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东定
“改,让他改。”
影山家的一座阁楼内,影山宪一听着下属的回报,挥动手里的扇子,毫不惊慌。
汇报的武士反而担忧:
“那大乾人看着就不是官家出身,这个年纪也无什么江湖经验,您这么不遗余力的支持他,是不是有些……”
影山宪一摇了摇头,笑道:
“你呀,总是把事情想的复杂,他的来历我早就查清楚了,落云城的边关军出身,那可是茅坑里的臭石头。”
“你不懂,我就给你说个例子,那地方的边关军被断响十几年了,最近几年好起来,是因为几个世家资助,碧雪海打了仗,他们也没拿到一分钱。”
“可就这样,这边关军,对大乾那是死死效忠,我都怀疑被下了咒了。”
“让从小在军营长大的于鸿诏,来给我东瀛的家族卖命,你是不知道他听到自己被册封时的表情,嘿嘿,恨不得将我扒皮活吃了呀。”
单膝下跪的武士听了,更加困惑:
“既然如此,大人您为何还要支持他?”
“他这样的人要么满腔仇恨,要么就是备齐忠义,无论哪种,都不可重用。”
影山宪一笑了笑:
“这你就搞错了,你是影山家的利剑,我挥舞着利剑,利剑保护着我,你几乎如同我的手足一般。”
“可这个了,你能将他称之为利剑吗?”
武士看向影山宪一的手,他抓着一个圆球,球体表面粗糙,像是稻草扎成的一样。
“火焰壶?”
“对,火焰壶,抛出去后会破碎,燃起一场大火。”
影山宪一问:
“你觉得,这样东西称得上利剑,能称为手足吗?”
武士摇头:
“充其量,只是一次性的消耗品罢了。”
“它的职责就是燃起一场大火,一场它的主人需要的火。”
影山宪一点头,随后说出答案:
“于鸿诏就是这个火焰壶。”
“一个大乾人空降到我们的坊市,背负莫大的屈辱,你觉得,他会忍受吗?从四面八方过来的压力,也会逼他爆发,然后他就会点燃一场盛大的烟火。”
“他的燃烧就是我的目的,至于会带来什么,燃烧本事就是成果,之后的事情更不用担心,只是些灰烬罢了。”
武士点头,随后又问:
“有个人频频出入的管理所,似乎是依附于鲛人族的陆远。”
“需要盯紧一点吗?”
影山宪一想了想:
“你还想盯着他?你怕是不知道盯着他的人有多少?”
“上次秘境,仙门的头子,他打成残废,克林特,他打成残废,于鸿诏似乎是他的下属,我差点也被他打成残废。”
“这人的来历完全成谜,一位不可言说的大人物还专门和他谈过话,别问我名字,问了你就得死,谁都保不了。”
武士想了想:
“我们可以组织一场暗杀,一场精妙绝伦的暗杀。”
影山宪一听到这话,都觉得好笑:
“好啊,千林海的岛屿下面有鬼神,要不你先去试试刀?”
听到这话,武士顿时冷汗直冒。
“杀你个头!”
影山宪一突然就爆发:
夸擦一个砚台就飞了过来,砸破武士的头。
“你想死自己跳海,非要我把话说清楚吗?”
武士不理解为什么自家少爷突然这么激动,直到他看到自己头上流下的鲜血滴在榻榻米上,形成了文字。
他试着念出那个文字,顿时感觉心脏被抓紧,喉咙被铁钳卡住,全身上下顿时有一股进入冰窟的严寒。
他立刻打消这个念头,不断喘着粗气,意识到自己刚刚距离死亡只有一线。
“现在还有什么想法吗?”
影山宪一问。
“谢少爷救命!”
武士不敢有任何想法了,他知道,影山宪一这是在救他,如果他不知道这些,硬要去对陆远下手,招惹到那位不可言说的大人。
对方不需要出现,一个念头,甚至不需要一个点头,可能自己靠近陆远,就会永世不得超生。
“这样的人,可少爷,这样的人出现在岛上,我们怎么办……”
影山宪一摇了摇手:
“不必紧张,这位大人不问世事,只是似乎对陆远有兴趣,于鸿诏的行动,现在可能也受陆远操控。”
“我们在做的事情,实际上也是顺着那位大人的意思,对我们有利,还不会产生危害。”
“而且退一万步。”
影山宪一摆了摆手:
“那个坊市马上就要交给三妹,搞成什么样子,都与我无关。”
……
“他批准了?”
