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解脱

如今渡世被逼到了两难的境地，要么打破前世的誓言，要么打破当下的誓言。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妇人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体内的煞气隐隐要压制不住了。

渡虚则闭上眼睛在一旁淡然打坐，无论事情如何发展按照他的计划赤眼血鸦们都将重获自由。

张敛暗道不好，如果渡世打破前世的誓言，那么血鸦们将立刻获得自由，他们谁都活不下来。

如果他们选择打破现在的誓言，那么妇人将会发疯，一旦她失手杀了任何一只赤眼血鸦，那么赤眼血鸦们就可以将其与必然会保护她的渡世一同击杀，然后获得自由。

虽然渡世能控制苦化大师留下的大阵，那晚他就是凭此赶走渡虚等人的，但渡世并没有修炼过，加上暴露真实实力的渡虚和已经被部分打破的誓言，渡世胜算并不高。

“不对，还有什么东西被忽略了。”张敛猛然一惊，但如今的情况他难以行动。

“你难道真以为一切都会如你所愿吗？”渡世突然冷冷地说道，眼睛看着渡虚。

“难不成事到如今你还有翻盘的办法？”渡虚没有睁开眼睛，只是简单地动了几下嘴皮。

“当然，”渡世说着，托出乳白色小石头，“张道友，出来吧。”

张敛闻言苦笑一声，从柴堆里走出。

“你是怎么出来的！”渡虚闻言猛然睁开眼睛，大叫一声，同时检查了一番张敛交出的雷引刃，没有任何问题。

“这就不劳前辈费心了，”张敛笑道，然后问渡虚道：“不知方丈叫我出来所为何事？”

“苦化大师的传承，我没有修炼过无法接受，就交予你吧，不过其中的记忆我已经全部吸收了。”渡世说着，将乳白色小石头抛给张敛，然后对盯着自己浑身颤抖的妇人说道：“待此间事情一了，我自然会与你远走高飞。”一席话让几乎忍不住自己扑上去的妇人顿时冷静了下来，她显然也理解了渡世要做的事，于是快步跑到渡世身后。

“不！”渡虚大叫一声，一股猛烈的灵力爆炸开来。

渡虚身形暴起，准备截住小石头。

然而渡世手一挥，一股无形的屏障将渡虚和他的灵力一同挡住，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张敛接住了小石头。

“张道友，快捏碎它，”渡世说道，“若成功我们三人都能脱困，若失败我们都会死在这里，天下苍生将会迎来一场劫难，一切就看你了。”渡虚说罢，深深地看了一眼张敛，转身启动大阵将再次冲上来的渡虚挡住。

张敛一把将石头捏碎，石头里射出一道白光钻进张敛的眉心。张敛原地盘腿坐下，双眼微闭不再理会此地发生的一切。

苦化大师生前布下的大阵虽然威力无穷，奈何渡世从未修炼过，操控起来尤其费力。

妇人虽然冷静了下来但依然无法祛除体内的煞气，显然渡虚所谓入侵她的煞气并不重是个谎言。

现在，在场所有人的命运都维系在了张敛身上。

自从那道白光射入眉心，张敛的意识进入了一个陌生的空间。一名灰袍白发的老僧在一棵参天大树前打坐，此外整个空间都是白蒙蒙一片虚无。

老僧缓缓转过身来，慈眉善目有些微胖，看着张敛，说道：“你不是我的转世，你是谁？”

“苦化大师，在下张敛。”张敛躬身一拜，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了眼前的苦化大师。

“哎，孽缘啊，我留下传承和这缕残魂是为了等待转世来继承，然后点化这群血鸦。上一世为了祛除他们的煞气和为他们开启灵智已经耗尽了我的一切，然而却不想这群孽畜竟然如此行事，真以为他们犯下的罪孽这么容易就能消除？”

“不知大师为何要这么做？”张敛不解，问道。

“这群血鸦天分极高，若是能改邪归正，我释迦大陆受益无穷，可惜啊可惜。”苦化感叹道。

“罢了，既然如此，那就看你的造化了。”苦化晃了晃头，准备开始让张敛接受传承。

苦化手一挥，背后的参天大树迅速缩小到一根手指大小，交给张敛，说：“将它服下去。”苦化说罢后化为一缕青烟就此消散。

张敛照做，将拇指大小的树一口吞下，顿时一股暖流传遍了全身。紧接着张敛感觉自己与四周白蒙蒙的虚无融为了一体，似乎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自己，又似乎自己并不存在。

