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望江楼
砸门声、骂娘声和哭喊声不断从楼下传上来。
有那心软的脸上露不忍之色，却也只能埋头捂住耳朵，不敢有丝毫其他动作。
坐在窗边的人起身把窗户关上，外面的声音再也不能肆意地传进来。
二楼紧张的气氛陡然一松。
这一定是我两辈子过得最漫长的几个小时，江锦瑜怔愣地想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人群已经散开，周围安静得好像又回到了往日的样子。
只有街道上的狼藉证明了刚才的事确实就她眼前发生了。
“走吧，”江明顺拉着江锦瑜的手，语气艰涩：“咱们先回去。”
……
魏娘子今儿早早就关了脂粉铺子。
她婆婆席夫人昨天一再嘱咐了，今天晚上必要一家人一起去望江楼赏花灯。
望江楼是齐家的产业，齐老爷从府城高价请了厨子回来，花了好几年时间才建成了这广信县最大的酒楼。
似元宵节着这等日子，望江楼早在几天前便已经被定满了。
好在这是自家产业，魏娘子站在四楼的窗户边往外看，一眼便瞧见了百岁桥上人挤人的样子。
她刚转过声，外面的热闹景象顷刻间jiu变成了人间炼狱。
楼下伙计第一时间便寻了上来，他吓得也顾不上那许多，不住地在外面敲门，齐老爷身边的管家齐良过去开了门，问询后匆匆赶回里间向齐老爷报知了消息。
齐老爷齐剑均正同一家子围坐在一起吃元宵。
他家人丁少，只两个儿子，大儿子齐彦泽已经娶妻生子，在外跑生意的时间多，常常一、两个月才回来一次。
故而过年过节变成了齐家难得团聚的日子。
今年元宵节，齐彦泽难得还没有离开，席夫人这才决定要去望江楼赏花灯。
今儿屋里的气氛难得和乐。
席夫人瞧着正面色和蔼逗弄小孙子的丈夫和虽没什么兴致但好歹没偷偷溜走的小儿子齐彦珩，心里着实大大松了口气。
这父子两个简直就是天生的冤家！
做老子的成日对才十来岁的小儿子横挑鼻子竖挑眼，做儿子的又一身反骨，对自己亲爹也无甚尊敬之心。
似这种心平气和坐在一起吃饭的时间实在不多。
齐老爷得了齐良的禀报，当即便起身下楼。
望江楼是离百岁桥最近的建筑，若是出了什么事，这儿必然是第一个受到冲击的地方。
到了一楼，他眼见大门前被人群堵得死死的，当即招了望江楼的掌柜过来：“让人守在二楼到三楼的楼梯口，若是有人想往上冲。”
他眼中露出一丝狠辣，冷哼道：“就把人从二楼直接丢出去。”
“另外，再去把后院的门打开。”
“把进来的人从那边引出去。”
望江楼占地极大，楼门正对百岁桥，后院侧门却是通向另一条街。
齐老爷便是打算用这条路线疏散挤进望江楼的人群。
安排好楼下的事，齐老爷这才回到四楼。
不曾想里面确是惨淡一片。
“儿啊，”席夫人站在窗边，一边探着身子往下看，一边哭天喊地的抹眼泪：“我的儿啊，你跑下去去做甚啊。”
魏娘子脸色也不好看，她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死命拉着婆母，口中不停朝周围的仆妇丫鬟们骂道：“都过来啊，死站在做什么呢？”
“爹，”齐彦泽带了几个人匆匆往外走，瞧见他爹站在门口，停下脚步道：“我带人去找小弟，他方才下去了。”
齐老爷刹时脸色铁青。
今年新上任的广信县县令蒋大人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接到桥塌消息后立时便通知了县衙安排人手疏散人群，东南西北四座城门也都在第一时间被打开。
而后他又安排了会水的衙役和捕快下水救人，总算是做好了能做的安排。
好容易外面的情况渐渐稳定下来，蒋大人也终于缓了一口气，谁知县衙那边转头又接到了数十名百姓来报案的消息。
有人趁乱抢孩子！
年纪已经不算小的蒋大人捂着胸口跌坐在太师椅上，万念俱灰地想，这是天要亡他啊。
“快去追啊！”他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地道：“来我这儿跪着就能找到人贩子了？”
“大人，”前来报信的衙役依旧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道：“方才为了疏散人群，四座城门都开了。”
衙役咽了咽口水：“人贩子现恐怕已经跑出去了。”
蒋大人脸色更加难看，他背着手踱步几圈，吩咐身边的师爷：“先安排厢兵守好城门，若有人要一出去，必须一个一个验身份。”
“尤其是带了孩子的！”
他又继续道：“几位捕头便分成四队、
，带人骑马赶去城外。”
“进城时骡车都被扣在外边，他们又带了孩子，想必跑不了太远。”
众人领命离开。
江明顺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寻到自家骡车。
方才城里的人群一股脑儿地涌出来，显然让骡子受了不小的惊吓。
江明顺又是顺毛安抚，又是喂糖、喂食，这才让骡子安定下来。
怕骡子再受惊发狂，他牵着骡车走出半里远，见周围已是没什么人了，这才把江锦瑜抱上骡车。
沿着往常回村的路线走了一段，路上偶尔还能遇上几个神色匆匆往家赶的人。
“这位大哥！”前面突然窜出来一个女人，神情焦急地大声喊道：“大哥，能停一下吗？”
“吁。”江明顺猝不及防，只能猛地拉住缰绳。
“干啥呢？”他警惕地问道。
江明顺借着月光去瞧挡在骡车前的女人。
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妇人，她神色慌张，怀里还抱着什么。
仔细瞧了瞧，江明顺不确定地想，好像是个孩子？
“大哥，能顺便载我们一程吗？”年轻妇人面露哀求，她紧了紧怀里的孩子道：“方才从城里逃出来时，我男人受了伤。”
“我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实在撑不住了。”
“我们就是前面鸟塘村的人，您能载我们回去吗？”
“到村口就行。”
江明顺听了她的话后往周围看了看，果然见不远处的地上坐着个男人。
他手捂着肚子，身子微微蜷缩隐在黑暗里，好似非常痛苦。
还有两个小些的身影靠在他身上。
“你们既是从城里出来的，做甚不去医馆？”江明顺疑惑地问。
“城里已经没事了？”女人似是非常惊讶：“我们刚进城就听说桥塌了，好在还没到内城，这才能跟着其他人一起跑出来。”
“既是这样，”江明顺点点头，又朝坐在地上的男人看了看，开口道：“那我送你们去城里医馆吧，现城里应该已经是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