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契丹归明人
蓝天白云,耀眼的阳光照耀万物,知了和黄鹂鸟在树上不停地鸣叫,院子里的花草树木更加耀眼,斑驳的树影印在地上。花香扑鼻,我们把书房里的书继续搬出来晾晒,我们通常会晒两个月的书。我发现院子里的桃树,结出了铜钱大小的绿色果子。
阿爹束发,戴银冠,身穿黑色半袖短衫,褐色裤子,笼鞋。
我梳着“同心髻”,画了淡妆,头戴青瓷发簪,身穿白色抹胸,淡绿色提花纹短褙子,淡紫色裙子,腰上佩着“鸳鸯带”。
娘用木簪挽着头发,画了淡妆,脖子和耳边戴着银制葫芦坠子,身穿蓝色抹胸,墨绿色葫芦纹短褙子,土黄色裙子。
搬完书,我们走进厅堂。厅堂的桌子上,放着陶瓷香炉,香烟缭绕,屋子里有清新的龙脑香味。桌子上摆放着渣斗,紫砂壶,茶水,一盘树莓,一盘荷花酥,一个藤编花篮,花篮里装着兰花。
我欣喜地说:“阿爹,娘,我发现院子里的桃树,结了小果子。”
阿爹喝了口茶说:“看来我们今年可以吃上自己种的桃子了。”
娘笑着说:“今年我在相国寺为你卜算姻缘,卜算者说,若是我们家里的桃子结果了,一年内,你就会成婚的。”
我心里十分向往,我和言律以后会在哪个月份成婚呢?我在心里想,我拿起一颗树莓,美滋滋地吃起来。
阿爹说:“看来那卜算者还是算得挺准的,竟然连我们家有桃树都能算出来。”
娘说:“可不是嘛,我当时和向三娘,王大娘一起去测的,卜算者说向三娘今年嫁女,还说王大娘今年家里有喜事,召南和贺郎已经成婚了,看来冷夫子和西雁的好事近了。”
上午我和娘在相国寺买菜,我们碰到了花影,我和她说了凌三郎私人书坊售卖覆版书籍的事情,她说她吃了午饭会过来找我。
有人敲门,开门后,我见到了花影。我们互相行“万福礼”。花影束发,头戴红色逍遥巾,穿着银灰色抹胸,淡蓝色短褙子,淡青色裙子,腰上佩剑。花影提起放在地上的一篮子荔枝,她把糕点双手递给我。
我双手接过竹篮说:“花影,谢谢。”
花影说:“不客气。”
我接着说:“天气热,你快进屋喝点茶水。”
花影进屋和爹娘互相作揖,我给她倒了碗茶水。
花影说:“清容,我阿爹今天在断案,我准备带你们去找夏御史。”
我说:“谢谢。”
花影说:“不客气。”
阿爹问:“小娘子,你阿爹是?”
花影说:“我阿爹是林通判。”
我说:“她叫林花影。花影,他是我阿爹,你可以叫他沈大丈。”
花影问:“沈大丈,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呢?”
阿爹说:“我们在等人,人到了我们就一起过去。”
娘问:“花影,你今年多大了?”
花影说:“我今年十八岁。”
娘说:“你和清容是一样的年纪,你的生辰在几月份?清容的生辰在二月。”
花影说:“我的生辰在腊月。”
门没有关,束发,戴玉冠,身穿一身白色交领衣裳的郭忠维提着一篮子枇杷走进厅堂,他放下篮子,和我们互相作揖。
阿爹说:“郭郎,你喝口茶水,我们休息一下再出发。”我给郭忠维倒上茶水。
郭忠维说:“好。”不一会儿,郭忠维喝了一口茶水。
娘说:“郭郎,你还不认识这位小娘子吧?”
郭忠维说:“认识,花影,你今天来清容家买茶叶吗?”
花影说:“我带他们去找夏御史,忠维,你来这里干嘛?”
郭忠维说:“我和他们一起去书坊搜集证据。”
娘问:“郭郎,你和花影是怎么认识的呢?”