无数的知识信息源源不断地钻入他的脑海，自身的灵力也在不断加强。

另一边，渡虚使尽浑身解数试图击杀张敛。

而苦苦支撑大阵的渡世额头上开始流出豆大的汗珠，靠着轮回转世的缥缈联系操控需要高阶修炼者才能使用的大阵本就十分勉强，更何况如今还要坚持如此长的时间。

约摸一炷香后，渡世的意识开始模糊，大阵的威力也随之渐渐减弱，而渡虚则越来越兴奋，眼神中带着疯狂，只要杀了张敛，自由近在眼前。

而妇人见状，强行运起灵力，一道黑光蓦然射向渡虚。渡虚看也没看，随手一挥袖袍那黑光便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妇人在射出那道黑光后也几乎失去了意识，躺在地上用最后的力量对抗体内的煞气。

终于，渡世的体力彻底耗尽，大阵停止了运转，渡虚狂笑一个闪身来到张敛身前，后者此刻丝毫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依然双眼微闭盘腿坐在原地。

渡虚右手化为利爪，猛然朝着张敛头顶抓下。

然而，就在渡虚即将得手时，张敛双眼猛然一睁，抬头看向渡虚。渡虚心里一惊，但此刻已经无法收手。像是碰到了什么无形的屏障，渡虚的利爪在距离张敛头顶只有一丝距离时生生停了下来，再也无法前进丝毫。

张敛伸手轻轻一推，渡虚的身体立刻不受控制地向后飘出，停在柴房门口。

接着张敛站起来，手一扬，大阵立刻再次启动，而这一次的威力与之前由渡世操控时不可同日而语，渡虚就这样被牢牢困住无法动弹分毫。

接着张敛看向渡世与妇人，他走过去伸出手掌贴在妇人头顶，默默运功，不一会儿，随着张敛将手抽回，两颗灰色的圆珠出现在他手心里，圆珠里胸汹澎湃的煞气不断翻腾。张敛挥手将圆珠抛出，落在大阵中消失不见。

此刻渡世与妇人都脱了力，只能默默看着张敛行动。

“我如今得到了苦化大师的传承，也获取了大阵的控制权，你们确定还要斗下去吗？”张敛站在渡虚面前平静地问道。

“为什么不！苦化老贼将我族困在这里上千年，我等争取自由有何不可！”渡虚怒吼道。

“你可知道，若你们迈出此寺半步，立刻会被这罪孽之森吞噬？”张敛冷冷地说道。

“不可能！有这大阵在，那些怨魂已经被镇压了！”

“前提是你们愿意改邪归正，罪孽自然会渐渐被清除。”

“我们已经苦守隐鸦寺上千年，什么事也没做过，为什么！”

“因为苦化大师的计划还差一步，你们却暗怀鬼胎，动了歪心思。否则若渡世方丈能顺利继承前世的记忆和传承，自然会将你们点化，

让你们彻底步入正道，恢复自由。”张敛笑了笑，“可惜办不到了，我不是苦化大师的转世，这份传承只有渡世方丈能继承。”

没有理会渡虚脸上精彩的表情，张敛继续说道：“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我会带着他俩离开，放你们自由，你们要么出去迎接怨魂反噬，要么在此苦修直至赎清罪孽。”

张敛说罢手一挥，带着渡世与妇人腾空而起，消失在了天边。

到了安全距离后张敛神念一动，将大阵抹去，不再理会身后的一切。

长久以来的罪孽之森都沉寂异常，这一天突然喧闹无比，鬼哭狼嚎声不绝于耳，最后一道漆黑的旋涡将一切都卷了进去。之后，此处之剩下一片荒芜的沙漠……

“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张敛看着渡世与妇人问道，后者两人此刻正紧紧握着彼此的手。

