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天真
“这四百多年来，他能一直相安无事地利用你的家族为他取血，就是因为他行事足够谨慎。”苍星说，“你的家族每一代都会育有很多子嗣，这样才能保证有源源不断的人手来帮他完成取血的工作。可随着他对血液的需求量越来越大，人员的损耗也变得越来越快。到了你们这一代，你的家族就只剩下了你们这一支，而你的父母也早早就染上了血涌。那时候你的哥哥姐姐才刚刚成年，他们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成家就先后陨落了，这才导致事情落到了年幼的星澜头上……”
冬星问：“你之前说，我们家族以前的那些人都是自愿协助垣星长老的，那为什么星澜……”
“对于已经成年的人而言，用族群大义去煽动他们，很容易就能让他们自发地参与进来。但对于星澜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族群大义这样的大道理她根本就理解不了，所以老东西才不得不改用威胁的方式逼她就范！”
【星芒族的未来我才不在乎！我只知道只要你活着，你就绝不会放过我哥哥！】
星澜当时的怒吼还回荡在冬星的脑海中，他不禁想到，就连即将成年的自己，遇到这样的事情都未必能理得清族群大义和亲情之间孰轻孰重，又何况是才刚满十四岁的星澜呢……
“我想老东西之所以会忽然变得这么激进，甚至不惜在星原闹出贫血症这么大的动静，八成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所以才想在死前最后搏一把。”
“这是你的猜测，还是……”
“这一点确实是我的猜测，但我觉得这是唯一能说得通的解释了。你想，他都已经找到你这样适合接替他的人选了，就算他要搞什么事情，为什么不等你长大成人，把你拥立成一个合格的族长之后再去做？而且他惹出的这个贫血症闹得这么凶，不可能避开月辉族人的耳目，可他跟月辉族碰上之后的结果你也看到了，他根本就没有绝对的胜算！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在有足够的把握之前是绝对不会贸然行动的，这跟他以往的行事风格完全不符！”
苍星总结性地轻叹一声：“可以说，他是输给了时间……”
一个念头忽然从冬星的脑海中闪现，他咽了口唾沫：“……如果他没输呢？”
苍星没太理解。
冬星继续追问：“如果他没有输给时间呢？假如他有充足的时间，可以精心策划好一切……那他最后想要做的是什么？”
“大概……是让族人不用再担心血涌的问题吧。”
“可……要怎么做？”
“让大家都能吸食到足量的血液不就可以了？”
“可这样是违反五大禁忌的啊！月辉族肯定不会允许……”
“不然你以为他想方设法地让两位长老变强是为了什么？”苍星忽然沉声打断了他，目光黯淡了下去，“要想实现这一点，我们就必须拥有不再受制于月辉族的实力……”
冬星想了想，还是不太明白：“可……可就算咱们不再受制于他们了，他们也不可能放任咱们……”
苍星苦笑着摇头，再次打断他：“冬……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天真？如果只是为了猎食星原人的话根本就不需要咱们变得有多强！你还不明白吗？”
冬星的脑子卡住了，他感觉持续了一整晚的超负荷运转已经让他的大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冬星茫然的表情让苍星有些无奈：“咱们跟星原人之间唯一的阻碍就是月辉族！老东西让族人变强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把月辉族这个阻碍彻底从咱们面前抹掉！真要实现随意猎食这个目标的话，你以为咱们还有跟月辉族共存的可能吗？”
将月辉族彻底抹掉……
冬星确实曾无数次地想过，假如他的族人能够不再受到月辉族的制约，自由自在地活着该有多好，可……可在这无数次的设想当中，他从没有哪怕一次想过，要用置对方于死地的方式来实现这一点啊！
难道在成年人的世界里，真的没有和平解决问题这条途径吗……难道真的就像苍星说的那样，是自己的想法太过天真了？
“我这次带你上山来，就是想让你把所有的这些事情都弄清楚。我知道的也差不多都告诉你了，之后，就看你自己怎么选了！”
“你带我上山来？”冬星难得敏锐了一回，察觉到了他话里的问题，“还有，什么叫看我怎么选？”
苍星叹息一声：“你以为你能上山，包括你能活着跟我下山来，都是理所应当的？如果我不想让你上山，方法多得是……比如在你上山之前告诉老东西一声，你觉得你还能上得来？”
冬星愣了几秒：“那……那我们能活着下来，也是你提前就预料到的？”
