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月之眼
“是你们做的吗？”
在听到这句话之前，望星甚至都没有看到一旁的树影里站着一个人。本来兴致勃勃地跑上来，以为终于可以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了，没想到偏偏这么倒霉，让他自己一个人碰上了敌人。
虽然眼前这个人的穿着和样貌怎么看都不像是月辉族的人，可这个时间出现在月陵山上，不是月辉族还能是什么人呢？
通过完全复明的月光，望星能看到那人一黑一红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这让他顿时咽了口唾沫，连退了两三步：“你，你说什么……？”
话问出口，望星才发现那人身后的地上有一具裹着白衣的尸体，大概是某个他们在上山的路上杀掉的月辉族人。
只是那尸体看起来很单薄，白衣的很多地方都凹陷了下去，加上被那奇怪的人挡住了一些部分，看得不是很清楚。
不过这时候，望星也顾不上去研究什么尸体了。他把注意力再次集中到面前的人身上。
所以他是在问，这个人是不是他杀的？
就在望星不知所措的时候，武星突然从暗处出现，拦在了他身前：“你是什么人？”
武星虽然血纹能力不凡，但要真跟月辉族碰上其实心里怂得很。当看到望星碰上人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拽着望星赶紧开溜。
可当他走到近处，看到对面的人一身淡紫色的长袍，两只黑红分明的眼睛，还有手中怪异的金属长杖……怎么看都不像是月辉族人。
他这才有了冲上去逞英雄的胆量。
可他没想到的是，他问出的问题，对方其实根本就没听到……
这一晚，极一直都在被梦魇纠缠。
在剧烈的爆炸中焚毁的城镇，无辜之人的求饶与哀嚎，以及在体内那个魔物的支配下痛饮鲜血之后，他那癫狂的笑声……
这不是一次，而是一次又一次。
血脊·阿尼鲁斯……
只要他体内还寄宿着这个魔物，这样的悲剧就会不断重复。无论与他交好的人是谁，无论他多么小心翼翼，最后的结局总是如此……
而这一晚，这些相似到令人绝望的经历在睡梦中交叠在了一起，仿佛一个永远逃不出去的循环。他在这样的梦魇之中挣扎了仿佛一生之久，这才哭喊着惊醒过来。
醒来后，虽然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脱离了那个噩梦，但他还是立即抓起了床边的法杖“封魔”，紧紧地抱在怀里，不停地引导宝石“月之眼”中的魔力流进身体，试图让混乱到濒临崩溃的情绪平静下来。
然而没等他的情绪得到缓和，一股熟悉的味道就从窗外飘进了他的房间。
是木头烧成焦炭的味道。
每次城镇被他损毁之后，他总能闻到这股刺鼻的味道……
“不……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极一边低喃着，一边强撑起身子，用魔法将被汗水打湿的衣服瞬间蒸干，推开门走了出去。
由于他不敢轻易与人交好，所以煌月没有将他安排在月牙陵中跟月辉族人一起居住，而是应他的要求，在一处相对僻静又视野开阔的地方精简地搭建了一间小屋。
当他从小屋出来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他一阵眩晕：
如噩梦重现一般的火海已经将山林吞噬了大半，烈焰熊熊燃烧的声音，随风飘来的刺鼻的焦糊味，无一不在提醒他这是现实，而非梦境。
而这一切加起来，都远没有脑海中回荡起的声音让他绝望。
那个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的，血脊的声音……
【看到了吗……这就是与你产生交集的下场……】
“不会的……煌月他们……他的族人……很厉害……不会……有事的……”他的呼吸厚重到无法连贯地说出哪怕一个短句，脚步也虚浮得仿佛一个趔趄就能让他栽倒在地。
【你还不明白吗……无论什么样的人……只要与你扯上关系……这……就是必然的结局……】
极一手死死地攥着手中的法杖，一手捂着几乎快要裂开的脑袋，艰难地迈着步子向月牙陵的方向走去。然而没等他走出多远，路边的一具尸体就让他停下了脚步。
他不知道这是谁的尸体，因为他的脸早就被砍得面目全非了，身上的刀口更是数不胜数。那一身白衣几乎完全被血所染红，在这漆黑的夜色中实在过于触目惊心，他想要无视却无论如何都挪不开眼睛。
盯着那尸体看了一会儿，他渐渐地开始感到口干舌燥。他能明显感觉到之前被“月之眼”压下去的情绪正在卷土重来，可他却找不到任何抵抗它的办法，只能任由它一点点吞噬掉自己的理智……
白衣中的血肉逐渐从骨架上剥落，最后就只在白衣之下留下了一具完整的骸骨。而那些脱落下来的血肉，全都自动飘向了极手心裂开的一张恶鬼般贪婪的嘴。
多么令人怀念的感觉……
就像是经年累月的饥渴之后猛然间尝到了美妙绝伦的珍馐佳肴。新鲜的血肉进入体内，刺激着他沉寂已久的感官，全身的毛孔都因为这份畅快而舒张开来。
如春日般温暖和煦，又如岩浆般炽烈滚烫……
他一路走到山林的深处，路上又遇到了不少倒在路边的尸体。不需要他做什么，那些尸体就会自动融化成血肉向他飘来……
但是这偶然间遇到的一两具尸体，充其量也就算是正餐前开胃的零食，怎么可能填补得了长久以来的饥饿？
他现在要找的，是活着的人……
虽然他早就察觉到有一个人一直藏匿在暗处尾随着他，那个人大概还天真地以为自己的伪装无懈可击呢……
