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烧梅林死战夺门

远处隐约传来丝竹之声，看来北三杈的宴饮开始了。

少年贴着门缝向外看去，天色已黑，门口只有两个正在喝酒聊天的守卫，皆面色彤彤，吹着牛皮，看来已经喝了不少。

偷听了一会儿，得到两个重要的讯息。

一是附近的侍卫都去北三杈了，看守柴房的只留下了这哥俩。二是待到亥初，大批侍卫就会返回，换他俩去宴饮。

“你对这里熟悉吗？”少年回来问道。

霜儿摇头。

“我每天就是往返蓉华台和柴房，除了杀，就是睡。两三天才能吃上一碗粥。不过，也不是没有肉，只要你吃得下去。”霜儿用眼神指了指铁盆里的手臂。

少年沉默片刻，道：“蓉华台在鹿角洲的正中心。那么我们现在的位置，就大概是在南二杈的根儿上。离我们最近的出口，就是最南边的小西门。”

“哦……”霜儿似懂非懂地听着。

“所以最近的路线应该是上浮桥，下来后右转，直行到尽头再右转，此时就是面向西方了，应该会有条弧形的路去往小西门。”

“你怎么知道？”霜儿大感惊奇。

少年不答，只道：“方位定是没错。但是我也没来过这府里，路线走不走得通，就得看咱们的运气了。”

少年所思大致不差。

北庄神府位于梅默江的支流梁江入海口的三角洲处，是子渔君执掌梅默江北后新建成的。之所以叫‘鹿角洲’，就是因为它的廓形很像一对悬浮海上、对称相连的鹿角。蓉华台宛如圆月，被两支鹿角捧在中央。从高空俯瞰，美不胜收。

府内分北四杈、南四杈，一共八杈参差不齐地从东面入海。西面则有三个渡口连接内陆，分别是中央一闸大西门，两侧两闸小西门。

“那个，漂亮哥哥，咱们是不是先想办法出了这个门？”霜儿涩涩指着柴房的破门。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霜儿抡了抡胳膊，站起来走了几步道：“有力气了。”

少年点点头，拉过霜儿细细耳语。

“不好啦！有小孩儿挖狗洞要逃走了！”

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从面前的柴房传出来。两个红脸守卫一懵，不假思索便慌忙提剑赶来，打开了门栓。

“在这儿！”霜儿指着一处角落叫道。

守卫刚一侧头，后脑勺就被从木门破缝处飞出的两块石头击中，登时就晕了过去。

“漂亮哥哥，你好厉害啊！”霜儿惊喜叫道。

躲在门后的少年走了出来，在他们身上一顿摸索，只摸到一柄赤铜匕首。

霜儿捡起地上的慕莲剑，噌地拔出，冲着那俩守卫就要刺下，被少年一把拦住：“别杀他们。”

“哦。”霜儿吐了吐舌头，将剑收鞘负在背上，另一把递给少年。

少年接过剑，回头拉上霜儿，两个一起冲出门去。

回头的那一瞬间，少年的余光瞥见正后方墙上一个眉弓有颗大黑痣的男孩。他醒了。他那双金色的蝌蚪小眼正看着自己，用乞求的眼神。

此时雪势更大，满空繁华乐音。

两个孩子轻手轻脚地穿过莲池浮桥右转，没有路，却是一片梅林。所幸林子不算太大，到了尽头向右看去，红砖高墙之下，是一条羊肠小径。是不是弧形也看不出来，少年和霜儿只顾急速前行，果然就摸到了小西门。

“漂亮哥哥，你真神了。”霜儿此刻已对少年佩服得五体投地。

小西门也是只有两个守卫，却都未喝酒，站得笔直。少年故技重施，两指探进腰间又摸出两块硬石，先击晕了背对着他们的那个，再趁另一个持刀四顾之际，抓住瞬间机会击中他的后脑。

霜儿欢快地跳到门口，拉下门闸开关，沉重的铁门慢慢落进地缝中，露出外面海浪拍岸，渡船十几。

“我们逃出来啦！”

霜儿声音发颤，激动地跳出门去向渡船狂奔。然而奔了几步却感觉少年未随，回头一看，他居然不见了。

霜儿心下大慌，连忙折回去瞧，却见少年顺着来时小径往回潜行。她边追边急喊：“漂亮哥哥，你干嘛去？”

少年闻声猛然驻足，回头迎了几步道：“你快先走。我要回去把那些孩子全都放出来。”说罢便飞快消失在小道尽头。

什么？霜儿兀自呆立当场。

回到柴房，那两个侍卫仍旧躺着，仍旧红着脸。

少年一口气将这间屋内的孩子们全拔了下来，道：“谁有力气，过来帮忙。”他边说边扯下自己的袍底撕成条状，将地上的侍卫扶了起来，去绑手脚。几个壮点的男孩有样学样，纷纷撕扯自己的衣服。

少年道：“这儿交给你们了。绑好了来帮我。”

没想到门栓极重，少年好不容易才抬开。拔铁枪也是个体力活儿，铁枪极沉，连着拔了两个屋子的，少年已感体力不支。

“先醒一醒，不要乱跑。待会儿跟我走。”