陆远挠了挠头,朝着小米谷子再度确认。
小米谷子把来自影山家的授权文件,影山家给了于鸿诏极大的自由。
而且还特别支持于鸿诏和东二十四的人斗到底。
陆远转头看向大厅里的人,那是个标准的东瀛武士,有着一张刀锋般锐利的脸庞,十分稳重。
“井上伏,你家主子到底再打什么主意?”
这个男人,就是东二十四坊原先的主人,代理坊主兼行动队长的井上伏。
“我的主人就是于大人。”
井上扶冷静的回答:
“我们东瀛的武士,最讲忠义,既然影山家相信于大人,那我就是于大人所向无敌的刀锋。”
“即便他现在叫我切腹,只要理由合适,我也不会有半点犹豫。”
他身后的十名武士齐声道:
“亦如此!”
于鸿诏坐在案头后,鸿诏四人众的大姐正在为他柔肩,是为标志的东方美人。
二姐抱着各种律法文件,不停书写着什么,她穿着来自东瀛的服饰,但一头秀丽的金发和湛蓝的眸子,展示出她异乡人的身份。
在她旁边的还有扎着黑色马尾,同样查阅律法资料的鲛人拂晓,她看起来最为年纪,但办事的时候却十分专注。
她是说法者,在鲛人族群中也是制定律法的人,二姐也是外交官家族出生,对律法有涉猎。
两人已经开始拟定即将颁布的新法,于鸿诏翘着二郎腿,啃着水果,对现状十分满意。
“影山宪一那小子,很希望我做一番大事啊,既然这样,就做给他看看吧。”
“让他见识一下大乾的治国之术。”
陆远觉得很怪,一副说不出来的怪,原本事件的推动者是他,想要在影山家身上借力,却起到了反作用。
影山宪一一纸文书,将权利完全下放,让于鸿诏作为坊主的权利达到巅峰。
这是他当落云城边关军,八辈子都不可能有的权利。
陆远直到,东二十四坊内还有一股势力,这股势力会听命于于鸿诏,让这个新政策顺利发生吗?
他觉得很难,他原本是希望提出激进的政策,让大家寻找折中的办法,然而影山家却顺水推舟,直接将坊市完全交给于鸿诏。
一下子让情况失控。
陆远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感觉……很刺激。
这样的刺激会让人上瘾,陆远一直觉得行事还是保守一些好。
“井上队长,你觉得我们的发令颁布后,会受到来自哪些方面的阻力?”
于鸿诏完全不知道陆远此时此刻的想法,他只知道,自己要干大事了。
劫富济贫,那是盗贼干的事情。
而他要做的,是变革。
改变旧的制度,创造新的制度。
而这个新的制度,会让那些赚得盆满钵满的商贾全部都变成一头头待宰肥猪。
自己就是那个刽子手,百姓会少交税,少交很多很多,而那些赚取了大量利益的人,必须要成倍的纳税。
“坊里的大菜头一定会反对。”
井上扶说道:
“供应这里蔬菜的菜头,都隶属于一个大菜头,这个大菜头才是掌握蔬菜供应量的关键。”
“他是东二十四坊最富裕的人,说实话,我们看他不爽也很久了,他甚至不把影山家放在眼里。”
“大人想要这些政策的顺利推行,必须要打倒这个人,还有他手下大大小小的菜头。”
于鸿诏对这个情况完全理解。
此前他见过了这个坊市里有头脸的人物们,但是大菜头不在其中。
对方甚至连自己这个坊主都可以无视。
“他叫什么名字?”
“东定久,东定家的二子。”
“要除掉他吗?”
井上扶介绍完,还不忘问一句。
于鸿诏抬起手,示意他先别说话,自己琢磨了一下。
“东定、东定,真是个大胆的名字。”
“他的家族很大吗?”