“你以为我让阵他们去把咱俩上山的消息告诉老东西是为了什么？”苍星说，“我和星澜知道他太多的事情，你又是他最重要的接班人，咱们三个人全都在山上，他怎么可能不来？而只要他来了，无非就是两种结果：打赢了，那咱们自然能活下来；打输了，那就是月辉族问责贫血症一事，将他这个罪魁祸首治罪，怎么也不会殃及到咱们这两个既‘不知情’又未成年的孩子！更何况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尤其需要留下一两个见证人，将山上发生的一切带给咱们山下的族人。所以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有理由杀咱们！”
苍星轻描淡写的口吻让冬星有些没办法接受：“‘无非’就是两种结果？你当初有想过垣星长老输了会是这样的结果吗？三位长老都死了！”
“我当然知道！”苍星很坦然，“我刚才就说过，老东西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好好利用一下他的剩余价值呢？正好也能测试一下他辛苦培养出来的战斗力到底能对月辉族产生多大威胁！”
看到冬星的反应，苍星就只是淡淡一笑：“从小他就告诉我一定要在心里放一杆秤，尽可能客观地评估每一个人的价值。既然他习惯于把所有人都放在天平上去衡量，他就应该知道，总有一天自己也会被人放到天平上去！而且我相信，他肯定早就做好了这样的觉悟，所以你不用摆出这副表情。”
冬星沉默了一会儿，问：“那你会把我摆在天平上吗？”
苍星挑眉：“你一直都在！而且分量还挺重的，不然我费这么半天劲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我的意思是……”冬星说到一半卸了力气，“算了……”
“我懂你意思！”苍星很认真地看着他，“冬，我说过我把你当兄弟！我对你所有的算计都是打心底里为了你好！包括这次的事情，我做了这么多无非是为了让你能有得选！”
“什么叫让我有得选？我选什么？”
“选你下山之后要跟族里人怎么说！或者再说得直白一点……”苍星严肃地看着他，“选你未来要走哪条路！想要继续过之前的生活，那就跟族里人实话实说，到时候族群的未来，还有跟月辉族之间的恩怨，就全都甩给族里的大人们去处理就好……”
“继续过之前的生活？说得容易……”冬星苦笑，“今天晚上看到的，听到的这些事，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不用忘，像我一样装傻就好了！”苍星平静地说，“我这些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
冬星讽刺地轻笑了一下：“还真是辛苦你了……”
作为回应，苍星无所谓地笑了笑，继续说：“另一条路，我相信你也能猜到，就是接下老东西的烂摊子，实现他未完成的目标。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就得好好想想下山之后要怎么跟族里人说了。”
冬星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这条路我怎么走？现在星原贫血症泛滥，我总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再去星原取血吧？而且三位长老都死了，我就算真的能取来血，也不知道该怎么用啊！”
“所以我才说你天真……”苍星无奈摇头，“你不会真以为喝了血的就只有他们三个吧？”
冬星再次瞪大了眼睛：“可是星澜说……”
“那只是她以为的！她跟老东西从来都不是一条心！老东西那么谨慎的人，怎么可能什么都告诉她？你自己好好想想，每个人每月所需的饮血量就那么多，喝饱了之后再让你喝血，你还能喝进去多少？就算强忍着那股反胃继续往里灌，也总是有极限的！他们三个人，哪怕再加上一个星澜，能喝掉多少血？而星原的人口又有多少？凭他们几个，怎么可能把星原弄出这么大范围的贫血症来？”
冬星听得一阵毛骨悚然。
“他那样跟星澜说，只是为了将来有一天星澜真的被月辉族抓住，就算星澜把他卖了也顶多只能供出他们三个人！如果我猜的没错，现在村子里应该有相当一部分人已经在私下接受过他提供的血液了！”
“猜的？”冬星再次抓住了他的用词，“这些只是你的猜测？！”
“当然是猜测！我说过，他计划的那些事早就不跟我说了！”苍星说，“但你相信我，事实一定是这样！月辉族人会听信这样的说法是因为他们不了解咱们对血液的需求量，你还不了解吗？如果老东西没有私下给村里的人们提供血液的话，那就说明他把那些血全都存起来藏在了某个地方！只有这两种可能！而如果是后边这种情况的话，对我们会更加有利！因为这样一来只要我们能找到他藏血的地方，就能在族中掌握绝对的话语权！”
冬星看着他：“看样子你很希望我走这条路？”
“是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更可能会选这条路！”
冬星低头想了一会儿：“说实话，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