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张三李四,半斤八两,咱们凑合凑合
“天杀的还要不要狐活了！”
“日日来抢，日日来打，你们涂山狐欺我青丘狐幼无力，等我家大哥哥回来打死你们——”
叽叽喳喳骂骂咧咧的暴躁声与脚步声响起。
十几只狐狸从草堆里蹿了出来。
那是十几只杂毛小狐狸，都是本体模样，一个个瘦的宛如皮包骨，皮毛杂乱打绺，还没耗子一家瞧着干净。
涂山紫君瞳孔地震，僵在原地，难以置信。
小狐狸们竖起耳朵，下一刻，齐齐变成半大娃娃，露耳朵露尾巴豁牙的，有男有女，齐刷刷嚎啕大哭扑到涂山紫君身上。
“呜呜呜——大哥哥你回来了！！”
“大哥哥我们好想你！！”
涂山紫君像是被人在心口插了一刀，痛的他无法呼吸，他看着眼前这群瘦骨嶙峋的小家伙，手都在发抖。
他跪下去，摸着最近处小狐女秃了的头，掰开小男狐的嘴，看着他被打掉的牙，目光又落在便是那只断了脚的小狐狸身上。
“谁干的？”
小狐狸们一下噤声了，秃头小狐女小声道：“是、是我们与人打架……”
“苏小小！”涂山紫君瞧着小秃头：“你的头上的毛明明是被挠掉的，爪子印还在呢！”
叫苏小小的小狐女绷不住了，抱着头呜呜哭：“是涂山狐狸！他们隔三差五就来打我们，说我们是杂毛贱种，说我们不配当狐狸……”
“他们把我毛毛都拔了，还打掉了小十三的牙，打断了小十七的腿，十八十九的尾巴也被他们砍了，呜呜……”
涂山紫君浑身发麻，“其他人呢？果子爷爷呢？还有桃花嬷嬷他们呢？”
“怎么就只有你们？！”
十几只小狐狸流着泪，没吭声。
涂山紫君的心沉入谷底，他扯了扯嘴角，不愿相信：
“果子爷爷他前段时间还与我传过信……”
后方，大耗子小声道：“几天前，有两只老狐暴尸在大街上，听说好像……好像是被扒了皮，从涂山府后山大门丢出去的。”
“是涂山雪手底下的人，小十七去外面找吃的，被她手下的奴才逮住了，果子爷爷和桃花嬷嬷去救小十七，被他们抓走了……然后……”
苏小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们想去救，但是我们太弱了，什么都做不到呜呜……他们把果子爷爷和桃花嬷嬷的皮都剥了……”
“我们好不容易才把尸体偷回来……”
涂山紫君像是被万剑洞穿心窍，他难以呼吸：“我每个月往家里寄回的钱呢？你们为何还要去外面找吃的？”
小家伙们茫然的看着他：“什么钱？”
涂山紫君整个人都在发抖。
当初他忍辱离开皇都，甘受虎厉行的胯下之辱，受涂山北野的诸多刁难，就是想护住青丘狐族仅剩的这些小家伙们了。
他以为自己离开了，他们便安全了，不会再被他牵连。
结果呢……
他所爱所喜所看重的，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就这么死了！！
涂山紫君深吸一口气，他胡乱抹了一把脸，用袖子认认真真把小家伙们脸上的泪都擦了。
他扯起一抹笑来：“不哭了，大哥哥我回来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让人欺负你们。”
“我会给果子爷爷和桃花嬷嬷报仇的。”
小家伙们齐齐点头，苏小小扯了扯涂山紫君的袖子，小声问道：“大哥哥，他们是谁啊？是你的朋友吗？”
被苏小小提醒，涂山紫君回过神，神色复杂的看向药晚一行人，不知该怎么开口。
毕竟，现实点来说，他和药晚这群人不算朋友，他自个儿就是个‘狐质’。
“先烧水做饭，给小狐狸们疗伤吧。”药晚平声静气道：“正好合欢宗这两人再不救也要死了。”
涂山紫君有些惊讶，感激的看了她一眼。
药晚冲青老他们点了点头，示意过去帮忙。
青老他们也不是铁石心肠的，瞧着这群小狐狸一个个的比自家少主大不了多少，断腿断尾满身伤的样子，但凡家里养过孩子的，瞧着没有不心塞的。
药晚瞧着耗子一家，下颌一抬：“你们也去，管饭。”
耗子一家眼睛亮了。
鼠鼠要求不高，管饭就成！
药晚吩咐完后，看向莲止，她和莲止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但鲜少见他不笑的样子。