郭忠维说:“有次我和朋友路过开封府,碰到花影,她问我们会不会画通缉令。”
花影说:“忠维的人像画得很不错,只要是他画的罪犯,我们基本都抓住了。”
娘笑着说:“昨天郭郎给我和清容的阿爹画像,画像非常逼真,我们特别满意。”
郭忠维说:“姜大娘过奖了。沈大丈,我休息好了。”
娘从房间里拿出五把油纸伞,娘把伞递给我们说:“天热,我们打伞出门。”
阿爹说:“娘子,我穿得很凉快,我没必要打伞。”
郭忠维说:“姜大娘,我不用打伞,我喜欢晒太阳。”
花影从衣袖里拿出一把折扇说:“姜大娘,我带了扇子。”
他们把伞放到桌子上,阿爹锁好门,我和娘打着伞出门。走在路上,风都是温热的。我们走到宣德门南街的一个卖冰水的摊位,摊位前有一把黑色的大伞,有位小麦色皮肤,个头比较高,头戴黑色展脚幞头,身穿青色官服,腰间束着铜扣革带,挽着衣袖的男子坐在桌子前,用勺子舀碗里的冰水喝,我发现他的耳边夹着一只用来写字的铅椠。
头戴红色万字巾,身穿白色半袖短衫,褐色裤子,裤子布鞋,腰上挂着蒲扇的卖冰人向我们作揖:“各位客官是要卖冰水吗?”卖冰人的短衫是敞开的,裤子挽到小腿中部。
阿爹作揖回礼,说道:“我们是来找人的。”
花影向男子作揖,说:“夏御史,你现在有空吗?我们发现了一家售卖覆版书籍的书坊,烦请你前去登记。”阿爹,郭忠维向男子作揖,我和娘收起伞,向他作揖。
眼神凌厉的夏御史快速喝完冰水,立刻起身,放下衣袖,作揖回礼说:“有空。”
花影介绍说:“夏御史,这位是沈大丈,那位是他的娘子,姜大娘,那位是他们的女儿,沈娘子。”夏御史再次向爹娘作揖,我们和卖冰人互相作揖道别。
我们走到载楼门大街的“凌三郎私人书坊”,店家留着胡子,戴着一对耳环,身材高大,头戴黑色唐巾,身穿亚麻色圆领长衫。他身后的书架上,摆满了密密麻麻的书,他站在一个低矮的书柜旁,书柜上放着很多书。
我和娘收起伞,我们和店家互相作揖。店家问:“大家想买什么书?我这里什么书都有。”
娘说:“我们随便看看。”
夏御史问:“郎君,你是店主还是帮店主做事的?”
店家说:“我是店主凌三郎。”
阿爹问:“凌三郎,《茶叶杂谈》这本书还有吗?”
凌三郎说:“这本书销量比较好,昨天已经卖完了。我们还在加印,要下个月才会印刷出来。”
阿爹问:“这本书这个月卖了多少本呢?”
凌三郎笑着说:“这个月卖出了一百本。”
我问:“这本书是什么时候印刷的呢?”
凌三郎说:“去年立冬的时候印刷的。”
我说:“凌三郎,我以前读到过这本书,你知道这本书有错别字的事情吗?”
凌三郎说:“小娘子,书籍印刷有错字是正常的,哪家书坊的书没有错字呢?”
我说:“我之前买书的书坊,书籍就没有错字。”
阿爹问:“这本书一共卖出了多少本呢?”
凌三郎笑着说:“一共卖出了五百本。”
阿爹问:“你们和这本书的作者签订过契约吗?”
凌三郎说:“这个不方便透露。”
郭忠维问:“凌三郎,你这里有《古画集》吗?”
凌三郎说:“我找找。”不一会儿,凌三郎从书架上拿出一本《古画集》,递给郭忠维,郭忠维专心致志地看书。
郭忠维说:“凌三郎,这书里说《夏山图》是唐朝画家荆浩所画,据我所知,荆浩喜欢画秋冬的景物,《夏山图》是南唐董源所画。”
凌三郎说:“你管他是谁画的,如果这本书你要买,我就给你便宜点。”
郭忠维笑着说:“凌三郎,你的书不太正规吧?”
