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血雉
按照冬星的理解,血涌既然会让人变得嗜血,而且这种对鲜血的渴望无法抑制,那就顺应这份渴望,让星澜喝到足够的血,这样或许就能适当的延缓病症。
关于血涌的研究和讨论在族中算不上禁忌,但或许是不希望孩子们小小年纪就背负起这沉痛的现实,族人们还是会尽量避免在孩子面前谈论这些事。
所以冬星对血涌根本算不上了解,他也不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对是错,但现在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凡是能想到的办法,他都要试一试,这样总好过坐以待毙。
因为知道这次的事不同以往的调皮捣蛋,被抓到不是闹着玩的,所以冬星本来只是想跟他的几个好兄弟打声招呼,说自己要去干一件大事。没想到他们听完之后都坚持说要跟着一起来——当然,望星是被另外三人威逼利诱过来的——这让冬星感动不已的同时,也更加坚定了他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件事做成的决心,不然不光救不了星澜,还会把他最要好的几个兄弟全都坑了。
本来计划是随便抓一个落单的星原人带回去,给星澜喂完血就立刻把人放回来,用魔法把伤口愈合,再用遗忘咒把记忆一抹,神不知鬼不觉。
而事实也证明了他的计划是完全可行的。当时那个大叔都已经被他用星锁捆住了,明明已经是拿捏在手里的猎物了,可偏偏!
该死的月辉族!
五个少年垂头丧气地穿过海螺洞回到了星野。
冬星抬头看了一眼,漫天黯淡的星辰以静谧的天空之海为背景,将那轮孤高的月亮衬得无比圣洁明亮。而不远处那颗依旧在发光的星星,孤零零地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似乎是想要对月亮的跋扈表示抗议,却明显有些力不从心。
冬星每当看到这样的景象,都会忍不住皱起眉头。
夜空明明是群星的领地,却被这碍眼的月亮抢走了全部的风头。
简直荒谬!
“曾几何时,由帝星大人统领的星芒族是那样高贵!那时星空是何等的璀璨!漫天繁星流光溢彩,跟遥远天际之上那波澜壮阔的天空之海相得益彰……倘若那平平无奇的月亮拥有情感的话,必定会在这惊艳绝伦的群星光耀之中自惭形秽!”
“群星!才应该是夜幕的主宰!”垣星长老对他们讲出这番话的时候,话语中透出的那份坚定,冬星一辈子都不会忘。
虽然群星失去光芒的故事,垣星长老已经给星芒族的孩子们讲过无数遍了,但每次他所讲述的那些星芒族过往的辉煌,都是那样的令人心驰神往。所以每一次,冬星都会听得如痴如醉……
四百多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几乎让星芒族遭遇了灭顶之灾。
那场灾难究竟是如何发生的,期间又发生了什么,经历过那件事的族人全都对此讳莫如深。如今的人们只知道,当时的族长帝星以牺牲自己为代价,保下了大部分族人的性命。
据垣星长老说,要是没有帝星大人,星芒族早就不复存在了。族中至今都没有拥立新的族长,正是为了表达对帝星大人无比崇高的敬意。
只可惜灾难并没有以帝星大人的牺牲而告终,血涌的瘟疫很快在族群中蔓延开来,一直持续至今……
自从血涌在族群中爆发,人们惊愕地发现,夜空中的群星竟然也逐渐失去了光彩!
夜幕仿佛蒙上了一层灰色的尘埃,散落在天空之海的浪涌之间。从此再看不到璀璨的星海,只剩下漫天灰蒙蒙的斑痕,就像是溅在衣服上的污点,看起来肮脏而丑陋。
时至今日,整片夜空中还在散发着明亮光芒的星星,就只剩下了一颗。
由于天生寄宿着星纹,星芒族人向来被看做是群星的子嗣,族群中更是自古就有传说:族里每当有新生儿降生的时候,天空中都会多出一颗星星。而当有人不幸离世的时候,象征着他的那颗星星就会从夜空中消失。
而血涌导致的这场灾难,则更加印证了他们与群星之间紧密的联系——他们所遭遇的苦难,让漫天繁星都跟着一起陷入了莫大的哀痛,从而失去了光彩!
