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画师
林枫悄悄地跟在后面，到了山坡之后，再绕到第七间屋子旁，从旁边一个小窗子的窟窿里瞧进去。
只见光线暗淡的屋子里，一张破破烂烂的桌子旁，坐着一个弯腰驼背、满头白发的老头子。
他的神情竟然有种说不出的落寞萧索之感，似是已对人生完全失去兴趣。
他此刻坐在这里，只不过是在静等着死亡来临而已。
这么一个风中残烛般的老头子，难道也会有什么地方能引起胡媚的兴趣？
林枫实在想不出，正在奇怪，只见胡媚已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目光四下打量了一眼，胡媚皱起眉头，道：“你就是孙问杰，孙秀才？”
那白发老头子木然道：“是，我就是孙问杰。问卦两分银子，批命一钱……”
胡媚眉头皱得更紧：“我找的是画师孙秀才，不是来算命的。”
孙问杰淡淡道：“我就是画师孙秀才，只不过二十年前就改行了。姑娘若是要画像，只怕已来迟了二十年。”
胡媚这才松开眉结，笑道：“你改没改行，都没关系。只要你真是二十年前专替人画像的孙问杰，我找的就是你。”
她一边说，一边从长长的衣袖中取出一卷画，摊开在孙问杰面前的桌子上，盯着孙问杰，沉声道：“我问你，这幅画是不是你画的？画上的人是谁？”
林枫也想瞧瞧这幅画，但屋子里的光线太暗，胡媚的影子又盖在画上，他怎么也瞧不清楚。
他只能瞧见孙问杰的脸，仍是一片空虚，不带丝毫情感。
现在的孙问杰，就像是一个最拙劣的画师所画的白痴人像，仿佛已只剩下一副躯壳，早已没有灵魂。
他根本没有向那幅画瞧一眼，只是空洞地凝注着前方，以他那空洞而单调的语音，一字字道：“我不知道这幅画是谁画的，也不知道画上的人是谁。”
胡媚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怒道：“你怎会不知道！这画上明明有你的题名。”
孙问杰冷冷道：“放开你的手！你难道也和我一样，竟看不出我是个瞎子？”
胡媚像是突然被人在脸上掴了一掌，手立刻松开，失声道：“你……你什么都瞧不见了？”
孙问杰冷冷道：“我的眼睛若还有一线光明，又怎会放下我的画笔！绘画就是我的生命，我早已失去生命，现在坐在这里的，只不过是一具活的死尸而已。”
胡媚呆呆地木立了半晌，缓缓卷起那幅画，但卷到一半，突又放开。
她眼中又闪起一丝希望，大声道：“你虽已瞧不见画上的人，但你也应记得她的！她是一个美人，你可记得，你曾经画过美人？”
孙问杰冷笑道：“现在，我虽然是个又穷又老的瞎子，但二十年前……二十年前，我孙问杰却是个鼎鼎大名的人物！”
他那空虚黯淡的脸上，突然奇迹般闪起一阵光辉。
这骄傲的光辉，似乎瞬间使得他整个人都复活了。
他很激动，接着道：“二十年前，普天之下，哪一位名门闺秀，不想求我为她画像！我画过的美人，也不知有多少！”
胡媚嘶声道：“但这一个不同……你一定得相信我！无论你画过的美人有多少，你必定不会忘记她的！无论是谁，只要瞧过她的脸，都再也不会忘记！”
孙问杰呆了呆，突然道：“你说的这幅画，是不是宽两尺，长三尺？画上的人，是不是穿着一件青色的衣服，镶着蓝边，脚下伏着只黑色狸猫……”
也不知为什么，他的语声突然颤抖起来。
胡媚却大喜道：“不错，就是这幅画！我知道你必定记得的，当然也记得画上的美人是谁！”
现在，孙问杰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一张空虚的脸，此刻看来竟是惊怖欲绝。
他嘶声道：“你问的，竟是她……你问的，竟是她！！！我……我不记得她是谁，我根本不认识她……我……我根本没有见过她！”
他那颤抖的双手，扶着桌子，使得桌子竟喀喀的响了起来。
他踉跄着，站了起来，就要夺路奔出门外。
胡媚一把拉回他，将他又按回椅子上，厉声道：“你是见过她的，是么？你也记得她，是么？”
孙问杰颤声道：“姑娘，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我只是个又穷又瞎的无用老头子，在这里安静地等死，你何苦还要来逼我？”
胡媚冷笑着拔出一把匕首，抵着他的咽喉，厉声道：“你不说，我就宰了你！”
孙问杰不停地颤抖着，终于大声道：“好，我说，我说！她……她不是个人，是个魔女！”
‘魔女？’
林枫微微一怔，决定用最直接的方法，去查明其中的真相。
就算孙问杰不肯对胡媚说实话，但他的记忆是不会骗人的。
呼！
林枫将身一晃，突然出现在胡媚的前方，双手同时伸出，指尖瞬间戳中胡媚和孙问杰的眉心，将二人都拉入梦境中！
………………
梦境中，二十年前。
一个极其美丽的女子，突然来找名画师孙问杰。
在这之前，孙问杰见过的美女虽多，却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及得上那个女子。
别人的美丽，最多使他眼花，但她的美丽，却可使他发疯，宁可牺牲一切，甚至不惜牺牲生命，只为求得她对他一笑。
第一眼看见她时，孙问杰就已被她的美丽惊倒。
当时他并不像现在这般老丑，甚至可说是个翩翩美男子，也曾经有不少女子，为他相思，他都不屑一顾。
但是她……在她面前，他竟似突然变成了她的奴隶，恨不得将他所有的一切都拿出来，都奉献到她的脚下！
没有见过她的人，委实难以相信……
这幅画，孙问杰自信还画得不错，却又怎能画出她那醉人的神采、让人倾倒的谈吐……简直画不出她美丽的万一。
那个女子来找画师孙问杰，就是为了要画四幅像。
他费了三个月，用尽一切智慧、心血，终于完成。
在这三个月里，他天天面对着她，真是他毕生最幸福的时刻。
但三个月后，他将四幅画完成的那天晚上，她备下一桌精致的酒席，亲自来为他倒酒，陪他共饮。
孙问杰神魂颠倒，酒不醉人，人自醉。
等他醒来，才知道她竟已将他一双眼睛硬生生地挖了去。
只因他为她画过像后，她再也不愿他为别的女人画像了！
在林枫的操控下，胡媚也在观看孙问杰的这段记忆，此刻不禁打个冷战。
她平日虽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子，但这女子的残忍与狠毒，让她的掌心也不觉沁出了冷汗，喃喃道：“魔女……这果然是个魔女。”
孙问杰凄然道：“我早已说过，她是个魔女，无论谁占有她，都只有不幸。姑娘你……你为何要问她？这幅画，又怎会落到你手里？”
胡媚叹息道：“这幅画，是我们大长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