“我乃一届凡人，现在也早已过了可以修炼的年纪，接下来找个地方安静渡过余生吧。”渡世笑道，眼神中充满了沧桑。

“我陪你。”妇人微笑地看着渡世，言语间满是幸福的感觉。

张敛本想说点什么，但见此情景住了口，抱拳道别后继续以云游僧的姿态赤脚朝着远方走去。

59抉择

三年的云游让张敛心境有了不少变化，这一次隐鸦寺的奇遇更是收获颇丰，仅仅是粗略吸收苦化大师的传承，张敛已经到达了求道境圆满，继续消化有很大可能突破到问天境，因此现在张敛有两个选择，一是去寻找莲心圣女留在这里的东西，二是突破后先回五行大陆。

思来想去张敛还是决定先去寻找莲心圣女的遗物，吞噬圣莲心以来他一直感觉自己的剑心有所异动，更令他担心的是孤仰月的威胁，就像悬在头顶的利剑，无论如何也应该尽快了结。

根据记忆，莲心圣女的遗物被她藏在了雾隐寺附近，因此当云吾圣僧派人带张敛前去雾隐寺时张敛心里很是激动了一阵，虽然紧接着就被安排了外出云游，并没有机会去寻找。此外莲心圣女当初逃亡很是匆忙并没有记太清，因此需要靠张敛自己去附近寻找。

莲心圣女出自释迦大陆夜柔一族，整座大陆当前最为兴盛的家族之一，就连释迦大陆现任圣僧之一的云吾圣僧也出自这方家族，因此其威势难以想象，这让张敛很是头疼。虽然千年前因为莲心圣女一事出了很大乱子，但依靠深厚的底蕴渡过难关后依旧维持住了原有的地位。雾隐寺正处于夜柔一族的势力范围内，因此张敛需要十分小心，否则一旦被发现下场只会比莲心圣女更惨。

释迦大陆虽然崇尚宗教，但清规戒律极少，归根结底这也只是一种修炼方式，而寺庙在这里更多是作为统治机构。因此，挑选族内精英子弟进入寺庙修炼对当地的世家大族是非常有必要的，只有家族里有人在当地寺庙中拥有权势才能保证家族的地位，云吾圣僧及其家族正是典型。夜柔一族的真正崛起也正是在云吾成为圣僧后。

念及于此，张敛不禁思考，是否需要去寻求云吾圣僧的帮助。反复权衡后还是放弃了，毕竟莲心圣女的遗物并不为其他任何人知道，想必非常关键，更何况张敛与云吾圣僧境界差距极大，没有任何与对方谈判的资本，甚至无法自保。

无论如何，行动是一切的基础，张敛打定主意后就顺着莲心圣女的记忆开始朝其家族所在地前进，他要顺着莲心圣女当初逃跑的路线一路摸索过去。

莲心圣女在觉醒圣莲心之前是家族内有名的天骄，加之有云吾圣僧的庇护，知道不少绝密信息，虽然时过境迁，但千年对高阶修炼者来说不过是瞬息之间，因此莲心圣女留下的信息依旧十分重要。

莲心圣女留下的宝物叫做明心镜，低级上品灵器，放在整个夜柔一族内并不起眼，然而觉醒了圣莲心后她发现了此宝的不凡。明心境来源已不可考，现在只知道其能够让使用者正视自己，明目清心，因此当初的意识并没有引起夜柔一族的注意。

雾隐寺所在的雾隐山脉自山腰以下常年浓雾弥漫，建造在其中的雾隐寺也因此而得名。张敛站在一棵参天大树下，扎根于山谷底部的大树已经有一半的躯干逃脱了浓雾的包围，根据莲心圣女的记忆，明心镜就埋藏在这里。

然而这里没有明心境，大树下只有一名浑身是血的青年。

“救我……”青年气息微弱，见到陌生的张敛就像见到救星一般。

本打算离开的张敛见对方发现了自己，于是打消了想法，走上前去查看青年的伤势。

“你俞家的人来得倒挺快啊。”就在张敛蹲下身时一道狰狞的笑声从大树后传来，只听“嗖嗖”声响起，五道身影同时出现在了张敛周围，将他与受伤青年围住，五人皆是求道境，为首的大汉已然求道境圆满。