不过极现在需要的，是大量新鲜的血肉，能够让他饱餐一顿的那种。像这样孤零零的一个人是根本勾不起他的兴趣的，连对那个人出手都是浪费时间！
直到来到一处高台，看到了聚集在下方的一大群黑衣人，极的眼睛才因为久违的兴奋而猛地睁大了。
找到了……
将脚边一具孤零零的尸体吸收完毕，正当他准备冲下去大开杀戒的时候，身后的异动让他停住了脚步。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拨开树丛出现在他面前，而他能很明确地感知到在他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一个人。
极用仅剩的一点理智，问出了心底的问题：“是你们做的吗？”
他知道这些黑衣人今晚必定要死在这了，但如果一路走来死在山上的这些月辉族人都是他们杀的，那他们也算是死有余辜了。
这样多少能抵消一些他心里的罪恶感。
可是没等他听到答案，他的意识就彻底模糊了。
躲在少年身后人似乎现身说了些什么，但……他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两只眼睛的颜色逐渐开始改变，右眼的红色瞳孔在不断向周围的眼白部分扩张，同时左眼的黑色瞳孔却在不断向内收缩……
很快，他的右眼就彻底变成了红色，而左眼则完全变成了白色。
在这些变化结束的时候，他的身体也已经完全被血脊的意志所支配，狞笑着向面前的两人举起了手中的法杖。
“炎龙·破！”
面前的两人还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就被一只比周围树木还要高大许多的火龙彻底吞噬了。
极原本想让火龙直接回头去将下边的黑衣人全都解决掉，没想到火龙刚一现身，空中的圆月就突然倾泻下来一道纯净的光芒，照射在法杖顶端的“月之眼”上。
“月之眼”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一个增幅器，将满月之中最为纯粹的能量集中收集起来，然后再成倍地释放，源源不断地灌注进极的体内！
极身体里疯狂上涌的嗜血欲望顿时受到冲击，就连血脊对他身体的掌控权都受到了阻挠。
慌乱中，血脊连忙指挥火龙冲着满月的方向冲去，试图阻止月光继续向“月之眼”中传输魔力，但根本无济于事，火龙飞出一段距离之后就消散在了空中。
趁着身体被大量月光能量洗礼，极非常短暂地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于是他当机立断地释放了一个传送法术，将自己传送到了其他的地方。
虽然血脊很快就再次掌控了他的身体，但面对茫茫旷野，他也再没办法伤害任何人了。
嗜血的欲望迅速消退，两只眼睛也逐渐恢复如初。
如此顺利地重新恢复理智，极甚至感到有些难以置信。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血脊的声音又再次回响了起来：
【看下次……还有谁能帮你……】
极心中一惊，连忙看向手中的法杖。
法杖还在，顶端的“月之眼”看起来也没什么异样，正当他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时，一低头，却发现周围的环境似乎暗了许多。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去，这才发现本该明亮的满月，现在已经黯淡得几乎快要隐没在夜幕之中了。
为了压制住血脊的意志，只此一次，就几乎将这个世界的月亮榨干了？！
“望望……望望！”冬星发疯一般地冲上那个高台，全然不顾身后苍星等人的呼喊和劝阻。
能在瞬息之间召唤出那样庞大的一条火龙，这样的威力一点也不逊于之前煌月所使用的那些魔法！就算现在火龙已经消失了，但是施放魔法的人肯定还在啊！就这么毫无计划地闷头冲上去，这不是送死吗！
但这时候冬星已经完全听不进别人的话了，苍星只好硬着头皮让所有人跟着冬星一起冲上去，免得冬星自己一个人遇到什么危险。
就说望望对他的影响太大了！真不该让望望参与这次行动的！
苍星心里满是懊恼。
上了高台，冬星没有冲动到完全不顾周围的环境直愣愣地冲上去，这已经让紧跟在他身后的苍星感到非常庆幸了。
而让他们意外的是，附近居然真的没有任何其他人的影子了。
那条火龙就像是自己凭空冒出来又凭空消失一样，除了一片焦土之外，再没有留下任何其他的线索。
“望望！”确认安全之后，冬星立即向望星跑了过去。
“搜查附近区域！看到任何可疑的人立即发信号！”苍星向周围人下令过后也很快跟了过去，阵星和耀星紧跟其后，帮着灭掉了附近残余的火焰。
其他人大概都猜到了这里发生的事，所以都识趣地没有跟上来。这会儿围在望星身边的，就只有冬星他们四个人。
火龙现身的时候挡在望星前边的武星已经彻底被烧成了焦炭，望星的右半部分身体也是同样的情况，左半边身子似乎是由于被武星挡住，这才勉强保留下了人形。
“望望……望望……”
或许是因为心脏和寄宿着星纹的左手没有被彻底毁掉，所以当听到冬星呼唤自己的名字时，望星奇迹般地睁开了仅剩的一只眼睛：“不是他们……不是……”
看到他还活着，甚至还能开口说话，四人都格外惊喜，冬星立即调动起星纹准备给他治疗：“望望别怕！我帮你治疗！我这就……”
可他脸上喜悦的笑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展开，望星就缓缓地合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