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囚徒
门外那人一脚直接踹开房门,刘坚躲闪不及,直接被倒下的房门连带着一起压倒在地,头重重地磕了一下。
昏昏沉沉间,只听那熟悉的年轻贼人又来了,他语气轻佻地说:“这次多来点,别他娘的又让他跑了。”
随后刘坚只感觉自己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清香味,一张麻布帕子捂在自己脸上,瞬间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果然睡得更久,等刘坚再醒来时,只感觉天旋地转,脑袋里仿佛装着一堆浆糊。他努力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但仍然感觉面前的一切都在摇晃。
突然,刘坚的身旁有人用手肘推搡了他两下,把他吓得一激灵。推他的人是个年轻男子,和刘坚年纪相仿。这人也和他一样,口中被塞了麻布,手脚被绑缚。
这人扬扬头,又转过身抬了抬被反绑的手。刘坚会意,低下头凑到这人的手边,让其帮自己把麻布摘掉。
刘坚也用同样的方法帮对方摘掉了口中的麻布,这男子喘了两口粗气,压低声音对刘坚道谢:“兄弟多谢,我叫仇顺,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姓刘,单名一个坚强的坚,”刘坚也压低了声音回答,“仇兄也是被掳来的吗?”
仇顺脸上露出悔恨之色,说道:“可不是吗,我从应天到宁波来做生意。往日里都是住悦来客栈的,这次图便宜住了如归客栈。结果晚上睡着觉就被人给绑了,这下真的如龟了!刘兄弟,你又是怎么被抓来的?”
刘坚把自己的遭遇也向仇顺述说了一遍,不免又想起那知人知面不知心的王叔,恨恨地握紧了拳头。但他这么一用力,绑缚手腕的麻绳勒得更疼了。许是之前自己差点逃脱,那些贼人这次把他绑得更紧了。
两人继续交谈着,同遭此劫难,不免有些动情,说着说着便把家中情况也互相吐露。仇顺今年二十有五,家里一直都是经商的,但也没攒下什么钱,一直都只能做个行商。
天下苦命人大多一样,仇顺的父亲三年前死了,只留老母一人。仇顺自幼耳濡目染也不会别的,只能接过他父亲的担子继续做行商。平日里一直风平浪静,没想到这次却突遭横祸。
刘坚听完气愤地说:“这帮贼人胆子也太大了,四处掳掠人口就不怕被官府抓捕吗!”
“嘘,轻点……我去,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啊,现在这世道,官府有个屁用啊。不被他们盘剥就不错了,我做行商三年,打点官差的钱比让强盗抢去的钱都多!”说到最后,仇顺自己的声音也大了,赶紧住口免得被外面的人听到。
刘坚无言以对,自己从小一心读书,对外面的世道虽不至于毫无了解,但很多时候不免过于理想化。于是只能转移话题道:“还是得想办法逃出去,你不知道,我之前差一点就逃成功过一次。”他一边说着一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在一间木头搭成的屋子里。
屋里没有桌、没有床,倒是有很多大木桶堆在这里,似乎是个专堆杂物的偏房。但宁波府一带没有用木头搭房子的习惯,一般穷人用黄土,富人用砖石。江南地界湿气甚重,用木头搭房子,岂不是没几年就朽烂了么。
“仇兄,此处是何所在?为什么还有这木头搭的房子?”仇顺比自己早醒一会儿,兴许能够知道。
“哈?你可真是个书呆子啊,还木头房子,我们在船上啊!”
刘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以为是迷药药劲未退,所以才感觉天地在摇晃。实际上,是因为自己现在身处波涛之上,是船在晃,而不是自己在晃。
刘坚这下完全泄气了,怪不得那些贼人把他们俩囚禁在一起,根本不怕他们互相解开绳索逃命。毕竟他们两人又没有长翅膀,在这大海之上又怎么逃得了。
“哎,仇兄,你说这些贼人把我们掳来,是为了什么呢?”虽然刘坚的内心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没话找话,安静下来反而让他更紧张。
“海盗抓人,那肯定就是抓壮丁来补充人手,不然还能怎么着?”仇顺没好气地说。
“就不能是只为劫财?”
仇顺被气笑了:“要是劫财,直接劫就好了,劫完一刀把我俩宰了不就完了?你他娘的最好希望是劫财,不然你屁股可就不保了!”
刘坚听到这话脸色大变,他当然是知道劫财没必要再带上他们两个拖油瓶,多半是掳来强迫落草。但此刻仇顺的话却给了他一种新的可能性,还是一种可怕的可能性……
刘坚很早就听闻,海盗们由于长期在海上漂泊,又全是男人,需求得不到满足。所以在上岸掳掠长相秀美的年轻女子外,常常还会发展出断袖之癖。上岸掳人时也会特意挑选长相清秀的男子一并带走,有时魔爪甚至伸向孩童,所作所为简直令人发指。
想到这里,刘坚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靠近墙角,尽量不让自己的屁股露出来。仇顺被他这一举动逗得哈哈大笑,但又要竭力克制住不发出太响的声音,一下子呛得鼻涕眼泪横流。
“反正我宁死不屈,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宁折不弯,我绝不要去做这等腌臜恶心,下流无耻之事!”刘坚的脸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没想到自己一个前途光明的秀才,会在这短短的几日内,跌落到深渊。
思来想去,还是先把绳索结了为好,与其像个待宰的羔羊一样毫无抵抗地死去,还不如殊死一搏。
正想着,仇顺此时已经缓了过来,叹了一口气说道:“别唱高调了,还是好好想想待会儿是要吃馄饨,还是吃板刀面吧。”
刘坚不解地问:“馄饨还是板刀面?是断头饭吗?”
仇顺狠狠“啧”了一声:“我跟你这个书呆子真是着不了这个急,又不是衙门,请你吃哪门子断头饭啊。馄饨就是拿个麻布袋子把你套了,直接扔到海里。板刀面就是把你砍了,剁吧剁吧扔海里。还断头饭呢美死你!”
话音未落,只听舱门“唰”地一下,被用力地打开了!
许是二人说话的声音太大惊动了贼人,一个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探进脑袋,一看二人都已经醒了,笑着对外喊了一句:“这俩朗不正的醒了。”一听这声音,细看这眼睛,刘坚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这个男人就是之前自己被关在茅屋里时,说要进来看一看的人,也是后来踹开门把自己再一次抓住的人。
仇顺此时已经吓得哆嗦不停,刘坚也是吓得眼泪不受控制地直往下淌。那大汉根本不和他俩多话,一手一个把他俩像提溜小鸡似的提溜了出去。
舱外阳光正好,射得刘坚感觉十分刺眼,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适应。他发现整个甲板上站了四五十个人,不说凶神恶煞,也可谓是正颜厉色,正直直看着他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