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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玩笑

以宣德门为中心,经过左掖门,角楼,一直往东走,到了三层楼高的豪华酒楼——潘楼,有一条街人来人往,相当热闹,这条街叫马行街,我们汴京人习惯按“行人”的发音说起这条街。从马行街往北走,走到靠近东华门的地方,再一直往东走,是我与召南家做生意和居住的旧曹门街,相处在这条街上的街坊邻居们,大家从未争吵过,邻里和谐。

旧曹门街和马行街一样,属于官道,宽约一百二十步,干净整洁的地上铺着平整的石板,道路两旁种植花草树木,每到中午或晚上,都有很多人来这条街吃饭,这条街上灯火通明,生意从不冷清。我们在这条街上做生意,也在这条街上居住,商铺在前,住宅在后。

以我家“沈家茶叶铺”为起点,从我家往东正数的第九个商铺,即是召南家开的“卫家食店”。街上一共有十六个商铺,每个商贩都售卖着不同的东西,街上大多是卖吃食的,如邻居开的“王大娘糕点铺”、“许三郎瓜果铺”、“郑家面馆”、“江家包子铺”、“余家分茶铺”、“黎家饼铺”……

我们的住家,家门前的牌匾可以按户主全名或者姓氏写,我家门前的褐色底板配黑字的牌匾写的是阿爹的全名“沈观家”,我家的牌匾是用木板做的,在大宋,大部分百姓的牌匾,都是用木板做的。官府规定,如果是执政官和亲王的住所,牌匾要写上“府”,其他官员住所,牌匾要写上“宅”,我们百姓的住所牌匾就写“家”。

阿爹今年四十六岁,生辰是二月初一,他是一位喜欢读书却做着贩茶生意的茶商,娘以前告诉我,阿爹表字叫观之。我娘叫姜如歌,今年四十二岁,生辰是三月初六,她是一位普通的家庭妇女。

阿爹年轻时参加过三次进士考试,都没有考中。阿爹考试之前向他的爹娘承诺过,如果考了三次都没有过,就早点成家,接手家里的贩茶生意。得知第三次考试没有考中后,阿爹心灰意冷,之后阿爹在他的爹娘的介绍下,遇见了我娘,阿爹见娘端庄温婉,勤劳贤惠,很是钟情,几个月后与娘成了亲,接手了家里的贩茶生意。因为我家茶铺的茶叶新鲜,价格合理,阿爹合法纳税,贩茶生意经营良好,所以我家出售的茶叶大多供应给汴梁的各大酒楼,基本上每天午饭后,我家铺子茶叶都能被卖完。

自我八岁以后,阿爹经常教我读书识字,加上我家书房里的书多,我平日里也养成了喜欢看书的习惯。

每逢阿爹做生意清闲时,我便会去找召南聊天,今天也不例外。在这条街上,召南是我最好的朋友,不仅是我们两家住的近,还有一个原因是马行街上做生意的人的小孩都比我们年纪小很多,只有我与召南年纪相仿,身高相同,我们的身高都是五尺二寸,并且因为大家都是女子,聊天的时候还有共同的话题。

召南家的食店有两层楼,第一层有四间商铺宽,吃饭的地方和普通食店并无区别,第二层楼分了八间雅阁,每间雅阁布置别致,雅阁的布置主题以花,柳为主,雅阁的餐桌可以容纳六至八人就餐,在雅阁吃饭,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除了召南家的商铺是有两层楼外,这条街上,我们其他人的商铺只有一间。

召南家生意不忙的时候,我就喜欢和她在一间以柳树为主题的雅阁闲聊,雅阁的墙上挂着一幅方形刺绣,上面绣着蓝天白云,垂柳,河流,小山,很有意境。此时我和召南面对面坐在吃饭的椅子上聊天,召南换了副新的耳环,耳环是柳叶的造型,带着流苏,召南说这是贺郎昨天新买给她的,除此以外,我们的穿着打扮,和昨天赏灯时一样。

我俩之间隔着一条空桌子,桌子上放着箸筒,渣斗,止箸,一个窄口陶瓷瓶,瓶子里放着几根嫩绿的柳条。

我说道:“召南,今早我将猜灯谜收到的字条和题字花灯做比较,字迹有六分相似。”

召南把放在桌上的字条拿在手中,仔细看了看,我没带花灯,她从她的房间里拿出题字花灯认真琢磨,不禁惊呼:“清容,这字迹何止有六分相似,我看分明有八分相似。若要判断他是不是那个人很简单啊,你可以直接问他是否去过‘陈三灯铺’。”