此刻的他，还是那般仙姿佚貌，但眼底的肃杀之气，却像是换了个人。
这转变，是在他看到涂山一族的小狐狸们后才发生的。
“我觉得那群小老鼠们或许比涂山紫君更能打听消息。”
药晚开口道：“他们打听消息应该也要点时间，应该够咱们去涂山家宰几只狐狸。”
莲止眼底的霜雪笑容，他看向药晚，抿了抿唇，似开心，又似难过：“刚刚才杀了那群老虎，今夜妖国皇都肯定会戒严，再去涂山家会很冒险。”
“你想杀他们，不是吗？”
“我想，你便帮我吗？”
药晚奇怪的看着他：“你不也一样，我想杀谁，你不问缘由照样帮我。”
莲止露出笑容，笑的很开心。
他冲药晚伸出手，道：“我想先把青丘府重新布置下，药晚你陪我吧。”
药晚看着他的手，虽然不解为何布置青丘府还要手拉手，但她还是把手伸了出去。
小莲花明显很难过，只是握手安慰，这要求并不高。
两人牵手走在青丘府内，莲止不时往地上滴一滴鸿蒙灵液，一拂袖，所过之处，万物疯长，枯死之物重新焕发生机，原本荒芜之景正被绿意和繁花点满。
药晚发现他对青丘府的地形很熟。
莲止忽然道：“妖族都以为青丘女帝苏三七继承了上古血统，其实，她本体就是只杂毛狐狸。”
药晚怔愣：“杂毛狐狸？”
“嗯，就最寻常的野狐。”莲止的手放在一棵枯树上，源源不断的生机涌入枯树内，他轻声道：“她出生普通，来历普通，很小的时候就被人族抓走倒卖为奴。”
莲止轻声说着苏三七的过往，叹气：“狐狸也是个记仇的，想来她弄出奴隶楼，就是为了报仇。”
药晚静静听他说着，没有打断。
枯树在莲止手里焕发生机，他看着这棵桃树，恍惚间，好像又看到了当年疾犀坐在桃树上戏弄小狐狸的样子。
“青丘府是一件礼物。”
莲止轻声道：“是一个人送给苏三七的，里面的一景一物都是那人亲手打造，微缩了青丘之景。”
药晚眸光微动：“是娃娃等的那个人吗？”
“嗯。”
“所以，他还是青丘女帝的相好的？”
莲止失笑，看向她：“别听小涂山胡说。”
药晚笑了笑，没再追问。
莲止却告诉了她答案：“是同伴。”
记忆的拼图在他脑海里显影。
他和疾犀曾走遍五洲，曾救下过一只杂毛小狐狸，小狐狸跟着他们走南闯北。
但小狐狸最后还是选择留在了自己的族群里。
分别那日，疾犀拉着他造了这青丘府。
杂毛小狐狸挖坑，他种树，疾犀在旁边啃桃子。
他记得小狐狸说过：
——二爹，我以后若是找不着相好的，你便把大爹绑来卖给我，我按最高市价收。
——二爹，咱们不是人的不讲人的规矩，主打一个随心所欲，看着点大爹吧，他仇家太多了。
——二爹，以后你俩在人族地界混不下去了就来找我啊，我罩着你们！
莲止看着当年种下的桃树，桃树死而复生，可故人……
苏三七已修出九尾，活上个几万年都不成问题，怎就死了？
死了不过五百年，青丘狐族便气运凋零，族中子弟成如此模样。
药晚感觉莲止握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紧，她看到了他湿漉漉的眼，冲她扯起的笑容是那么勉强和难过。
“可以帮帮我吗？”莲止轻声道：“我忘记了许多人，许多事，但你能帮我记起来。”
“怎么帮？”
莲止紧握着她的手，“我想与你一直结伴。”
与药晚结伴同行后，他想起了疾犀之死，想起了娃娃，想起了苏三七。
他不知道自己还遗忘了哪些，但药晚就像一把钥匙。
药晚反握住他的手，失笑道：“咱们本就是同伴，你这请求，是不是多此一举了？”
莲止却摇头，认真道：“起初我为你而来，是为报恩，之后结伴同行，是为想起自己遗忘了什么。”
“但若我接近你，与你结伴，由始至终都怀揣着某种目的，不论这目的的好坏，这样的‘同伴’都太不纯粹。”
“药晚，我想做你的同伴，便该将一切如实以告，但我身上的一些过往，却难坦白。”
药晚静静听着，她在那双桃花眼眸里只看到了一片澄澈与内疚。
真是一朵……
对自己道德要求极高的小莲花。
“那也巧了，我也想做你的同伴，但我身上也有许多秘密，难以坦白。”
药晚冲他笑着：“怎么办呢？要不咱们先凑合凑合，张三李四，半斤八两。”
莲止眼里生出光热，他笑的极为好看。
“药晚，你真好。”
“小莲花你也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