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惩罚
身后的族人们已经彻底失去了继续战斗的意志，苍星和展星也都认命地放弃了抵抗，冬星甚至都已经开始设想自己的死法了。
是被一团火柱烧成灰，或是被从天而降的石块砸成肉酱……随便吧。
他现在只希望这一切能快点结束。
对于战败者而言，处刑的时间来得越慢，就越是折磨。但偏偏煌月就像是故意的一样，他们没了动静，煌月也站在原地不动了。
冬星抬头向煌月看去，只见他忽然松手将元素石扔在了脚边。
好吧，看来他是准备用匕首来一个个解决掉他们了……
确实，比起被烈焰烧成灰或者被石头砸碎，割喉可以将人死前那段痛苦的时间拉长数倍……像这样一个接一个地看着他们在痛苦中挣扎着死去，想想都解气。
换成是冬星，可能也会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报复他们这帮恩将仇报的混蛋吧……
“我说过，我不会亲手将帝星兄长的族人从这世上抹去……这种事月涟或许做得出来，但我做不到。”煌月看着冬星和苍星，“不管那一晚我告诉你们的事情你们跟其他族人是怎么说的，说了多少，至少你们两个是最清楚这一切因果的！我的族人因为你们而流的血，就拿今晚死在这的这些人命来抵吧！从今以后，我们月辉族，跟你们星芒族算是两清了。我的族人也已经去往了其他的世界，再不会出现在星原或是星野的大地上，你们尽可以放心！”
“为什么不杀了我们？”冬星问。
“这一点我也说过了。你们已经毅然决然地走上了一条自毁的道路，所以根本无需我亲自动手……从今天起，你们会慢慢地了解到，对于你和你的族人们而言，死亡才是解脱！亲眼见证自己的族群一步步走向灭亡，才是对你们真正的惩罚！”
“……”
煌月将月纹中的魔力注入到脚下的元素石中，元素石逐渐变成了红色：“最后给你们提个醒！我本来是想把你们杀到只剩一百人的，但剩下的人太少的话，日出之前你们恐怕就都会被月涟杀光……”
他的意思无非就是告诉他们，虽然他不准备再为难他们了，但他们的战斗还远远没有结束。
“祝你们好运，星芒族的各位！”煌月脚下的元素石红光闪耀到了极限。
冬星立即意识到了即将要发生的事，他远远地跟煌月对视着，平静地说：“我们已经改叫星光族了！”
煌月略有些惊讶，而后弯起了嘴角。
一道炽烈无比的火柱笔直地冲向天际，将煌月彻底包裹在了其中。
烈焰的轰鸣声中，一片狼藉的月光广场上回荡着煌月最后的声音：“那就祝你们好运，星光族……”
烈焰熄灭之后，地上除了那颗恢复原状的元素石之外，再没有留下任何煌月存在过的痕迹。
冬星走过去，捡起元素石拿在手中，发现上边甚至连一点烈焰燃烧所产生的余温都没有留下。
不知为什么，他特别能理解煌月最后做出的这个决定。
煌月既无法容忍族人由于自己的决策而死去，也不能为了给族人报仇而将帝星的族人赶尽杀绝，因为这样就违背了他要替死去的帝星看护好族人的誓言……
无论怎么做都是错，无论怎么做都会让他在余生里被无穷无尽的愧疚纠缠和折磨。于是，就像他开战之前所说的，他只能选择用自己的性命去偿还这份罪孽，别无他法。
而冬星又何尝不是活在这样的矛盾之中？
挑拨两族人之间的仇恨，不惜向对自己有恩的友族发动战争来为自己的族群谋求生路……这难道就是冬星想要的吗？可如果他不这么做，他的族群就只能在血涌的支配下永远生活在无尽的痛苦之中！他只是不想再看到自己的族人像蝼蚁一般卑贱地苟活！他只是想让自己的族人能像以前一样，昂首挺胸地在这天地之间活下去！他有错吗？！
他当然错了，他一直都知道这是错的……
只不过从凛星那件事开始，他就一直在不停地麻痹自己，告诉自己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绝对正确的，即便有问题那也是为了族群而“不得已”为之。
所以他不需要多想，不需要自责，不需要内疚……
但这其实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在旁人看来或许觉得他冷酷极了，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把那份愧疚全都憋在了心里！
他会把剡月杀掉完全是因为怕他也跟枫月一样沦为俘虏！他把枫月杀掉也只是因为不想再看他继续受苦了！
他也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稍稍减少一点那几乎泛滥成灾的罪恶感了！可效果却微乎其微……月荷死前的哭嚎时不时就会从脑海中响起，久久萦绕不去……
【从今天起，你们会慢慢地了解到，对于你和你的族人们而言，死亡才是解脱！】
冬星其实根本不需要慢慢去了解，因为他早就已经感同身受了！所以从剡月那一战以来，他就一直在心底隐隐地盼望着，能死在这次行动的某一场战斗中……
只可惜，煌月没有给他这个解脱的机会。
以煌月的身手，他完全可以在第一时间就要了他和苍星的命。可他偏偏让他们活到了最后，目的就是要用最残忍的方式来惩罚他们——让他们亲眼去见证自己族群的覆灭！
这场战斗的结局，也根本不是冬星他们拼死战斗得来的，而是煌月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了的……
就结果来看，煌月死了，他们还有相当一部分人站在这里，他们应该是胜利者。
可是那些幸存下来的人，却丝毫感受不到胜利的喜悦。
在冬星看来，这场战斗根本没有人胜利。
他们都输了，只是冬星他们这一方输得尤为惨烈！
展星走到他和苍星身边：“接下来怎么办？”
