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帘后真知

“师父，徒儿不想去丹狱山。”凌微尘轻咳了几下，待呼吸顺畅些这才小声说道。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乌合居士现在的神情，毕竟莽出问题来的是他，乌合居士作为他师父自然是担心极了。

“那你想跟为师去剑阁接你计师叔？”乌合居士听到这话半点惊讶之色都没有，毕竟之前他跟凌微尘双双把许杳得罪了。但许杳虽说记仇，却也不会为难一个病患，这话也无需他跟凌微尘说。

左右不过是当君子的不自在，在修真界脸皮薄的才容易吃亏。适当的逼一逼这脸皮薄的君子，偶尔也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乌合居士从不远的桌子上倒了一杯茶水，用灵力捂热了这才朝着床边走来，那杯温好的茶水就被递到凌微尘的面前。

“多谢师父。”凌微尘双手捧过茶杯，送于唇边，吹凉些许这才饮了几口。口中血腥味淡了些，神情也舒缓了三分。

只是，剑阁他也不想现在去。于是抬头，试探性的说道：“师父，徒儿芥子里应该有些能用上的丹药。”

“你不是一向留着舍己为人的吗？”乌合居士站在床榻边，看着坐在床边的青年仰着头，用神识小心翼翼的望着他，不自觉皱起眉头，但话语依旧淡漠。

“徒儿不想麻烦他人，但恳请师父让徒儿能一直麻烦您。”此话凌微尘本不该现在就说，可他不知还有什么话能比这个更为直白了。乌合居士是他的师父，他麻烦乌合居士本就再正常不过。别的话倒也不好多说，凌微尘索性低下头认真在芥子里找了找，终于找到了一个目前可用的。

那是一颗碧绿的果珠静静的躺在凌微尘的掌心，小巧的只有枣儿大小，通透的能看见里面不时有缕缕烟雾聚拢还散。自拿出芥子的一瞬，淡淡清幽的香味儿就弥漫了整个房间，那种香味清冽中又带了一种甚苦的感觉，仿佛不堪细细琢磨。

“此物……是从相权秘境得来的？”乌合居士早年四处游历，见识过不少东西。

修真界最为神秘的三个秘境，一个是诸子百宗合力建造的相权秘境，一个是天道自己生成的白莲渡秘境，还有就是孕育不少天生道物的玄生天秘境。

相权秘境，乌合居士曾去过。不过他并没有在那里面寻找什么，纯属路人。但对于相权秘境有什么，乌合居士却还是知道的。

“师父也曾去过相权秘境，可得到了什么？”凌微尘好奇的追问了一句，乌合居士坐在凌微尘身边，将手掌浮于果珠之上，银白色的灵力笼罩整个果珠：“涨了不少见识。”

懂了，这是什么都没捞到啊。凌微尘有些尴尬，不由道：“相权秘境最贵重的从来不是那些奇珍异宝，但为此丧命的人从来不少。”

“你又知道？”乌合居士轻笑。

“师父明明也知道，不然当年就不会去了。”凌微尘这句话直接挑明了，乌合居士当年进相权秘境，根本就不是为了秘境的奇珍异宝。

“所以我长了不少见识啊！倒是你，不止得了好东西吧？”乌合居士笑着问，凌微尘并没有直接回答是否，而是低下头，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握住乌合居士另一只空闲的手。

凌微尘温和的仙灵力，从他们相握的手传递到乌合居士身体里，他也有了一瞬沉默。半晌这才又问：“不是让你封印修为静养的么？”

“师父自然是战力无双，但先前伤有没有好，徒儿自然是清楚的。”凌微尘的仙灵力也跟他本人一样温和，就连此时的话也是温和的，都是不容分说的。

“那你可莫怨为师回去对你手下不留情。”乌合居士望着他良久，这才缓缓闭上眼睛，任那温和的仙灵力去治疗他体内的暗伤。

“是徒儿明明答应了师父却做不到，何谈什么手下留不留情。”凌微尘轻叹，他怕的从不是乌合居士打他，不管不问才是最残忍的。

相权秘境的事儿，两个人都很有默契的不提了。乌合居士当年去相权秘境，本就不是奔着秘境里的奇珍异宝而去的，自然是什么都没得到。但凌微尘虽然没回答乌合居士的问题，却也变相承认了他自己不止得到了东西，还得到了一些秘密。

一路无言，回到逍遥盟时，凌微尘的脸色倒是比平常还要有了几分气色。那颗果珠的药力倒是有余，凌微尘没有吸收完，另一半就被他化在乌合居士的体内润养身体了。

果然，人逼急了就会做出平常做不出来的事儿。而把凌微尘逼急了，这不是也会用自己得来的东西吗？乌合居士当然知道这是因为凌微尘不想去丹狱山和剑阁，但没想到凌微尘是那么不想去……

