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扶灵
天空阴沉沉的，
等天色大亮的时候，已经飘起了雾蒙蒙的细雨。
李钰赶着装饰成灵车的驴车，去了天机阁。
拉上了冰棺，就打算跟晁梅她们汇合，一起南下。
可是刚离开天机阁，李钰便听到了呜呜地抽噎声。
他这才注意到，街道两边站着不少人，其中有不少都戴孝，剩下的要么胸口别着白菊花，要么胳臂上系着白布条。
李钰顿时明白，
这些人应该都是扬城逃难来到都城的。
扬城被虫妖群毁了，他们背井离乡，
但是他们还活着，这都要感谢扬城总兵张卫国。
如果不是他带着儿子阻挡虫妖群的步伐，帮他们争取撤离的时间，
扬城好几千万的百姓，都将会尸骨无存。
扬城总兵张卫国和他儿子战死了，他们没能去悼念。
但是张总兵的遗孤惨死都城，他们必须出来送一程。
张兰馨的灵车很简陋，就是一个半旧的实木马车，
车门处挂着一个白色绢花，车内有一盏长明灯。
不少扬城逃难来的百姓看着心酸，起初还是小声抽泣，
可是后来大概是触景伤情，渐渐变成了号啕大哭。
一时间满大街哀声不断……
有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挎着个篮子，看样子是走街串巷卖花的。
她默默站在路边，乌黑的大眼睛看着灵车从她眼前经过，
等灵车要离开她身边的时候，那小姑娘突然号啕大哭，一路追着灵车不肯离开，
“呜呜呜……大小姐……大小姐要回扬城吗……大小姐回到扬城帮我给爸妈捎个信……妮妮好想好想他们……呜呜呜……妮妮好想家……”
小姑娘的家也是扬城的，可是只有小姑娘一个人跟着难民群逃到了都城，靠卖花为生……
……
最后小姑娘哭得实在没力气了，将篮子里最鲜艳的一朵花，放到了灵车上，然后跌坐在地上。
然后有人默默扶起了卖花的小姑娘，给她几个铜钱买了一朵花，放到了灵车上。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不一会儿卖花小姑娘篮子里的花都换成了铜钱。
那一篮子花，都被放到了灵车上。
可是路边的百姓还不罢休，水果、点心、香烛、纸钱……
灵车的角角落落，堆满了东西……
……
雨越下越大了，
李钰牵着白鲤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了看天，猜测着大概是老天爷也在哭吧。
灵车的车轮缓缓压在街道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轰隆隆……”
仿佛压在所有人的心上。
路边的百姓，披麻戴孝的少了，可是人数却越来越多了。
其中有不少人，都身穿官服，又或者一身绫罗绸缎，一看就是官宦人家。
照理说，张卫国是扬城总兵，距离都城山高水远的，不可能有这么多官场上的旧识，
李钰一时间闹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情况。
直到一个仙禄书院的学子，在路旁的酒楼窗口，高歌了一曲，
大概意思就是：兔死狐悲，今日之张家的下场，未尝不是将来尔等的前车之鉴……
李钰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原来是张家的遭遇，令这些官宦人家有了共鸣。
张卫国作为扬城总兵，官居五品，可谓是一方封疆大吏。
尤其扬城富庶，历来都是大夏的中原粮仓，
有不少人都羡慕张卫国的这份差事。
可是就是这样如日中天的张家，一夜之间与扬城共存亡，做了忠烈之士，
以自家儿郎的性命，报效了朝廷，救下了满城百姓。
可是这般忠良的唯一心愿，就是让自家闺女不必再受虫妖之祸，平平静静地活下去。
可是就是这个小小的愿望也没能得到满足，
张家最后的一丝血脉，终究还是没能保住。
张家的结局不可谓不凄惨。
……
试想满朝文武官员，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顺风顺水，
万一将来遇到了难处，他们会落得跟张家一样的下场吗？
又或者他们为国捐躯了，会有人站出来保护他们的妻儿吗？
张兰馨命好，最后时刻遇到了李钰，
可是他们呢？
他们的儿女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吗？
……
所以不少官员又或者其家眷，今天都出门来，送张兰馨一程。
所有人都默默看着半旧的灵车驶过，
心里百味陈杂。
很诡异的，街道两边满满登登的都是人，却没有一人发出声响。
“哒哒哒……”
“嘀嘀嘀……”
驴蹄子敲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和雨滴从屋檐上滴落的声音，异常清晰。
出城的路仿佛很长很长，
长的李钰以为，永远都走不完的时候，一串马蹄声打破了寂静，
也打破了雨帘。
李钰抹了一把脸，这才看清楚，来的人是他的便宜老丈人王不二，
王不二身后还有两骑，宽袖长衫的挺拔身形，那是他爹李刚。
身材玲珑，凹凸有致的，那个应该是他的未婚妻王若曦。
李钰停了下来，抱拳行礼，
“见过世伯……”
王不二摆了摆手，
“你很好！做的也很对！不愧是我王不二看中的好儿郎！忠烈遗孤就该享受应有的尊重！”
“但是忠烈遗孤，也该享受应有的待遇。这是朝廷给你的公文。你虽然不是朝臣，但是朝廷在这一路上，会给你必要的方便，以保证你安全到达扬城。”
“顺便，我王不二多说一句，李钰乃我王不二认定的女婿，出了这都城，谁若敢为难李钰，那就是要跟我王不二不死不休！”
“去吧！”
说完，王不二留下一封公文，调转马头而去。
街道两边不少官员，看着王不二策马离开的背影，目光炙热。
他们如果将来真为国捐躯，有王不二这等忠良在，断然不会让他们的身后事蒙了尘。
这大夏，
还是有正义的！
……
王不二离开后，李刚帅气地从马上跳下来，帮李钰整理了一下衣襟，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长大了啊……真快啊……”
“去吧……路上小心……”
李刚看着比自己都高的儿子，视线不禁有些模糊。
就在他有些伤感的时候，就听到路旁传来妇人的尖叫声，
“呀！是李郎！快看呐！是李郎！”
“在哪呢！李郎在哪呢！好帅啊……”
“哎呀真是李郎！好帅啊！”
“李郎！我要跟你生猴子……”
“李郎，李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