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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决意逃出鹿角洲

子渔高台挥袖,面向广场。

“今日下午,疏植君和韩少主就要回来了,晚上咱们在北三杈阖府宴酒。不仅有南庄的红沽酒,还有青丘美姬和仰珖杂戏班的表演。我请咱们北庄的所有兄弟们喝个痛快!”

“多谢庄主!”场中一片欢腾。

“灿儿,你也趁机好好放松一下心情。”

“哈,娘亲倒是提点了我。”子灿兴奋地跳了起来,“狎首领,你看过木偶戏没有?”

“回大少主,属下看过。”

“那就好。你把方才清理下去的东西都给我用线串起来,做成木偶。晚上酒宴散了之后,我要看木偶戏!”

“是……大少主。”

童尸木偶?

少年发指,五脏六腑一阵作呕。

“哦,留一块,给八号。”子灿指向还扒在菱形机括上的霜儿道,“给她吃肉。”

“是。”

少年看向霜儿,她的小脏脸微微抽搐,随即用手捂嘴,想必更是恶心得紧。

“至于这个异瞳嘛……”子灿的目光游向少年,“等他这双眼睛看完木偶戏,我就要把它们挖出来,做成簪子!”

少年心下大骇。就知道等待自己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下场。

子灿记得舅外公曾说过,蓝紫异瞳见血生光,明亮如珠,可生敬畏。蓝瞳众生敬之,紫瞳众生畏之。

于是他一见到少年这对异瞳便突发奇想:如果将其剜出,烈酒浸制,再做成簪花戴在头角上,那岂不是谁见到自己都会心生敬畏了?

这话说罢,他便披起大氅要离高台。两个侍女急忙跟上为他打伞遮雪,却被他回手一鞭子抽倒在地。

子渔原本是想跟着儿子多宽慰几句的,瞧见这情形,自然也就止步了。叮嘱了子狎几句,无非是清洗干净、别弄坏了台中陈列之类的,也便离开。

黑衣们再次满场收拾残局,撤刀抬尸,清洗地面。霜儿终于顺着机括慢慢爬下,被一个黑衣拎到少年的身旁蜷缩起来。

少年感到她全身都在发抖。

原来,她并非不怕。

想来此前她那反常之色,也许是因为连日与死亡擦肩而过。惊惧过头,反而麻木了。

“狎首领,这些是今天刚抓来的奴隶。”几个背着弓箭的侍卫策马来报,身后的木车上载满昏睡的孩子。

“怎么这么少?”子狎眯起眼,“罢了。赶紧都用猎奴枪扎好,别忘了涂醉骨散。”

幼奴本就少,子狎如何不知。

除了原本就是奴隶之子,贫民当中若不是实在困难,谁会贩儿为奴呢?最近他们已经扩大了搜索的范围,甚至都开始捕捉流浪儿了……

若是哪天当真供应不上大少主,兄弟们全都得遭殃。真是发愁。

少年看着黑衣们往枪头上涂抹一种黄色药水,一个个昏迷的孩子被拎起,一根根铁枪扎入了他们的身体。包括霜儿。

这些枪头较一般铁枪来说更长,黑衣们的手艺也很熟练,扎不到要害,幼奴们既死不了,也跑不了。

蒙斯汉部域的醉骨散。

少年听说过这东西,是医圣门的麻药。怪不得昨日自己使不上力气,昏昏沉沉醒复睡,原来是因为它。

黑衣们收拾完毕,每个挑上三两幼奴便往回赶。

少年心中暗自庆幸。他们只顾着处理新来的孩子,许是见自己身上原本就扎着铁枪,居然忘记给自己再施醉骨散。

若想逃出生天,机会就在今晚。

且只有今晚。

“狎首领,你说咱们还能去哪儿弄到小孩儿啊。总不能去偷抢良家民众的吧?”

“自然不能。但如果实在没办法的话……”子狎话到一半,说不下去了,“唉。自从苏儿跑了之后,大少主就性情大变,如今是越来越喜怒无常了。”

“要我说,狎首领有什么错啊,天天都要挨上几鞭子,脸上的伤就没好过。”

“别说狎首领了,你看大少主连子渔庄主都不搭理了。”

黑衣们在背后议论主子,却不料幼奴当中还有少年这么一个清醒着的,把此间原委听了个一清二楚。

原来,北庄神府中有一个十四岁的白狼族侍女,叫苏儿,是七年前子渔君买回来的女奴。

苏儿娇俏活泼,从小陪伴子灿一起长大,深得他的喜爱。子灿任她予取予求,自己的锦衣玉食、金银财宝全都与她分享。出了神府,苏儿行走在子灿身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另一位少主,就连府上的执事、侍卫都对她礼敬三分。

直到前不久,苏儿忽然请求子灿为她脱了奴籍。起初子灿害怕她就此离开,故而不允。结果苏儿便成日冷着子灿,对他不理不睬。

还没几天,子灿就忍受不住去哄苏儿。苏儿说自己绝不会离开他,只是不想一辈子都背负着奴隶的身份罢了。不然再过几年,怎么嫁给他呢?