苍星抬头看了看天空，月亮已经露出了三分之二，过不了多久月亮就会完全复明：“召集还活着的人，去把月涟找出来！”
“一定要现在吗？”冬星示意了一下周围，“他们现在这个状态，去找月涟就是去送死！”
苍星回过头：“煌月的话你是没听到吗？他们的人都已经逃走了！通过这一路走来我们所看到的情况，我完全相信他说的是实话！虽然我不知道他说的‘去往了其他的世界’是什么意思，但至少他们肯定不在这了！接下来只要我们再把月涟解决掉，短时间之内就算是安全了！”他指了指天上，“如果不趁现在找到她，等没了月食的优势，我们的伤亡只会更多！”
冬星叹息一声，隔了一会儿才开口：“苍……你真的是急着去找月涟吗？”
“……”
“或者我换个问法，你真的不知道她在哪吗？”
苍星彻底没了声音。
“很多事我只是反应慢一些，不是完全想不到！”冬星疲惫地看着他，“我们在那个结界附近没有看到月涟，回到月灵殿跟大家汇合的时候也没有看到她，到了山顶，在月灵殿和这月牙陵还是没有看到她……她到底去哪了，你当真想不到吗？”
“……”
冬星看看苍星，又看看一旁的展星：“这种事连我都能想到！可你们两个！却没有一个人提出要回去救人，不就是因为怕回去会白白浪费掉月食的时机吗？现在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月食都快结束了，你觉得这会儿你再着急往回赶还有用吗？！你这会儿回去还能救下谁？村子里还能剩下谁？！”
冬星说到最后，不自觉地吼了出来。面前两个人被他数落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旁边围观的人也全都陷入了沉默。
“她杀掉任星那队人才用了多长时间啊？村子里可就只有一帮孩子啊……”冬星欲哭无泪地哼笑了两声，“我现在都不敢去想，你把孩子们留在村子里到底是……”
到底是为了保护他们，还是特意让他们留下当做诱饵，好分散月辉族的战力，以便让他们在山顶的行动能更加顺利……
他没有把话说出来，但他的意思旁边两人都听懂了。展星有些听不下去了：“冬星，别太过分了！把孩子们留在村子里是咱们几个共同决定的！事情到了现在这一步谁也不想的！而且就目前的结果来看，咱们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不管咱们付出了多少牺牲，至少没有白费！以后咱们再也不用担心……”
“咱们还哪来的以后？！”冬星大吼着打断他，“煌月为什么那么肯定咱们的族群会灭亡！你还不明白吗！就是因为他知道咱们没有以后了！！”
苍星拽着他的胳膊拉到身前，指着阵星三人的方向：“去！把你刚才的话跟他们再说一遍！去啊！”
阵星三人大概也知道这一战非同小可，所以一开打就非常听话地躲在了最远处的一块山石后边，这才一直没怎么被波及到。
这会儿他们正焦急地望着这个方向，大概是察觉到了他们这边在争吵，却因为距离太远而不知道争吵的原因和内容，所以一时间不知道他们几个该不该过来。
冬星发现这几个人真的是他的死穴，苍星一提到他们，他立即没了脾气。
苍星放缓语调：“冬，你听着，你现在是族长了！这种丧气的话别人可以说，你不行！就算遇到再绝望的情况，哪怕是为了望望他们你也得给我挺着！要是你这个族长先倒下了，你让我们其他人怎么办？”
“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当这个族长！”
“但你已经当了！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两人都不说话了，冬星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碎石堆上，懊丧地捂着脸。
展星在旁边听了半天，转身看着远处：“说句不该说的，你与其这么费劲地一点点把他‘教’成一个族长，何不自己来当呢？你明明有这个能力……”
苍星看了他一眼：“知道不该说，下次就让它烂在肚子里！”
“你确实应该自己当的……”冬星忽然低着头插了一句。
苍星顿时无力地叉起腰看着他。
展星叹息着摇了摇头，走向人群去整合剩余的战力了。
冬星这时抬起头，看着展星远去的背影，低声问：“什么时候动手？”
苍星也压着声音回应：“他都不急，你急什么？”
“我刚才的表现还可以吗？”
苍星盯着人群的方向，留意着有没有人在注意他们这边：“演技逼真到我都快分不清你是不是真的在跟我生气了！”
“我不该跟你生气吗？你当初可是打算把望望也留在村子里的！”
苍星翻了个白眼：“你这话说的好像我真打算牺牲掉那些孩子一样……”
早在他们出发之前，苍星就已经托飞星的人把村里的孩子们偷偷转移到坠星岩去了，就连那些守卫都不知道他们今晚守的其实是一个空村子！
而且苍星早就在那些守卫们身上留了星屑，只要他们那边出现什么状况，苍星就会第一时间知道。
从他们上山到现在，留在那些守卫身上的星屑一直都没有出现任何异常反应，这就说明村子目前还是安全的。
而他们吵这一架，是上山之前就约定好的：
“等一切结束之后，一定要让展星觉得你是个难当重任的族长……”苍星说，“最好让他觉得你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废物！然后再跟我吵一架，让他觉得咱俩的关系没那么牢靠！”
冬星想了一下，但没想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
苍星微笑：“给他一个充足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