虽然他在每个屋子里都要叮嘱这句话，但还是有几个小孩不知是惊恐过度还是惊喜过度，疯狂地跑掉了。

少年心道糟糕。

原本时间应是够的，但他们这样乱跑一通，非但出不去，还容易惊动府内侍卫。只得加快速度。

幸好头一个屋子里的那几个孩子陆续开始加入，他们很快就把所有柴房的孩子们全拔了下来。少年回头查看大家恢复的状态，陡然见到那两个柴房守卫浑身是血地横尸门口，身上被铁枪扎了许多个窟窿。

少年心底冷寂。

“是谁杀了他们？”

“绑起来多费劲啊？直接杀了不是更省事。”

回头，原来是那个黑痣男孩。

事已至此，少年计较无益，唯有带大家迅速离开。

一行近百个孩子踏浮桥、穿梅林，踩花了沿途雪地，留下仓惶的脚印。

大多数孩子都没有拿枪，因为挥舞不动，拿着也没用。极个别自诩力气大的、恢复快的，只这一路扛了这么一会儿便已是累极，随手就丢下了。

“在那儿呢！”

林中忽然火影幢幢，一群黑衣侍卫举着火把从侧面围了过来。

“快走！沿着小径一直往前走就是小西门！”少年一边急呼一边拔出慕莲剑来，寒光嚯嚯劈向梅树，红芳白雪霎时漫天飞舞，层叠倒下的树枝暂时阻滞了追兵。

前排黑衣忽然变慢，后排的着急追赶，几个摔倒了的手中的火把不小心点燃了梅枝，林中顿时着起火来。少年见状顺势捡起几根燃烧的树枝四处点火，很快便在林中烧出一排火墙，将黑衣们阻隔在外。

“狎首领，林子进不去了！”

“不用进林子！他们是要去小西门！”子狎及时赶到，发号施令。

侍卫们这才恍然大悟，改向林子西边奔去。少年心道不妙，丢下树枝，快步奔向小西门。

刚到林边，只见去往小西门的出路已经被堵死。走在最前头的几个孩子见到这么多黑衣侍卫亮着长剑，本能地瑟瑟发抖，不知所措。

“他们天天让我们自相残杀！难道我们就不能杀他们吗？”黑痣男孩高声叫嚷，“夺了他们的剑！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一时间群情激愤，孩子们一拥而上，和侍卫们打作一团。好几个孩子登时惨死，但付出代价的同时也有几个当真趁机夺下了侍卫的剑，反杀回去。

前锋冲上去了之后，后面的另一些孩子却沿着墙根悄悄溜向了敞开的门。

其中，就包括那个黑痣男孩。

少年很快提剑赶到，眼见前方剑光血影，立即毫不犹豫地加入这场厮杀。一剑贴着耳边过，一剑擦着裤腿出，侍卫们见他突然出现，又架势凶猛，便都立刻冲着他袭来。少年吸引了大部分火力，又有一些孩子趁机弃战而逃。

“啧，小黄毛，看来是打架的老手啊。”子狎这话也不知是讽刺还是夸赞。他挥了挥手，更多侍卫冲着少年而来。

很快，少年的小腿、腰背都着了剑伤，这以一抵十的惨状无异于垂死挣扎。又是凌厉的一剑斩来，少年急急向后躲去，不想撞倒了一个才五六岁的小孩。

数道剑光直冲那孩子斩下，少年慌忙相救，一手推开孩子，一手回剑防护，但右肩还是重重挨了一下，赤红的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来掉入雪中，握剑的手不自觉地颤抖。

赶忙回头欲站起，面前又是两道剑光，已到额头。

这一瞬间，少年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儿了。

却听“锵”地一声，横光一道。剑上刻着莲花，也是一柄慕莲剑，将少年头顶的杀气抵偏几寸。可见使剑的力气很小，但也足够救下少年这颗脑袋了。

“漂亮哥哥，原来你真的不会武功啊。”

“你怎么没走。”少年站起身来与霜儿背对背。

“我原本是在船上等你们的，后来，喊杀声都传到海里啦！”霜儿嘴上咯咯笑着，挥起剑来却明显比少年要狠辣得多，完全一副拼命的架势。

许多侍卫都见过这个八号是如何在肉搏场上活到最后的，一圈高壮男子居然对这么个小女孩生出莫名忌惮，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

还在拼杀的孩子们一窝蜂地涌出了小西门，少年和霜儿留在最后。侍卫们经此一战也是死的死，伤的伤，见幼奴们全都跑光，只剩这么两个了，居然不打算再拦了。

不知为何，之前跑了多少幼奴都镇定自若的狎首领却在此时慌了神，大喊道：“异色瞳那个小黄毛，务必给我拿下！生死不论！”

“是！”侍卫们得了令，一齐扑了上来。

哪知子狎话音刚落就“啊呦”一声惨叫，捂着右半边脑袋摔倒在地，淋漓鲜血从指缝涌出。

“狎首领！”

侍卫们立即惊呼，一拥过去搀扶察看。原本要杀向少年和霜儿的那几个侍卫也忽然止步回头。

待子狎缓缓拿开手，只见手中一只断耳，地上一块尖石。

少年和霜儿趁机夺门而出，向海边奔去。逃到海边才发现，渡船都被先前的孩子们乘走，已经没有渡船了。

夜色沉沉，飘雪寂寂。

海面无尽漆黑，唯有阵阵水声呜咽。

“怎么办？”

霜儿委屈愤懑，绝望至极，“铮”地一声将剑重重掷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