凌三郎说:“书正不正规有什么关系,我书坊里的书都卖得很便宜,看客不会计较这些。”
夏御史问:“凌三郎,你这家书坊开了多久了?”
凌三郎说:“回官人,草民的书坊去年中秋开张,开了不到一年。”
夏御史解开官服,从胸前拿出一本册子,取下耳边的铅椠,登记信息。
花影问:“凌三郎,你们书坊现在有多少册书呢?”
凌三郎说:“一千册。”夏御史继续记录信息。
夏御史把册子和铅椠放回原处,整理官服。头戴淡红色幅巾,身穿白色半袖短衫,黑色裤子,笼鞋的郑跃哥拿着书走进店铺,他和我们互相作揖。郑跃哥把书扔向凌三郎,凌三郎眼疾手快地接过书。
郑跃哥气愤地说:“凌三郎,你看看你们书坊卖的书是什么玩意儿?昨天我路过这里送餐,顺手给我儿子买了本《唐诗三百首》,我儿子说这本书里的诗,牛头不对马嘴。”
阿爹问:“郑大郎,书里是不是有错字?”
郑跃哥说:“错字倒没有,不过每首诗都是胡乱拼凑的,比如李白的《静夜思》,凌三郎你自己念念诗里写的什么。”
凌三郎翻着书念道:“‘床前明月光,挑灯看剑忙,万里赴戎机,寒光照铁衣’。”
郑跃哥说:“没想到你这家‘凌三郎书坊’竟然光明正大地售卖不正规的书。”
林三郎笑着说:“客官,你可把牌匾看清楚了?我们店叫‘凌三郎私人书坊’。”
郑跃哥走到牌匾前看字,说:“算我倒霉,我竟没有看清楚是私人书坊。”
阿爹问:“郑大郎,这本书你买成多少钱?”
郑跃哥说:“八十文,我权当是破财消灾了。”说完,郑跃哥和我们互相作揖道别。
花影厉声说:“凌三郎,你的牌匾样式不规范,你涉嫌诱导客官消费,明天你来一趟开封府。”
凌三郎挽起衣袖,他左边胳膊上露出一个黑鹰刺青,他双手叉腰说:“你们大宋人今天是存心来找茬吧?”
郭忠维厉声问:“难道你不是大宋人?”
我,花影,郭忠维盯着凌三郎的刺青,凌三郎急忙把衣袖放下来,用手抹干净额头上的汗,吞了下口水说:“我曾经是契丹人,现在是契丹归明人,刚刚话说急了。”
夏御史说:“凌三郎,你把归顺大宋的契约拿给我看看。”凌三郎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纸,夏御史看完契约,把它递给花影。
花影看了下契约,把它归还给凌三郎,凌三郎把契约收起来。花影说:“凌三郎,既然你已经在律法方面归顺大宋了,你就要遵守大宋的规矩。”
凌三郎说:“行吧,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花影说:“明天你务必来一趟开封府,你私自印刷覆版书,错版书,已经违法了大宋的书籍令。”
凌三郎说:“行吧。”
花影对凌三郎说:“凌三郎,你把唐巾解了,我看看你是不是诚心归顺大宋。”
凌三郎双手叉腰:“你又不是官员,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你把你的逍遥巾给我解了。”
夏御史说:“凌三郎,你知道林通判吧?她是林通判的女儿。”
凌三郎小心翼翼地解开唐巾,他束发,花影解下腰间的短剑,她用剑柄的一头,戳了戳凌三郎的头发,她收回剑柄说:“凌三郎,你把唐巾系上吧。”
凌三郎系好唐巾,隔壁邹家假髻铺走出来一位头戴黑色幅巾,身穿黑色长衫的小郎君,小郎君的身高大概四尺,他的长相却不太符合他的年纪,稍显成熟,他和我们互相作揖。
“凌三郎,你要的十顶特制假髻到了。”小郎君对凌三郎说,他的声音稍显粗犷。
凌三郎说:“我马上来取。”
娘说:“小郎君,你是晚辈,他是长辈,你应该叫他凌大丈,你直接称呼凌三郎,这样不太礼貌。”
小郎君说:“按排行称呼他,不代表我没有礼貌。”
我问:“小郎君,你不去书院读书吗?”小郎君一脸不高兴。
阿爹笑着说:“这小郎君应该没到入学的年纪。”
郭忠维笑着问:“小郎君,你叫什么名字?你今年多大了?”
