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不擅辞
“师父，还疼吗？”凌微尘的手虚虚在对方右肩之上，不敢落下。
“已经不怎么疼了，就是这血瘀还有些难消。”乌合居士认真解释道。
“请恕徒儿无礼”，凌微尘这般说着，神识却极为小心翼翼从对方右肩落下，然后渗入乌合居士的体内。待检查了有检查后，凌微尘这才撤了神识。从芥子里取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瓶子，取了脂膏轻柔的涂按乌合居士的右肩处。
乌合居士闭着眼，他闻着那脂膏的清香，一边猜测凌微尘是用什么制作而成的，一边忍耐着对方为他揉按血瘀那种疼痛感。
凌微尘已经收敛了些力道了，但是还是避免不了有些大力。毕竟这瓶中的药贵着，但效果也是极好的。就是很容易让人痛，这个他却不会给乌合居士解释。
毕竟一解释就要说很多话，还是让乌合居士误会是他力道大了些吧。
感到乌合居士右肩处血瘀散了一些，凌微尘还想替对方揉按一下穴位，但又怕太过冒犯，于是有些迟疑的顿了一下。
“又想做什么？你既然不愿说，那就先做吧。”乌合居士有些头痛，他当初怎么觉得有凌微尘这样的徒儿他会很省心的？
凌微尘收敛了笑意，正经神色，又从瓶中取了一点脂膏，顺着对方右肩处的血瘀，将附近的穴位都按顺序揉按了一遍。
乌合居士感受着对方的力道放松了身体，原来凌微尘要做的是这个？那直接说就好了，他又不会拒绝。看来他的徒儿有些不善言辞啊！
等凌微尘为他按好了穴位，他正准备自己将衣衫理正系好，凌微尘却先伸手帮他做了。对方果然把他的话记得很牢啊，不好说出来的事儿，便先做了，至于之后要不要说一下，那就看有没有说的必要。
倒是有些意思。
他看着低头认真为他理正中衣，并系好带子的徒儿，没说话。他觉得对方估计又要做别的。
果然，就见凌微尘面带迟疑将他里衣外的两层衣服也扒了下来挂一旁架子上，袜袋也随之解下，放到一旁。顺便帮他把床铺好，贴心至极。
乌合居士眼神有些复杂，他觉得凌微尘有时候大可不必这么细致的伺候。
“师父休息，徒儿告退。”凌微尘拱手躬身作揖，正准备离去。就被乌合居士喊住。凌微尘有些疑惑的转过身，望着坐在床边半晌没动的乌合居士。
“说了多少遍，为他人着想时也不要忘了自己，把衣服脱了，让为师看看你背后的伤。”乌合居士叹息，他能肯定凌微尘离开他这儿，立马就把自己背后的伤忘之脑后了。
……说他活的糙，也没见的对方这个懂医术的，活的多讲究。
凌微尘脸上露出笑意，依旧是那句徒儿失礼，这才解了自己衣裳带子，转过身去。
望着凌微尘后背那一大片暗红，他不明白凌微尘为什么还能笑的出来，对方也似乎从来没有怨过他恨过他。难道不痛吗？他之前打的时候，都没料到会有这么严重。
“把膏脂拿出来，为师替你揉揉。真不知你为何还能笑得出来，你这背上的情况可比为师的严重多了”。乌合居士起了身，让凌微尘在他床榻上趴好，接过凌微尘递来的瓶子，也先搓热了手心，取了膏脂为凌微尘按揉起来，他能感受到手下的人，放松了身体。虽然因为疼痛有些反射性的细微颤抖，但不是很明显。
“一会儿不必出去了，在师父这陪师父休息。真怕你一出这个房间，立马就把自己需要也需要休养的事儿忘在脑后。你说师父活的糙，师父也没见你活的有多讲究。”乌合居士一边为凌微尘按揉背上的血瘀，一边跟对方说话分散对方的注意力。
果然一跟他有关的事儿，凌微尘就有些难以心静。手下的身子有些僵硬紧绷，乌合居士语气淡漠的说道放松，一边用手轻轻拍着对方血瘀之外的地方。
凌微尘闻言放松了身体，小声的问：“师父，要不我还是回自己房间吧？徒儿保证乖乖休息。”
“你就算今天说破嘴皮子都没用，师父不想把话说第二遍。”乌合居士语气冷了一些，果然就见凌微尘乖觉了些。安安静静的没有再说什么了。但他知道，凌微尘在笑，而且很高兴。他是通过按揉对方背上的血瘀，感受到凌微尘听闻他说完这个，身体极为放松才知道的。