自从他们的族群被血涌侵蚀,夜空中的群星接连凋零,就连新生儿诞生都不再能为夜空点亮新的光芒。
至于那颗始终坚守在夜空中不肯熄灭的星星,有人说那是帝星大人的英灵在夜空中守护着他们,也有人说那颗星星象征的是族中目前最年长也最睿智的垣星长老。
总之不管是什么,那一颗孤零零的星星在浩瀚无边的天空之海里,在广袤无垠的夜幕之下,终究还是太过微弱和渺小了。它既无法帮他们重拾族群的骄傲,也无法为他们指引出摆脱血涌的办法和方向。
于是,星芒族的人们渐渐低下了他们高贵的头,尤其是在夜晚,因为他们害怕看到辉煌不再的夜空。
可冬星不一样,他时常在夜晚抬起头注视着这片晦暗的星空,皱着眉头,非常认真地想象着垣星长老所描绘的壮丽景象。
他一直把帝星大人当成是自己的榜样,并且立志要成为像他那样的英雄。他甚至想过总有一天,他一定要让族人摆脱血涌的诅咒,让这片星空重新闪耀起来!
可现在……
别说是治好血涌了,他连自己的妹妹都快保不住了!
夜风渐渐带上了彻骨的寒意,估算着时间应该刚刚进入后半夜,也就是说从他们出发到回来一共没过去多久。
这一点倒是跟计划好的一样……真够讽刺的。
回到熟悉的星野,看到遍地散发着微光的银霜草,冬星的心情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从海螺洞到他们所居住的村落之间,有一大片平原,平原上长满了终年不败的银霜草。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植物。白天看就是一大片灰白色,像是被霜打蔫了的枯草一样,但一到了夜晚,就会焕发出令人惊艳的银白色的微光。
放眼望去,夜色下那一大片柔和的银白色光亮非但不会刺眼,反而格外赏心悦目,就像是天上星光的倒影一样,这片平原也因此而得名“星光平原”。
越过星光平原回到村落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本想趁大家都在睡觉的时候悄悄溜回来的,这下也没戏了。
这一路上就没一件顺心的事。
都怪那个半路杀出来的月辉族!快到村子的时候,冬星一看到村子后边的月陵山,气就不打一处来。
月辉族跟他们星芒族非常相似,也要靠吸食鲜血为生,并且同样生来就精通魔法,只不过他们与生俱来的月纹并不在左手的手背,而是在右手的掌心。
据说帝星大人还在世的时候,月辉族曾跟鼎盛时期的星芒族交好,帝星大人还跟月辉族的族长结了拜。
为了让两族人能够永结盟好,相互照应,帝星大人还热情地邀请月辉族来到星野定居。由于月辉族人不喜欢日光,于是就在村子附近的山上修建了一座月牙陵作为族群的居所,顺便也就给这座山取名叫做月陵山了。
可没想到,血涌爆发的时候,月辉族人却缩在月牙陵里对他们所遭受的苦难不闻不问。非但如此,在帝星大人过世、星芒族在血涌的影响下没落之后,他们又突然出手将星芒族整个控制了起来!
由于血涌会导致星纹失去光芒,而失去光芒也就意味着失去了通过星纹施展魔法的能力。在血涌的影响下,星芒族的整体实力遭到了极大的削弱,完全没办法跟月辉族抗衡,无奈之下也只能任由他们摆布。
于是,月辉族便以“阻止血涌进一步扩散”和“防止陨星作乱”等等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对星芒族的方方面面进行打压和干预。
比如星芒族定下的猎食五大禁忌,明面上是族中三位长老联合制定下来的,但族里的人们都在说,长老们其实是被逼无奈,这五条禁忌说到底就是月辉族制定的!目的就是限制他们星芒族人猎食!
