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孟冬儿开渡神祭
千宿殿内，一位雀族岗哨来到孟若身边耳语数句，孟若回头向孟照禀告道：“神君，太华部域二少主吉简清、将军白轲拜府。”
“来的挺快。请进来吧。”
“是。”孟若退下。
“哼。太华圣贤尚在世的儿子中，吉简清仅排第二。即便太华圣贤不能亲来，为何不让大少主吉成方来？岂不是小觑我蒙斯汉。”雷野面色不悦。
“无妨。简清能来，我也欣慰。”孟照回身对右神卫孟振道：“把孩子们也都带过来吧。”
一位俊俏的翅蛇公子上殿，约莫三十余岁年纪，青发碧瞳，珠玉抹额，腰直颈长，背后披风四翼，眉目中透着精明，举止仪态尽显尊贵威风，正是太华部域现称的二少主吉简清。旁边的是身形矫健的太华虎族将军白轲，也是太华首富、钱来帮帮主白天宝之长子，两位均着缌麻素裳，未带兵刃。后面还跟着一位名唤吉地的獐族执事，自小便跟随吉简清的。
“简清问安叔父叔母，问安雷野王。”吉简清上前抱拳，伸直双臂，深深鞠躬一拜。他虽只比孟照小了几岁，却是实实在在的晚辈。
“太华小将白轲，问安蒙斯汉神君、神后，问安雷野王。”相比吉简清随意却更显亲密的晚辈礼，白轲揖的则是正式礼，掌心向内，两手交叠，双臂端至头顶以示尊敬。
“简清和白轲将军，都辛苦了。太华圣贤近来可安好？”孟照问道。
“多谢叔父挂念，家父身体尚可。只是……唉。实不相瞒，近日三弟吉同安因在柳州打骂奴隶过甚，激起了工地哗变，眼下家父和兄长正在柳州解决这麻烦事，因此无暇前来，让我一定恳请叔父叔母多多见谅。”
吉简清口中的三弟，也就是现称的三少主，和他这个二少主以及吉成方的大少主一样，是按照吉太华尚在世的儿子排行称呼的。
只因吉太华体健高寿，以致于熬到儿子都死去了好几个，他却还好好地活着。
太华和丹穴一样，自古储君立长，因此部域上下都明白：有朝一日吉太华福寿将近，彼时谁是大少主，谁就继承神位。
“原来如此。无妨。”孟照原本也并不介意。只是雷野轻哼一声，依旧很不满意。
吉简清示意执事吉地呈上一只楠木小盒。“我还以为叔母的眼睛当真‘哭瞎’，担心极了，还带了太华最宜明目的决明丹。都怪那些个灌灌应声，净爱添油加醋。”
“若说‘哭瞎’倒还没有，不过这药我也正是需要。简清有心了。”孟冬儿让侍女收下。
叮叮当当的铃铛声响起，右神卫孟振带着孟照的女儿孟喜雨、儿子孟喜施，以及雷野的女儿雷晓婵来到殿前。
血统纯正的白虎、白狼族都拥有冰蓝色的眼睛和亮银色的秀发。喜雨机灵，喜施敦厚，晓婵娇傲，三个孩子性格迥异，平时日日打闹，今天却都安静得很。
喜雨、喜施与喜彪同岁，是一胎所生，他们虽然对患病的弟弟印象不多，如今知道弟弟亡故，也伤心得紧。
“喜雨，今儿是你喜彪弟弟的渡神祭，先把你的金铃取下吧。”孟冬儿柔声道。
“是。”小喜雨乖巧照办。这金铃项链是“五贤”中行二的凤关河在她一周岁时送的贺礼，取辟邪安宁之意，喜雨很是喜爱，此后熟悉的亲友也经常喊她“小铃铛”，是为昵称。孟冬儿觉得这是欢快热闹的玩意儿，怕冲撞了渡神祭的庄严。
“见过简清哥哥，见过白轲将军。”孩子们向客见礼。
“师父。”喜雨和喜施又给雷花犯问安。
雷花犯虽医术不及孟冬儿，武功却比她强许多。因此孟冬儿便让两个孩子拜了自己的师妹为师习武，医术传承则由自己亲自教导。
“狄姑姑！”拜完师父，喜雨便一头扑到勾狄怀中抹着眼泪，勾狄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头。看来平日里她们关系甚亲，倒似胜过喜雨与自己亲姑姑孟兰的感情。也许是因为雷野喜欢女孩，把自己的女儿宠得骄纵成性不说，对喜雨也是百般疼爱，所以孟兰就有意地更关心喜施多一些。
吉简清回礼，柔声道：“小铃铛又长高了，晓婵是大姑娘了，更漂亮了。怎么小喜施还不见长个儿啊？”吉简清性子直，这话倒不假。
雷晓婵是虎狼混血儿，相貌上继承了父母的所有优点，大眼睛高鼻梁，长脖子樱桃口，比喜雨、喜施大五岁，如今已出落得亭亭玉立。
“姐姐说我现在不长，但以后会长成最高的呢。”小喜施答道。
“神君，神后。”司礼孟若突然插话，“陆蛮已经到了。”
孟冬儿：“那还不快请进来。”
“他……他并没有来虎狼岩，而是……直接去了上申山。”
“无礼！”孟照拍案而起。
