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山隆关保卫战（十九）

镔铁刀锋表面那一个个错落有致的花纹，像是美丽的画卷徐徐展开，映入了人的眼眸深处，很好看。镇守古阳大营的将军，长谷新，正在亲自磨刀，并带着笑意，欣赏着刀面的花纹。他爱刀胜过一切，别人都笑话他是刀痴。一把刀，在他眼里就是整个世界。而他的刀法也是公认的古阳国第一人。可惜，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自从三年前，孤军深入，被敌人重重围困，侥幸生还，却落下了终身残疾，走路一瘸一拐，生活还能自理，但冲锋陷阵，杀敌立功，这辈子甭想了。

也曾自暴自弃过，喝酒，醉生梦死，意志消沉。某一天，大将军乙文康达来找他，问他，还愿不愿意随军出征，不过，不能在上阵杀敌，只能担任辎重营的将军。长谷新毫不犹豫答应了。

杀戮，征战，骑马冲锋，等等，已经融入他的血液，他的世界。不打仗，成为老百姓，他活的没意思。就算在辎重营管理物资，听战鼓擂动，号角响起，士兵出操，大军征战，等等，让他血液沸腾，觉得自己还活着。

古阳军撤离大营，前去清理粮道，乙文康达本来没打算让长谷新担任大营守卫将军，但他主动请缨，理由是，自己算半个废人，大将军麾下的战将还是留着攻城用吧。乙文康达目视他，半响不说话，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会照顾好你的家人。”

军帐的门帘被粗暴的掀开，一个膀大腰圆的年轻将军，大步走了进来。长谷新没有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乙文康达留给自己的副将军，柳宗泽。

“将军，红袍军倾巢而出，向这里杀来，咱们该如何应变？”柳宗泽请示道，让他堂堂，年轻有为的将军，给一个瘸子，废人当副将，他是不愿意的，可这是乙文大将军的命令，他不敢违抗。

“柳将军，认为该怎么办？”长谷新继续欣赏着自己心爱的刀，后背对着柳宗泽，问道。

“我认为，应该出战，敌人不知我军虚实，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郭将军的悲剧，让他们亲自尝一尝，我亲自带兵，阵斩袁秀。”柳宗泽豪气干云说道。

长谷新停止了磨刀，起身，转身，目光盯着对方，无奈摇头，说道“柳将军，就咱们这些老弱病残，和敌人硬碰硬，是去送死而已。坚守不出。”

柳宗泽的提议被否决后，他表情含怒，却也知道上下尊卑，建议道“那咱们就故布疑阵，让敌人看不出虚实，让他们以为咱们有上万人守卫大营。”

“我的柳将军，如果咱们有上万人，会龟缩在大营不出吗，再说，敌人一定会试探攻击，就能看出我军的虚实。没用的，别浪费那功夫了。”长谷新面带讽刺，给对方的泼了一盆冷水。

柳宗泽被对方一再嘲讽，怒气更添几分，说话嗓音提高，说道“将军，既然决定坚守待援，可您的坚守之法，我不能认同。您将粮草，辎重，等等集中在一处，派人守卫，一旦情况不妙，立即烧毁。我们虽然有四千人，但我相信我们能挡的住敌人的进攻。另外，我认为，应该加强东面的防御，可您没有下达任何有助于提高防御的命令。您只是让所有人提前写好了遗书，并告诉他们，与营地共存亡，假如，敌军攻破了营地，你们就想想死在古阳人刀下的一个个乾国人的惨状。您这样，是助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如今，军营里士气低落。将军，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长谷新望着这张年轻的脸，充满锐气的生命，点点头，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可惜了。

“宗泽，有几句话，我要明明白白告诉你。大家都写了遗书，唯独你没有写，你觉得能守得住大营。你有勇气，很好，但你没脑子，没眼睛，没耳朵，十足的蠢货。三个多月了，咱们十万大军攻城，死了多少人。别听那个满嘴胡说八道的将军，说死伤加起来不到一万人，你只要稍加留心，就能看出来，死伤几万人。对面的红袍军有多少人，我告诉你，三千多精兵，加上一千多辎重兵，还有二千河莫勇士，一千多义士，百姓组成的军队。就是这样一支咱们不放在眼里的军队，让咱们丢尽脸，损失惨重，成为了笑柄。

你清醒清醒吧，袁秀带领的军队，是天下有数的强军，假以时日，就是天下第一军。如果不是攻城战，在野外，两军相遇，人数相等，咱们古阳军必败，比对方多一倍，二倍，能打成平手。只有三倍以上，才有可能获胜。这么长时间的攻城战，你还看不明白吗？