这话说得子灿小脸通红,当即就答应了苏儿。

没想到,苏儿才刚脱了奴籍,第二天就不见了。非但她自己走了,还带走了许多财物——其量之大,可断定绝非是一次盗走,而是一次又一次,分批运出。

子灿直到此时才幡然醒悟,原来苏儿一直都在骗他。

他大发雷霆,令慕莲北庄所有侍卫在梅默江北全力搜捕,然而一连数日都毫无收获。其实苏儿走的那天,包括子狎在内的许多侍卫都曾亲眼看见她离府,可是谁也没问,谁也没拦,甚至还都给她行了礼。

这也是子灿迁怒子狎的原因。说只要苏儿一天没有找到,子狎就得挨一天的打。

其实子狎心里清楚,苏儿走的那天只消租一只飞骑,两个时辰便可离了钩吾抵达仰珖。之后再怎么搜也无济于事了。

搜捕唯一的收获,就是打听到一个有模有样的消息——据说,苏儿是和自己的情郎远走高飞了。

子灿暴怒。

那天他杀了自己所有的贴身侍女和侍从,叫子狎出去买新的奴隶回来。且只要十四岁以下的幼奴。

“暴君”的奴斗游戏就这样开始了。

再路过那莲池,冰面已是寒酥覆满,不辨原来模样。

“可算是到喽。这一天天的。”

少年微微抬头,原来此处竟有整整一排柴房!都是一般模样的有门无窗,平顶窄檐,简陋的土墙。粗略一数,得有十八九间。

这得有多少孩子被关在这儿啊。

从方向上来感觉,房间已经不是昨日的那一间。

进门之后少年一直闭着眼睛,生怕被看出端倪。只听得耳边“当啷”一声,似是一个铁盆掷在了地上。

“八号,大少主赏给你的肉。”一个黑衣说道。

听到这句话,少年立刻就知霜儿也在这间屋内。

“你就这么丢在地上,她也吃不着啊。”“怎么,难道还要在这儿等她醒来,喂给她啊。”几个黑衣说着话,脚步渐出,随后是门栓的响动。

少年慢慢睁眼,环顾四周,只见门边地上放着一个铁盆,盆中是一只干瘦的手臂。霜儿就在自己旁边,只不过她此刻看上去昏昏沉沉的。

“霜儿。”少年用脚去踢霜儿垂着的腿。

“嗯……”踢了几下,霜儿似乎有些反应。于是少年继续去踢。

“要不要逃出去?”

“漂亮哥哥,你是在说梦话吗?”霜儿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

少年不言,却撕下一块衣襟叼在口中,随即蜷起双腿,两脚贴壁,双手握住铁杆,用鼻子做了一个深呼吸,一双异瞳目视前方,极其坚定。

霜儿迷离的眼中渐渐聚神,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蹬墙拔杆,少年的四肢同时发力,身体就像一只跃起的豹子一般弹了出去!

一瞬间肩头撕裂般地剧痛,落地的时候怕铁杆碰到地面发出声音,少年还着意挺了一下胸,一手触地,腾出一手扶着那铁杆。整个过程里他都咬紧口中衣襟,一声未吭,只是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当真自己把自己从墙壁中拔了出来。

霜儿瞪大双眼,不可思议。眼前这个精瘦的少年半蹲在地上,单手撑地徐徐起身。他带着胸前的那根铁枪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将沾满墙土的双手握到了铁杆上。

霜儿揉了揉眼睛。

他衣大成袍,下摆都拖到了脚面,就像是偷穿了父亲的衣裳。枯黄的短发杂乱地直竖着,比自己的头发还要乱。但是他皮肤很白。尽管脸上蹭了几道灰印,也白得像个俊美的氏族公子。落了难的公子。

霜儿明白,少年要当着她的面拔出这杆枪。

汗珠流过他宽阔的额头、粗浓的眉毛和高挺的鼻梁……霜儿的目光再次被那一双深邃的异色瞳所吸引。那里面布满了与他年龄毫不相称的沧桑。

她的心跳几乎快要停止。

湛蓝色的左眸中燃满希望,就像在向她传递着逃生的勇气。而那魅紫色的右眼中却投射出倔强的凶悍,仿佛这一瞬间,他唤醒了身体里全部的狠戾。

“嗯……”

少年迅捷出手,伴随着一声极轻的闷哼,他噌地将长枪从体内拔出,干脆利落。鲜血顿时染红了他肩头。

“要不要逃出去?”少年长喘了两口气,再次小声问道。

“要!”

霜儿此刻虽然还挂在墙上,却兴奋得眼中噙泪。

“捂住嘴,别出声。”少年上前三步伸出右手,握住霜儿肩头的铁杆一把拔了出来,另一只手扶住她瘫软的身子。

“这枪头上有麻药,你且先醒一醒。”少年扶着霜儿坐下。

“漂亮哥哥,你是不是武功高强?或者,你是会什么厉害的法术吗?”

“我不会武功。也不会法术。”

“……”

“那咱们怎么逃出去!”

霜儿的声音略高了一点,少年赶忙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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