“蛮官令一鹩哥来传话说，喜彪少主生前历尽痛苦，遗容……不甚安详，宜尽快渡神，以免妄生怨灵。而昨夜已经耽搁了一些时间……”孟若吐字谨慎，“因此蛮官再三强调，请尊位尽快动身，他已先行一步去上申山安排筹备。”
“既如此……那我们赶快出发吧。”孟冬儿明白是自己误时，急于弥补。孟照也不再多话，令大家立即启程。
上申山。暖阳高升，已近午时。
陆蛮带着云彩蝶、云彩虹两位蛊雕族师妹，已经择选到山中一处风水佳所，再喊上藤屋那两个蒙斯汉的猫族侍卫，掘出方正地墓一间，将孟喜彪的尸身用鲜血藤妥善包裹停置在旁，等候入土。
遥见孟照的独角兽、孟冬儿的獬豸、雷野和白轲的龙马、孟兰的狮鹫等一众飞骑，以及四翼翅蛇吉简清，陆蛮师兄妹便一齐端臂过头，躬身作揖：“赤海无涯冢门下陆蛮、云彩蝶、云彩虹，问安蒙斯汉神君、神后，以及众位神贵。未经允准，我等擅动贵公子遗体，告罪。”
“罢了。各位免礼。”孟照虽不悦，但也知渡灵法师自有决断。
“贵公子的情形，在下已有了解。金木水火土五种丧仪，他宜属土葬，且需以鲜血藤围身包裹成护体藤茧，眼下已完成。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需要在正午入土。所幸我们总算赶上了时辰。”
“如此，那我就不再多作寒暄。先请蛮官尽快起事。”孟照回礼道。
“好。父母子女，兄弟姐妹。逝者已矣，唯亲者痛悼。不知由哪位来开渡神祭？”陆蛮问。
孟冬儿抢道：“我来。”
陆蛮请孟冬儿手抚藤茧，紧闭双眼，心中默想着孟喜彪生前病情平稳时的可爱模样。云彩蝶、云彩虹在两侧点燃两支普通的渡灵锏持阵，陆蛮居中跃起，舒展黑蝠一族的赤红巨翼，疾风拂发，掷出渡神锏在半空之上，口中吟诵蒙斯汉悼词：“于生敬畏，欹嵚磊落。和光同尘，霁月清风。于死无畏，生杀予夺。天命所归，斗转星移……”
吉简清见状心想，怪不得陆蛮能得“蛮官”之称，此时此刻，怕是连男子都觉得他气宇不凡，威震乾坤。
孟冬儿恍惚坠入幻象，看见孟喜彪惊恐地紧紧抓住自己的手不愿离去，反复叫嚷着：“娘亲不是说过，不会放弃我吗？”她心中千般愧疚，万般不舍，眼泪不由自主地簌簌而流。
陆蛮诵念悼词的速度越来越快，渡神锏也跟着旋转得越来越快，突然擦出一股冲天赤焰，像是拥有巨大的引力，将藤茧从孟冬儿的手中陡然吸走。
孟冬儿缓缓张眼，清醒过来。藤茧在渡神锏的指引下徐徐降落，最终在地墓中停妥。随后四周的薄土飞扬汇聚，齐齐落入地墓，覆盖如自然一般，毫无痕迹。
孟喜雨、孟喜施、雷晓婵三个孩子原本跟着父母一起默默垂泪，头一次见到渡神祭，一时惊得眼泪挂在鼻子上、下巴上的，都忘记了擦。
“彪儿！”孟冬儿忍不住大喊。
陆蛮收翼回锏，云彩蝶递上一鼎黄雚露，陆蛮道：“渡神祭礼已毕。现在请各位亲友轮流为逝者抛洒此露，以寄福愿。”于是大家陆续上前照做。最后，陆蛮又独向孟照、孟冬儿揖礼道：“另外，我要提示的是，请不要为贵公子立碑，日后也不要前来祭拜。”
“为何？”雷野急问。
陆蛮略有犹豫，道：“贵公子……需以此山安灵。待山灵一体，方得泰然。如若立碑，反而容易被前来围观或祭拜的闲杂生灵打扰。”
“好吧。就听蛮官的。”孟照应下，“三位远客劳心出力，实在辛苦了。午膳已经备好，委屈三位得按我蒙斯汉的礼制，吃顿素宴了。”
“多谢神君。”陆蛮等道谢。
“对了，叔父、叔母。临行前，悉寿法师让我捎一封悼信，我差点忘了。”吉简清递上信笺。
太华和蒙斯汉的法师一职与赤海的渡灵法师不同，并非巫祝，而是在部域军王之下，将军之上，镇守各川各原或各州的统领，有文法师和武法师之分。
柳州赤豹一族的法师夏悉寿无疑是两部中名望最高的文法师，曾在许多盛大场合与孟照夫妇有过数面善缘。
然而孟照和孟冬儿打开信笺一看，却登时面色不悦，一言不发。
只见那信上写着八个字：
“天意有道，彪亡亦善。”
吉简清未曾拆过信笺，并不知道里面的内容，但看神君、神后表情有异，迷惑不解。
最后还是孟冬儿柔声道：“悉寿法师博古通今，就连悼词都写的如此与众不同，想他是好意安慰，请代我们夫妻转达谢意吧。”
“是，叔母。”
“快些回去吧。”孟照催着孟冬儿道，“下午想必各个部域的悼信与赠礼都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