“召南,他可是个男子……我不好意思直接问他。”我略微窘迫地说,因为我向来不是很擅长与不熟的人说话。

“我知道,平时你买东西,都不怎么和店家闲聊的,更不要说和不熟的人搭讪了。清容你放心,我会找朋友打听你的心上人,若有机会能当面见着他,我一定会帮你把他的名字、年龄、爱好都问清楚!”召南假装严肃地说。

“什么啊,他可不是我的心上人。”我红着脸辩解道。

召南今年十九岁,她有一张精致小巧的瓜子脸,柳叶眉细长如画,丹凤眼,琼鼻高挺,齿如含贝。召南的皮肤不是很白,她自己是这样说的,我觉得她的皮肤还是算白的,她若不施粉黛,在人群中也是出众的容貌,再加上她性格外向,处事大方,待人热情真诚,这些年结交了不少朋友。

我现在十七岁,等到二月初六的时候,我就满十八岁了。召南说我的皮肤很白,她很羡慕,召南说我是她见过的皮肤最白的人。一张鹅蛋脸,眉如新月,眉长过目,新月之下是一双圆圆的杏眼,挺拔的鼻子,朱唇皓齿,最多算得上是一张清秀的脸,加上性格安静,虽然我像召南一样待人真挚,但是朋友却很少。

“咦,真的不是他?那为什么你的脸红得像个猴屁股似的?”召南挑着眉,“审问”起我来。召南平日里常常喜欢与我开玩笑。

我暂时不知道怎么回应,便说:“召南,你别开我玩笑啦!”

召南神神秘秘地凑过来,“一本正经”地对我说:“清容,你别误会,我说的心上人,是简化了的词语,实际是你心里上心的感谢人。”

正在我百口莫辩之际,因为召南家人手不够,我和召南被她爹叫去帮忙,给一位在一楼吃饭的食客传菜,我由此“吁”了一口气,语言“酷刑”得以结束。召南阿爹叫卫大丈,他的个子比我们高一点,体型富态,圆脸,长得很像弥勒佛,他束发,戴银冠,身穿银灰色圆领袍,腰间围着红色搭膊。

因为菜很烫,所以召南和我一人端着一个木制托盘,一道菜就这样装在托盘里,也不会烫手。我们小心翼翼地把菜放到正在埋头看书的人的桌上。

“客官,这是你点的群仙羹和烧臆子,这两样菜都是鲜美好吃的,请慢用。”召南微笑地说道,那人却一直看书,并未抬头。

“嗯,劳烦你们了。”一个沉稳,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咦,这声音的主人不就是昨天在灯会上送我们题字花灯的人吗?

“原来真的是你,昨天慷慨赠花灯给我们的店家!”召南惊喜地说道。

那人抬起头,不再看书,一看是我们,便站了起来作揖,我们回“叉手礼”。束发,头戴黑色逍遥巾,圆脸,穿着浅灰色长袍的他,个子高出我和召南的半个脑袋,他主动介绍道:“顾某名顾伯,你们可以叫我伯周,我从晋州来。不知二位小娘子是哪里人,怎么称呼?”说完,他用筷子蘸了点茶水在桌子上写下他的姓名。

“民女叫卫召南,客官可以叫我召南,我朋友姓沈名清容,我们都是汴京本地人。”召南热忱地做起介绍。召南从其他已经离开的食客的桌子上端来茶水,她蘸了点茶水,用筷子在桌上写上她和我的姓名,见她写完了名字,我把那盏茶水放回原位。

“顾郎,上元节那天你在做花灯,你是靠卖花灯养家吗?”召南问道。

“不是,我是帮人写诉状的讼师。上元节那天,我通过卖花灯寻找亲妹妹。”顾伯周说道。

“你跟你妹妹是走散了吗?”召南问道。

“不是。幼时我家生活艰辛,妹妹被爹娘送到亲戚家寄养,亲戚住在陈留,四年前我们还有书信往来,谈论妹妹的近况,三年前他们写信说要搬到汴京,书信突然停了,亲戚最后一封信说他们要去洛阳赏园林,我和爹娘在洛阳找了妹妹三年,都没有找到她,听人说有人在汴京见过我亲戚,我今年便汴京来了。如今我家生活尚可,双亲尚在,我们一家人就盼着能早点找到妹妹,早点团聚。”顾伯舟如实说。

