说我是专门为大人物服务的医生。医院的确会给我安排一些大人物的手术，这是现实的考虑，毕竟医院需要这些有钱人提供资金和赞助，以维持运转。”艾考恩说到，“不过在手术台上，躺着的是大人物还是普通人，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想要精进技艺，只能够通过不断地实战来提升经验。”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即使是到了我现在的位置，我也仍然对医学抱有敬畏之心，每一位病人，我都会认真对待。当然，我说的这些，你们可能无法理解。”
杰特认真地观察了艾考恩说话的神态，发现他并不像是在说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而是真心如此觉得。
“我相信你所说的，艾考恩医生。”难得的，杰特点了点头。
“哼，”艾考恩的脸色稍微有些缓解，“即便我对你稍微有所改观，我还是那句话，一帮武斗派办的医学院，在医学上很难达到山顶。”
杰特并没有理会艾考恩的话，而是转而问到，“艾考恩医生，请你回忆一下，在确诊乳腺癌之前，你是否有对这位患者进行过全面检查？”
“这是当然的，癌症的确认是十分严肃的，所以我都会亲自进行检查之后，才会下定论断。”
“那么当时，你是否有发现存在癌细胞全身扩散的可能性？”
“并没有。”艾考恩摇了摇头，“否则我也不会安排手术了。”
“如果方便的话，是否可以将你下诊断和全身扩散的图像给我看一下？”杰特问到。
“当然，如果你能看懂的话。”
艾考恩从点开了电脑里的一个文件夹，里面正是老太太的全部医疗记录，他点开了其中的一组图片。
“这是确诊乳腺癌的，”然后他又点开另外一组图片，“这是全身扩散的。”
“这两组照片之间，隔了多久的时间？”
“不到一个月。”艾考恩说到。
“艾考恩医生，你认为，从这个状态，到全身扩散，只用一个月的时间，在现有的医学框架下，具备理论上的可能性吗？”杰特问到。
“我不知道。”艾考恩给出的回答让罗尼出乎预料。
“按照理论而言，肿瘤细胞只会附着在一个病变器官上，想要实现转移和扩散，需要经过一系列复杂的过程，而这个过程还会受到人体本身免疫细胞的攻击，在一个月之内，不存在可行性。但是现在，一个活生生的案例摆在了我的面前，这是理论无法解释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我第一次的判断失误了。”艾考恩扶着额头，“这是我最难以接受，但是确实最合理的原因。”
“为什么要陷入自我怀疑呢？当理论和现实出现背离的时候，我们更应该尊重现实。”杰特说到，“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你没有错，现有的理论没有错，现实也没有错？”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艾考恩医生，这位患者，是二十四小时都在你的看管下吗？而且，根据我的经验，癌症患者只有在出现确诊迹象的时候，才会被转到你这里吧。”
杰特俯身到了艾考恩的耳边，说出了接下来的一句话：
“你真的确定，她一开始就患有癌症吗？”
艾考恩的额头瞬间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他将杰特推开，故作镇定地说到，“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我要去查房了。”
“只是开个玩笑，请不要在意，艾考恩医生。”杰特笑着说到，“不过我们确实还有一个问题，你是否接诊过一名叫加奥的患者？”
。。。
罗尼和杰特离开了艾考恩的办公室，坐到了前厅的长椅上。
“杰特，你平时一直自称为医生，我还以为你会和艾考恩起争执的。”罗尼说到。
“他说的其实没错，虽然我自称为医生，但那只是因为我比较喜欢手术刀，我对于医学的顶峰并没有向往。”杰特说到，“不过不可否认，艾考恩确实是一位好医生。”
“第一次从杰特嘴里听到对别人这么正面的评价。”
“正面吗？”杰特说到，“可是在我这里，医生这个职业，可是和医学天然冲突的。”
“啊？可是不是医生用医学治病救人吗？”
“不不不，你说的，是医术，而我说的，是医学。医生可以走到医术的尽头，但在医学的尽头上，没有医生的位置。”
“好吧。”罗尼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不过，你是怎么想到，想艾考恩询问加奥的事情的？”