他看向小米谷子,询问历史。
小米谷子答道:
“东定家的祖先曾是影山家祖先的左膀右臂,在影山家占据四分之一的千林港后,为了稳固自己的统治,集中权利,赐予他东定之姓,同时给与大量的钱财,并且收回他的权力。”
“东定家在千林港的历史,几乎和影山家一样久远,但久远并不代表庞大,在影山家的策略下,东定家每次试图进入权利核心,都会被打压,甚至生意做的太好,也会被限制。”
“如今的东定家,势力范围已经不足全盛时的十分之一,但他的儿子东定久,单个坊市,依然是豪强。”
于鸿诏冷哼一声。
借刀杀人,这一出还真不意外。
他不是傻子,知道自己就是个边关军出身,有几斤几两,看到影山居然把绝大部分权利都下放给他,就知道肯定没好事。
居然对曾经和自己一起奋战的家族赶尽杀绝,影山家,真是可怕啊。
“喂!谷子小姐,话可不能乱说。”
井上扶听到小米谷子的介绍,忍不住了。
“你怎么可以歪曲历史?”
“于大人,这女人看了伪造的历史,诉说的皆是谎言。”
“我来诉说真实的历史。”
于鸿诏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在井上扶的描述下,东定家的起源换了一副模样。
东定家的先祖,是影山家家主的奴仆。
不是武士,也不是臣子,仅仅是随着船只一同来到千林岛的一个奴隶。
他极其擅长讨好别人,冬天甚至会把鞋裹在怀里,让鞋子暖和起来后,再让刚刚起床的影山家家主穿上。
影山家的祖先感慨于他的忠诚,同时和端木家的战事不利,每天都有武士死亡,于是影山家先祖亲自训练他,让他成为了一名侍卫。
拿到刀的东定家先祖非常高兴,他知道,刀刃折射出的光芒,通往荣耀和财富。
他在战场上是不可折不扣的恶魔,女人也好,小孩也罢,哪怕是佝偻着身体爬行在地上的老人,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斩杀,在敌人的眼中,他犹如恶鬼,而在影山家先祖的眼中,没有比他更加可靠的侍卫,而这种好无慈悲的行事风格,也成功拦下多次暗杀。
有了功劳,再加上影山家先祖的提拔,他的职位越来越高,甚至娶到了出身高贵的女人。
在端木家和影山家的战火平息后,他被授予东定的姓氏,代表着影山家终于在这片大海立足。
可是,贪婪的东定先祖想要更多,他知道,一旦没有了战事,自己又会变成影山家家主的奴仆,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整日取悦他。
他不甘心自己从威风凛凛的鬼之武士,变回曾经的奴仆,他想要更大的权势,于是他发动了叛乱。
这场叛乱差点毁了影山家的根基,在最后的决斗中,影山家的先祖斩断他的剑,却没有杀他。
数百年前,千林港,现东二十四坊位置。
东瀛武士们的尸体铺满大地,火焰燃烧在他们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这些武士穿着统一的铠甲,他们都是被一人所杀,踏过这些尸体的血迹,一路延生到影山家本阵大营的营帐。
营帐中的战斗已然结束,留着长发的美貌男子跪倒在地上,手中的刀只剩半截,他的身前,站着一位身着古朴单衣的武士。
“杀我!”
长发男子朝着武士发出一声吼叫,夹杂着不甘与愤怒,却又像是祈求。
武士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手中劈出一剑。
营帐一分为二,轰然倒地,将外面的景色呈现在两人面前。
“黑蚁,这是你最喜爱的景色啊。”
铺满尸体的大地,火光连天空都染红,影山一马没有看向东定义,但话却是说给他听。
黑蚁,是东定义曾经的名字,如黑色的蚂蚁一般微小,再度听到这个名字,东定义吼叫起来:
“不准再叫我那个!我有名字了,我叫义!”
“我不是蚂蚁!”
影山一马问道:
“你的行为,配得上一个义吗?”
“反叛赐予你一切的君主,妄图挑起无休止的战火,最后还想长眠在这最美的景色当中。”
“你真是个贪心不得满足的人啊。”
东定义哈哈一笑:
“你后悔了,你后悔让我握住刀,可你难道不贪心吗?”
“没有我,你早就被端木家暗杀了,我替你挡下多少次致命的暗杀,我替你杀掉多少不服从的同胞,我手上的血,哪一滴不是你的?”
“可为什么,战争结束了,他们都被分封成领主,我却什么都得不到?”
影山一马叹息一声,他看向东定义,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笑了:
“什么都没得到……是吗?”
吧嗒,他打了一声响指。
两名武士带着一名年轻的女子出现,女子的怀抱里是一个刚出生的孩子。
“黑蚁,钱、权利、财富、女人我有的都可以给你。”
影山一马看着瞪大眼睛的东定义发问:
“但你得扔掉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