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悔不当初
宝姨收下了孙清扬递来的银子,同她道了声谢,然后缓缓道,“她十三岁到了楼里,老鸨子让她伺候我,我嫌她笨手笨脚,对她并不好。”
“后来,她说她要接客,老鸨子没有反对,但她长得并不好看,光顾她的客人并不多,老刘就是她为数不多的客人之一。”
火盆里燃烧的纸钱转眼化为了灰烬。
孙清扬再伸手去取,已经没有了。
她静静倾听着宝阿姨诉说着心中无限事。
回想往事,宝阿姨的脸上始终带着无可奈何的苦笑,她的声音苍老粗哑,有着独特沧桑感。
“后来那个香香取代了我的位子,成了楼里的头牌。老鸨子眼里只有钱,谁能招揽生意就对谁好,谁要是赚不到钱,那就是隔三差五的吃鞭子挨数落。香香见她可怜,对她颇为照顾,有时会介绍客人给她。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好姐妹。”
岚姨与香香的事,孙清扬是知道的,那时候,她还只是刚出生的婴孩,准确地说是投胎时没抢到孟婆汤,因而保存了上一辈子记忆的人。
“再后来香香遇见了韩书生,就不再接客了。”
“老鸨子见香香态度坚决,知道留着也无用了,刚巧来了位富商想娶香香为妾,于是老鸨子便顺水推舟,狠狠要了一笔赎身费,然后让香香走了。”
“五年前,老鸨子害了重病,卧床不起,楼里的姑娘逃的逃,嫁人的嫁人,只有她一直守在床边照顾。”
“老鸨子死前,就将这楼给了她,她成了老鸨子。她这一生,吃过的苦不少,本以为苦尽甘来了,最后竟落得这个下场……也算是解脱了。”
宝阿姨抹了抹被熏出泪的昏花老眼,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余烬的目光有些涣散,声音沉闷且沧桑。
孙清扬幽幽叹了口气,宝姨抽出手绢擦拭面上的泪,然后呆呆看着火盆里的灰烬。
一时间,谁都不说话了。
过了许久,宝姨再度开口了,“她死了,还有人给她烧纸,不知道将来我死了,又有谁来给我烧纸。听说下头的人都势利,处处要用钱,若是身无分文,必然凄惨。”
也不知是被烟熏的,还是别的原因,孙清扬的双眼发涩,鼻子发酸。
她抬手揉了揉鼻子,声音有些艰涩道,“您的家人呢?”
宝阿姨凄然一笑,“我哪有什么家人,十四岁就让人卖到了这里,三十多年了,哪里还有家,何况家人呢。”说罢,已是老泪纵横了。
年轻时候,她也算这楼里的一枝花,当红之时,身后有大批的男人肯为她赎身,想娶她进门。
可那时候的她春风得意,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过惯了迎来送往嬉笑怒骂的热闹日子,她又怎愿意去过那平淡无趣的生活呢。
于是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
就那么一年又一年,红人变旧人。
直到有一天,她幡然醒悟,转过身的时候,发现身后已空无一人。
她悔不当初了,可为时已晚。
蹉跎至今日,夜深人静时,不免时时感叹人生之艰难。
孙清扬离开时,全然不知伊人坊门前大街斜对面的巷子里有两人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了眼里。
“主子,若是孙小姐将来知道是你杀了岚姨,那……”第五仁格有些担忧道。
“她的真实身份绝不能让那个人知道。”夏侯辰眯起眼。
岚姨并不知她的真实身份,但为了以防万一,他必须那么做。
第五仁格听他提起那个人,眉头不由一皱,“那个人神通广大,迟早有一天会知道的。只是那时,他该怀疑主子你了。”
夏侯辰抬起右手,看看手腕上那道浅浅的疤痕,冷笑,“那又如何。”
他已将血蛊引出,又何必再畏惧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