就因为像你这样的人，太多了，一直到现在，还有轻敌思想，咱们才一直没有攻下山隆关。咱们守不住的，大军也无法及时回来。咱们唯一的目的，就是用自己的死亡多拉几个垫背的，消耗红袍军的力量。你想着，守住大营后，得到大将军的认可，从此飞黄腾达，太糊涂了。你去吧。”长谷新说完，挥了挥手。

柳宗泽负气而去。

战鼓敲响，马蹄声如惊雷般响起，喊杀声震耳欲聋，而身在军帐内的长谷新充耳不闻，过了不知多久，亲兵禀告，红袍军只是围着营地转圈，并没有攻击，现在，撤回列队方阵。

“他们的试探结束了。”长谷新喃喃自语道，他望了一眼身边跟随自己五年，忠心耿耿的亲兵，低声说道“大营守不住，红袍军攻进来，你骑上快马，立即离去，将大营被攻破的消息，告诉给大将军。同时，桌上的包裹带走，里面有一封信，是我留给大将军的，我求他，不要治你的罪，将你打回原籍回骨城，城主和我是好友，你也见过他。我前一段日子，派人捎了二封信，一封是家书，一封是给城主的，让他在官府里给你谋个职位，好了，牵我的战马来，敌人该进攻了。”

亲兵泪流满面，他职责所在，为长谷新战死，理所应当。可长谷新却把生的机会留给他。按照古阳军的规矩，将军死，身边的亲兵，不管任何理由，都会被处死。不仅留了自己的性命，还给自己留下了日后的前程。

“将军，我不走。咱们的营地，固若金汤，守得住。”亲兵跪下，请战道。

“你也学会安慰人了，你知道，守不住的。我让你活命，也是为了我家人好。大将军是重情义，讲信用的人，可他如果带军攻不破山隆关，那些政敌，不会放过他。他自身难保，还会去管我的家人吗？回骨城，城主是我的好友，可他公务繁忙，哪有多余的时间，精力，照顾我爹娘妻儿，这一切，就拜托你了。这些年，我待你不薄，临终的愿望，你忍心让我失望吗？牵马。”长谷新语重心长说道。

亲兵含泪领命而去。

因为腿瘸，长谷新在亲兵帮助下，摇摇晃晃，差点没栽下来，完成了上马。接过了亲兵用双手用力捧着的刀，他单手一把抓稳镔铁刀，声音温柔道“老伙计，最后一战，你与我，同在，痛快，痛快，哈哈。”

瘸子将军，瘦弱老马，破损战刀，一起出战，为这一生的沙场征战画上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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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马迈动步伐，初时，缓慢，越来越快，战矛被马上骑士单手抓稳，微微下沉，士兵们齐头并进，迈着整齐的步伐。

红袍军出动。

长谷新朗声对着身边的将士们说道“他们来了，你们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在长达三个多月的战斗中，咱们吃了不少苦，死了不少人。他们是比恶魔更可怕的存在。你们知道吗，红袍军大部分将士的亲人，朋友，老乡，都被古阳人残害，他们对咱们有着深仇大恨。你们想想吧，你们对付仇人的手段，就知道他们会怎么做？不想被活活折磨死，就拼死战斗，如果实在打不过，就自我了断。你们身后的大帐篷里，有毒药，短刀，还有各种锋利的武器，足够你们自尽用了。至于，有的人想逃走，当逃兵，不可能。附近的山路崎岖难行，而且都有我军打探情报的斥候，你们在路上会被堵住，会被杀死。你们的家人将一辈子背负上辱骂之名。

现在，你们只有一件事能做，杀敌。”

长谷新说完，看到不看众人一眼，该说的，他明明白白一字不差说的清楚，这些人被当成了弃子，不管心里怎么想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别无选择。

袁秀站在远处的山坡上，通过单筒望远镜，观察到了敌营里古阳军的情况，对着身边的军官们说道“看起来士气不高呀，被当成了炮灰，想必心里有着深深的恨意吧，不过，不能让他们把这股火发在咱们身上。通知部队，在敌营前，和对方打个招呼，就撤回来。让敌军白白担心一场。我是不是很奸诈。”

军官们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袁秀居然难得开一回玩笑。唯有身边的路琦雅听出了袁秀这是在缓解心理的压力。

对面的敌军是老弱病残，可是他们知道没有生路，会爆发出可怕的破坏力，对付这样的部队，一定要小心谨慎。

垂死挣扎的老虎，最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