“你妹妹叫什么名字呢?”召南问。

“我妹妹叫顾云依。”顾伯周说。

“顾郎,你妹妹今年多大了?她是什么时候被送到远方亲戚家寄养的呢?”我问道。

“妹妹比我小三岁,她在十岁的时候与我们分开,现在应该是十六了。”顾伯周回答说。

“顾郎,你妹妹长什么样呢?”召南问道。

“她长着圆脸,柳叶眉,丹凤眼,鼻子和嘴巴长得和我差不多。纤纤玉手,左手手心里有一颗黑痣。这都是我记忆中她小时候的长相了,都说女大十八变,也许她跟小时候长得不一样了。”顾伯周摸着自己的鼻子和嘴巴,比划着描述他妹妹,说罢,他用筷子蘸了点茶水在桌上写下他妹妹的姓名。

“你可有她的画像?我们帮你打听打听。”召南准备帮忙。

“画像是有,但是画像这几天在画师家中。阿爹说妹妹小时候长得跟娘很像,出门前我找了画师画了一幅娘的画像,到汴京时,画像纸张有点破损,我在客栈附近又找画师临摹了几十张画像,画师说临摹画像需要些时日。”顾伯周说。

“对了,卫小娘子和沈小娘子可是在这里做事?你们若是还未吃晚饭,咱们便一起吃吧。你们想吃什么菜,自己点就是了,饭钱我出,千万别客气,咱们也算是有缘,这汴京这么大,我居然能两次遇到二位小娘子!”顾伯周喜出望外地说道。

“这家食店是我阿爹所开,今天这里传菜的人手不够,我和清容是过来帮忙的。上次顾郎送我们花灯,虽是当面说了谢谢,但是我和清容都觉得若是有机会再见面,理应还你一个人情,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就再次遇见,今天这顿饭我让阿爹不收你的钱,还望顾郎不要推辞。”召南说得颇有道理,脸上的表情写着“不用客气”,顾郎自然也就不推辞了。

召南让我吩咐厨子再做两道特色菜,在他们畅快聊天之际,这两道菜已经被我端上了桌。

召南介绍说:“我家食店有两道特色菜,炙鸭与芙蓉蒸饼。炙鸭皮酥肉嫩,香脆可口,配以甜面酱蘸着吃,味道更加鲜美,烙饼是我们汴京人几乎每天会吃的食物,我家的蒸饼与烙饼味道一样,之所以蒸饼成了特色菜,是因为蒸饼里加了捣碎的芙蓉花汁和少许的黄瓜汁,吃完炙鸭再吃清香的蒸饼,既解了炙鸭的油腻味,沁人心脾的时蔬的味道又会让人回味无穷。”

顾伯周吃了一口,点头说:“食物色味俱佳,名不虚传。多谢卫娘子的盛情款待和菜品解说。”

“不必客气,顾郎如果有什么要帮忙的,可以来这里找我们。”召南热心地说着。

“我只知道过节时的汴京人山人海,我想知道有什么地方,平时也有很多游人呢?”顾伯周问道。

“城门入口,各大瓦舍,寺庙,园林游人比较多。”召南说道。

“对我来说,你问的人多,如果按几十个人算的话,平日里的各大街道上,茶坊,药铺,食店,人比较多;如果按几百人算的话,各大道观,住宿旅店,酒楼,人比较多,如果按几千人算的话,开宝寺,相国寺,太平兴国寺,天清寺这些比较出名的寺庙,各大瓦舍,河道附近的停靠船只的地方,各种免费开放的私人园林,比如玉津园,人是最多的。如果你要寻你妹妹的话,可以优先考虑各大寺庙和瓦舍。因为这个月份,玉津园还没有免费开放,暂时只有官家的人能进出。”我建议道。

“好的,多谢,本来我来到汴京都没有什么头绪,现在稍微知道找人的大致方向了。”顾伯周听罢,吃了很多饭菜,似乎有找人的动力了。

“对了,请问二位小娘子,平时你们喜欢去哪些铺子买东西呢?我觉得我妹妹的喜好,应该跟你们是差不多的。”顾伯周说。

“我喜欢去胭脂铺,衣裳铺,耳饰铺,发饰铺,鲜花铺,瓜果铺子,书坊买东西。”召南说。

“我喜欢去书坊,鲜花铺,糕点铺。”我回答说。

“看来我以后要常去各大鲜花铺和书坊找妹妹了。”顾伯周说。顾伯周吃完饭,向我们作揖道别,顾伯周离开食店后,召南冲我眨眨眼:“清容,搞定了。”

“什么搞定了?”我倒是一脸茫然。

召南挤眉弄眼地对我说:“趁你去端菜的功夫,我已经帮你打听清楚了,顾郎昨天去过‘陈三灯铺’,他没有恋人。”我心里颇感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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