这也是冬星明知道这次行动触犯了两条猎食禁忌还依然执意要这么做的原因——一直把帝星大人当成目标的他坚信,如果帝星大人还活着的话,一定不会让月辉族这样欺压他们!所以只要是跟月辉族沾边的事物,他都格外不屑。
不过……说是这么说,但真碰上月辉族的时候,怂他是真的怂。不是为他自己怂,而是怕自己惹到月辉族的人之后,他们会降罚于他的族人。
未成年就这点不好,不管你闯了什么祸,别人永远不会找你算账,而是找个跟你有关系的成年人来替你受罚。
这也是冬星为什么在星原一看到月辉族人就会立刻逃跑的原因。救星澜再怎么重要,终究是他自己的私事,他不能为了私事让月辉族抓到话柄,给他的族人带来麻烦。
他相信如果换做是帝星大人,也一定会把族人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的。
“咱们从侧面绕进去吧,这会儿村子里人多。”阵星提议。
冬星点点头,边走边看了看他们:“你们先把夜行斗篷都脱下来,现在是白天,绕再远也没办法把村里人全都避开,大白天穿这么一身黑,太显眼了。”
“表情都随意点,别被人看出不对劲。”苍星提醒道。
耀星扭头看了看望星,顿时哭笑不得:“望望啊!你能不能笑一笑?你现在的表情好像在说‘是他们非要拽我去的’一样!生怕别人看不出来我们闯祸了啊?”
“可我们确实闯祸了啊!而且还被月辉族的人看到了……”望星哭丧着脸,“真不知道长老们会怎么罚我们,该不会把我们直接交给月辉族吧!”
血涌发作的人,在星纹彻底变成血红色,也就是彻底失去理智之前,会被强制送上月陵山交给月辉族处理。
虽然星芒族人从没看到过那些被送上山的人的下场,可血涌一旦进入最后阶段变成陨星之后,基本上就只有抹杀这一种处理方法了。
所以被交给月辉族,对于星芒族的人而言就相当于被宣判了死刑。
“别瞎说!垣星长老他们不会这么做的!”阵星说,“而且仔细想想,咱们其实也没做什么啊!”
“没做成,不等于没做。”苍星一针见血地提醒。
“……”
“话说回来,那些被送上山的人……最后月辉族都是怎么处理他们的啊?”耀星忽然问了一句。
冬星冷哼一声:“还能怎么处理,杀了呗!”
耀星犹豫了一会儿,压着声音略显神秘的说:“可我前阵子听族里有人在讨论,怀疑他们是不是……把陨星看做是跟星原人一样的食物,给吃掉了?”
其余人明显被这个说法给惊到了,耀星赶紧接着说:“你们想啊!不然咱们为什么从来都没见他们从山上下来过?更没听说过有人在星原猎食的时候碰到过他们?长老们说过他们月辉族也是靠吸血为生的,如果他们不去猎食星原人的话,那剩下的不就只有……我们了吗?”
耀星越往后说声音越低。
阵星讪笑了两声:“山上不是还有血雉嘛……”
血雉是月陵山上一种黑褐色的山鸡,从头到脚不带有一丁点红色。之所以叫血雉,是因为它血液的味道跟星原人的最接近。
未成年以及染上血涌失去猎食能力的星芒族人,由于不能去星原猎食,都是靠吸食野生动物的血液来果腹的。星野大地上的野生动物种类繁多,虽然他们偶尔也会选择猎食其他动物,但最钟爱的肯定还是血雉,因此人们也将它的血液戏称为“替代品”。
只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星芒族人对于血液品质的需求会越来越苛刻,血雉血液中的那点营养会渐渐变得无法让他们满足。
口感方面也是。对于小孩子而言,血雉的血液就犹如甘泉和蜜糖,但随着他们的年龄逐渐接近成年,这种替代品的味道就会变得越来越难以下咽。
耀星白了阵星一眼:“你能靠血雉活一辈子啊?那味道我都快受不了了!”
“我们对于月辉族而言,就像是星原人对于我们一样吗……”望星有些难以接受。
几个人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冬星忽然非常肯定地说:“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