杰特环视了一周前厅的景象，“当我来到这个大厅的时候，我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仔细回想了一下，这种感觉来自于卡兹招待我们去的地下餐厅。再当我听到卡兹的人出现在这里之后，我认为这家医院和卡隆商会应该存在某种联系。最后，也是最主要的，从约努，到那位老太太，都是在确诊癌症之后，才和万神教的人产生联系，那么加奥是否有可能也是这样的呢，所以我就问了。”
“虽然我猜错了，但是从结果来看，这个方向是对的。”杰特拿起了从艾考恩那里拿到的患者档案，在档案的右上角，是一张额头上有明显胎记的年轻男人的照片。
又过了一段时间，罗尼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啊，治安官先生，你还没有走吗，还有这位是？”女护士吃惊地问到。
“他也是我的同伴，有事情才晚些过来的，我们在这里还有一些事情要问。”罗尼说到，“正好，能麻烦你再带一次路吗，我们要去找经理。”
。。。
“经理，这里有两位治安官要找你。”女护士打开了经理室的大门。
“该死，我不是告诉过你吗，进来之前要先敲门。”地中海的经理慌忙喊道。
“不要生气，经理先生。”杰特笑着说到，“是我让她不要敲门的。”他转身向女护士，“麻烦你了，你可以走了。”
“你是？”经理疑惑地看向了他。
“刚刚她已经介绍过了，我也是一名治安官。”
女护士离开后，经理注意到了杰特旁边的罗尼，顿时脸上又堆起了笑容。
“治安官先生，原来是你们，怎么样，已经见过艾考恩了吧？”
“见过了。”杰特关上了经理室的门。
“那不知道两位治安官先生还过来找我，是还有事情没解决吗？”
“当然，我们问过艾考恩了，他没有问题。”杰特走到了经理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到，“现在有问题的是你。”
经理不动声色地移动位置，挡在了杰特和显示器的中间，说到，“治安官先生，我胆子小，不要和我开玩笑了。”
“是吗？胆子小的人，会在上班的时间里，大手大脚地参加网上赌博吗？”杰特笑着问到。
经理的脸色瞬间僵住了。
“好了，现在我们可以进入正题了。”杰特拿出了从艾考恩处获得的档案，“告诉我，这些癌症晚期病人，都被你弄到哪里去了？”
。。。
“加奥？”艾考恩思索道，“我好像没有接诊过这样的病人，你们有他的照片吗？”
“我这里有。”罗尼向艾考恩展示了加奥的照片。
“原来是他。”艾考恩说到，“我见过他，他确实不是病人。”
“就在一个半月以前，他曾经在医院的病房里大闹了一场，所以我对他有印象。他有一位朋友，也确诊了癌症晚期，手术已经没有办法根除，只能够通过化疗苟延残喘。对于这样的患者，我们通常都会建议他们转院到其他医院，一是堪佩斯医院的床位紧张，多留出一张床，就可以多救治一名患者，二是我们医院的治疗费用并不低，转去其他医院，可以缓解患者和家人的经济压力。不过当时他作为患者的朋友，好像很难理解这件事情，所以当场和经理吵了起来。”
“经理？”杰特问。
“嗯，因为这种事情，医生不方便出面，所以一般是由医院的经理去沟通。”
“按照你的意思，这种情况并不少见？”
“这就要看你怎么理解了。”艾考恩说到，“按照医院接诊的患者数量，他们只是其中极小的一部分，但是每个月确实都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朋友的档案，方便给我们看下吗？”
“当然，在这里。”
“是他。”杰特对罗尼说到，这句话让艾考恩十分疑惑。
“艾考恩医生，可以把你这里确诊晚期的病人档案都给我们一份吗？”
“当然，我这里留着的都是备份，你们拿走也没有影响，只是你们要用来做什么？”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你来操心了。”杰特说到。
当杰特和罗尼离开办公室后，艾考恩疲惫地躺在了办公椅上。
就在这个时候，艾考恩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起来。
“艾考恩主任，刚刚的患者醒了，现在要过去查房吗？”
“好的，我这就过去。”
挂掉电话之后，艾考恩站了起来，重新振作了精神，离开了办公室。
“说起来，最近这样的患者，确实变多了。”站在病房外，他低声地，不知道是对谁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