为对方揉了一会血瘀，乌合居士也取了膏脂，把对方背上那些穴位揉按了一番。待他直起身子，后退了一些距离，便见凌微尘爬起来下了床，正在整理衣裳。乌合居士坐回床边，拿起那本古籍又开始翻看，他见凌微尘褪了外衣摘了头上和腰间的饰品，走回床边，于是道：“睡里面。”
凌微尘乖乖的到里侧躺下，思量了一下，还是双手在脑后摸索了一下，将眉眼间覆着的白绫解下。
乌合居士侧身静静望着凌微尘，对方白绫下，那双眼皮是凹陷的，因为眼眶中空无一物。
“师父？”凌微尘神情有些疑惑。
乌合居士伸手，轻轻落于他一侧眉边。“当时痛的很厉害吧。”声音淡漠，语气却轻柔了些。
“还好，已经不疼了。”凌微尘把白绫叠好放在一旁的枕边，轻声回答。
“尽量趴着睡，利于恢复。”乌合居士说完，把书合上，也放到一旁枕边。他在外侧睡下，伸了手臂，把凌微尘揽入怀中，同上一次一样。
凌微尘稍稍低了头，枕在对方肩胛骨处，放轻了呼吸。
凌微尘是睡着了，乌合居士却还没睡着。他望着凌微尘的睡颜半晌，又就着平躺的姿势，拿起枕边的书看了起来。
那是一本四贤诸子时期的，某个人写的教子书。乌合居士平常看的多是道经和散记，不过偶尔也会换下口味，去看看话本和其他书籍。但凌微尘来逍遥盟后，他看的话本和教子书的次数就更多了。
他甚至还做了不少笔记，所以在听闻凌微尘说看完话本顺便把观后感写给他，他才在心里笑叹，他们不愧是师徒。
……
“听闻逍遥盟为那年轻道尊请了乾治圣山的许杳医圣，和道一宗温峰主。”剑阁某处，清幽的院子里，童颜鹤发的剑修披着羽衣跪坐在一簇翠竹之下，他的面前有一张小桌子，其上有一壶茶水和一些剑阁特有的点心。两杯沏好的茶水，分别放在他跟对面人的面前。
他的对面坐的是无妄，两人边上是拓雪剑尊。
“大哥收道尊为徒，又怎么不关心对方身体。八成是那师侄自己不爱惜身体，大哥这才请许杳医圣去看看。而温峰主辅修固魂术……那师侄元神上估计也有问题。小道惩到底还是要命的，即使对方是个散仙又如何。”无妄摸不准这剑阁老祖宗，提那两个人有何用意。
但以他的回答，也没什么问题。他就是按着对方字面意思回答。至于在剑尊面前一口一个道尊，却在老祖宗这里一口一个师侄……
他看拓雪剑尊脸上的表情不变，依旧恬静的笑着。自对方带着他来老祖宗这里，对方就不再是外人面前那样，不怒声色，静默的跟他人皆是外物似的，没有什么可以挑动对方心。
“那么拘谨做什么？”，无妄对面的鹤发剑修淡然而轻缓的问。接着又缓缓说道，他提许杳跟温衔的用意：“乾治圣山的人情不好欠，谢盟主不敢以逍遥盟的名义去请对方。极可能是你大哥以自己的名义去请对方。而温峰主，是道一宗的，谢盟主跟白宗主关系不见得好，却还是愿为你大哥找白宗主商量。”
末了，这剑阁老祖宗还总结一句：“兄弟情深，师徒感情很好。”
无妄微微低头去捧面前的茶水抿了一小口，他有些迷惑，因为没听懂对方的意思。莫非是他想复杂了，这剑阁老祖宗只是字面意思跟他谈一谈凌道尊，他现在的师侄？
那对方到底从哪看出他们三兄弟情深，大哥跟师侄凌道尊关系好的。他到底是在听天书，还是在听天书？！
“老祖宗的意思应该是提醒你，居士请许杳医圣出山，这个因果不亚于，对方为道尊在小道惩时，在天道面前求情。但许杳医圣代表乾治圣山，没哪个人敢轻易去欠乾治圣山的人情，你应该要明白乾治圣山代表的是什么，而你师侄有代表着什么。”
拓雪剑尊听懂了老祖宗的话，故而为他们感到悲哀，但他也不知他说的这么明白，他这好友懂还是不懂。
无妄到底还是单纯了些，心都用在剑上，故而对于些隐晦的东西，就没他想的通透明白。剑阁的剑修怎么说也差不多是个心思玲珑的，只是他们一般看破不说破就是。
他这话说完，无妄脸上的神情变了。只见对方肃穆神色，静默了下来，谁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只是那捧茶杯的手，有一瞬间微微颤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