“你自己先回着意庭，我带明霁散仙去见盟主。”乌合居士叮嘱了一下凌微尘，看着青年乖巧行了一礼应了声是，朝着着意庭的方向而去，嘴角不自觉微微勾起。

“听闻你这徒儿还是正道仙首，那上一任领袖呢？”越明霁看着凌微尘走远，这才问。虽然他知道，那青年若想知道，他们的谈话根本就瞒不了。

“玄知道君做了半生荒唐事，死前倒是清醒了点。”乌合居士并没有把赵儒眠曾经干过的事儿一件件说出来，左右那也是一个可怜人，但对方做了那么多错事也是不可洗的事实。

“我更好奇的是，他一个散仙境的拜你为师……图的什么？”越明霁并不知道乌合居士跟凌微尘拜师之前的事儿，但这不妨他把人心往坏处想。因为大乘和大乘后真没几个傻白甜了。真有，要么运气好，要么有谁护着。而凌微尘怎么看都跟这两个理由勾不上边。

“前缘待续，救命之恩，心有灵犀而已。”乌合居士依旧回答的很简洁，似乎不想与越明霁多费口舌。

“倒是有意思。”越明霁对乌合居士貌似有些疏离的态度也没多见外，毕竟他瞧着对方也不是个多么热络的人。

谢知微在放游阁处理着依旧不见少玉简绢帛，感受到乌合居士的气息，也只是抬头望着对方笑了一下，低头又看了一眼手中的消息不由皱起了眉。

“怎么？又跟妖魔有关？”乌合居士朝着谢知微走来，同他望着那一份逍遥分盟传入总盟的消息。

“虽说是入魔，但知微总觉哪里不对。前辈你看。”谢知微指向手中的玉简“之前没有任何入魔征兆，却突然狂性大发，食其挚友，入魔之后神智与平常一样清醒。”

“人还活着吗？”乌合居士看完整个讯息问道。

“自戕了”谢知微有些难过，此人合体初期与其挚友皆是分盟坐镇客卿。一手幻术出神入化，与其友丹青术配合起来，便是散仙也敢截杀。可惜了……两位温润君子，一朝竟生出这样的事情来。

“我怀疑他们是着了人家的道儿，不若问问还真，他辅修医道，更有一手好掐算。”乌合居士手指在虚空中勾动几下，一条红线的虚影被他波动，接着便是一道极为强大的精神力，借着因果线的虚影从中探了出来，伴随着一道温和的声音：“师父？”

乌合居士把玉简上的内容给凌微尘读了一遍，期间凌微尘一直安安静静的没有半点声音传来。待他停下，这才温柔开口说道：“白衣傀儡们确实知道些东西，但师父……命修不是一想趋吉避凶的吗？”言下之意已经在委婉提示他们，最好不要查下去。

“有什么事你个散仙都解决不了，既然你师父师叔都想让他们有个好结果，不若帮帮他们，若可以明霁也愿出一份力。吾辈修士，修到这一步，就算怕死也不该是这么个怕法。”越明霁一开口，乌合居士和谢知微就朝他看来，不过他们眼里都带了些他看不懂的笑意……？！

“还真倒不怕自己死了，毕竟人生天地必有一死，早晚而已。”红线虚影那边的凌微尘正跪坐在竹林中，仰头望着被风吹的沙沙作响的苍翠枝叶：“但其他的人若为此而死，便是我等的罪过。天若欺人天可逆，苍生若蝼蚁亦有不屈之意。可天不欺人……就不要给它添麻烦了。”

“到你这种地步，究竟还怕什么？毕竟你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是让你这般避讳不及的？”越明霁不知道，这年纪轻轻就是散仙境的青年，怎么活成这个鬼样子。

“那得问，大劫起于修真，他们想要做什么了。”凌微尘说完便在笑，笑罢才又接着说：“不合理的就该被毁掉，正常人怎么揣摩得了疯子的想法，真是奇怪。”

“他是不是……”越明霁听着觉得哪里不对劲，结合方才谢知微跟乌合居士那种带着莫名笑意的眼神，他低喃了一句。

“他忌讳的是……想要毁掉修真界的那帮疯子。”乌合居士有些不悦，虽然压在心里，但依旧把凌微尘委婉的话译给越明霁听。

乌合居士明白凌微尘知道的多，也知道凌微尘忌讳的是什么，但他帮不了他，也无力帮他。逆天尚且艰难，更别说视命运为儿戏的神明。

而他的徒儿……却偏偏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还是他这个做师父的太无能。他不知道，原来做他的师父，是真的很需要实力的……偏偏他达成所愿却又生了另一个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