“在下并非什么俞家之人，只是路过而已，还请诸位行个方便。”张敛说着站起身来打算离开，他并不想趟这浑水。

“你当我是傻子？”为首的一名大汉笑道，“寻常可没人来这鬼地方，你还是留下吧。”

“阁下真要打？”张敛环视五人，最终目光停留在为首的大汉身上，冷声道。

“少废话，受死吧。”大汉暴吼一声，浑身金光四起直扑张敛，而其余四人也各自掏出法宝配合大汉进攻，顿时无颜六色的光芒飞射，场面令人眼花缭乱。

大汉刚吼叫出声，张敛立刻将雷引刃抛出，然后运起四季神风将自己与受伤青年包裹在烈风罩中。护罩中张敛闭上眼睛默默掐诀，将神念集中在雷引刃上，只听护罩外雷声轰鸣，无数道碗口粗的天雷相继落下，护罩上则是连绵不绝的撞击声，以及五道杂乱的惊呼与求救声。

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四周渐渐安静下来，而张敛的灵力也接近枯竭，等到外面彻底没了动静，张敛撤去了护罩，只见地上躺着四具焦黑的尸体。

张敛暗叫一声不好，一道金光闪过，刹那间，猛烈的冲击从背心处传来，张敛被击飞数十丈。

张敛从地上爬起来，甩了甩沾上的尘土，回头看去，只见一名浑身焦黑的大汉眼神凶狠地看着自己。刚才的雷击并没有解决他，而他甚至假装不敌等着张敛出来后偷袭。

张敛没有多废话，取下银色长剑，提剑冲向对方。大汉狞笑一声，焦黑的躯体再次泛起金光，一个掌刀竟然将张敛的剑硬生生挡了下来。

“这是什么秘术！”张敛暗自心惊，对方的肉身之强悍远远超乎了他的预料，怪不得可以挨过自己的雷击。

张敛从头到尾其实只修炼过元火剑诀与惊涛逆风剑，实战的机会也不多，此时遇到高手立马漏了怯。“咣当咣当”的响声不绝于耳，张敛一路被大汉碾压，仗着烈焰战甲的强横与心火术淬炼出的肉身这才勉强未被击败。

“这等三脚猫功夫也敢和我近身肉搏？”大汉突然拉开距离，冷笑一声，浑身金光大盛，身体竟然生生膨胀了一倍，直接一个熊抱扑向张敛。大汉气势之强让张敛不由心惊，连忙虚空一握，雷引刃瞬间出现在手中。张敛一面后退一面挥动雷引刃，一道电弧刮向大汉，然而电弧刚接触到大汉的身体便被打散，后者完全没事一般继续扑向张敛。

情急之下张敛用力掷出手中长剑，大汉随手一抓将长剑握住然后朝边上一扔，恶狠狠地看着张敛，再次扑来。

张敛无奈，双拳泛起无形的心火，一拳打向大汉心口。

被抱住的张敛瞬间感觉自己的身体几乎被压碎，但这种感觉也仅仅持续了一瞬间。大汉放开了自己，狰狞的面庞满是痛苦之色，捂住心口在地上打滚。

张敛暂时没有理会大汉，径直走向受伤青年，“我身上没有宝物能对付他的肉身，你有什么能用的吗？”张敛问道。

受伤青年勉强抬起手，手指上的储物戒中飞出一个碧绿的小瓶和一张纸符。“麻烦道友将纸符贴在他背心上。”受伤青年说道。

张敛将纸符贴上大汉背心后顺势将对方的储物袋给收下。另一边，受伤青年已经挣扎着坐了起来，双手结印，只见大汉身体渐渐缩小最后化为一道黑光飞入了小瓶中。受伤青年将小瓶盖住后再掏出一张纸符贴在小瓶上，顿时又倒了下去。

“烦请道友送我去到流水城俞家。”受伤青年说罢昏死过去。

张敛环视四周，将死去的四人身上的物品搜刮一空，把他们的尸体烧成灰烬，然后抄起受伤青年化为一道遁光消失在原地。

张敛走后不久，树下出现一名僧人，盘腿打坐约摸一个时辰后猛然睁开眼睛，深深地看了一样张敛遁走的方向后蓦然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