小郎君说:“我叫邹大郎,今年三十岁了。”
我们十分震惊,阿爹说:“我看他模样老成,以为他在模仿他爹娘,没想到他是真的老成。”
邹大郎说:“我从十二岁后,个子就不长了。”
娘问:“邹大郎,你去医馆看过吗?”
邹大郎说:“汴京的医馆我都去过,吃了大夫的药,没有什么用,个子还是这样。”
花影说:“邹大郎,你把你家户贴拿出来给我看看。”
邹大郎去了隔壁铺子,不一会儿,他拿出一本户贴,说道:“这是我家的户贴。”花影看着户贴问:“你就是邹鼓,邹大郎?”
“正是草民。”邹大郎回道。
“凌三郎,邹大郎,你们把幅巾取了。”花影说。
“我刚才不是取过幅巾吗?”凌三郎说。
“谁知道你买的假髻是不是自己用了?”花影双手抱臂说。
“夏御史,等凌三郎解了幅巾,你帮我扯扯他的头发,忠维,你帮我检查下邹大郎的头发,男女有别,我不能直接动手扯他们的头发。”花影说。
夏御史说:“没问题。”郭忠维点点头。
邹大郎说:“小娘子,户贴你不是看过了吗?你检查我头发作甚?”
花影说:“我看你们是不是一伙的。”
邹大郎诧异地问:“什么一伙的?”
阿爹说:“凌三郎是契丹归明人。”
邹大郎的表情很意外,他爽快地解下幅巾说:“你们查吧。”
郭忠维单手拉扯着邹大郎的头发,邹大郎龇牙咧嘴地说:“小官人,你要查多久?头发都给我扯痛了?”
郭忠维说:“你再坚持一下,我马上就查完了。”郭忠维双手拉扯邹大郎的头发,邹大郎眼泪都疼出来了。
郭忠维说:“检查完了,方才多有得罪。”
邹大郎系好幅巾,笑着说:“我生是大宋人,死是大宋魂,任君查验。”
我问:“邹大郎,方才你说的特制假髻,需要用鱼鳔熬成胶粘在皮肤上吗?我们女子平时贴花钿,就是用的鱼鳔胶。”
邹大郎说:“假髻没有那么复杂,直接戴头上就行。”
夏御史厉声说:“凌三郎,磨蹭什么呢,快点把幅巾解了!”
凌三郎慢悠悠地解了幅巾,夏御史龇牙咧嘴地扯着凌三郎的头发,随后,一顶黑色束发的假髻被扔在地上。凌三郎从额头正中到耳朵两边,留着两股头发,其余的地方,光秃秃的。
阿爹吃惊地说:“没想到契丹人竟然留着这种样式的头发。”
邹大郎指着地上的假髻说:“这顶假髻是我去年冬天卖给他的,当时他说他剪了头发,买顶假髻保暖,没想到他是在伪装自己的身份。”
夏御史看着凌三郎说:“看来你不是诚心归顺大宋。”
花影说:“之前我看到他左手胳膊上有一个黑鹰刺青,我看他未必是契丹人。”
郭忠维说:“西夏和契丹都是喜欢狩猎游牧的民族,听闻西夏好战,以武力治国,飞鹰是他们崇拜的动物,因为这种动物难以驯服。契丹擅战,以文武治国,鹿,青牛,白马是他们崇拜的动物,因为他们觉得这些动物可以连接神明。”
花影说:“邹大郎,你可否把凌三郎买的十顶假髻拿过来。”
“好。”邹大郎说道。不一会儿,邹大郎提着一个竹篮,竹篮里装着假髻,他把竹篮递给花影,花影说:“夏御史,麻烦你提下竹篮。”
夏御史接过竹篮,他从竹篮里拿出一顶女子款式的假髻说:“凌三郎,没想到你平时还有男扮女装的癖好。”
郭忠维说:“凌三郎头大,这顶假髻很小,应该是他的族人戴的。”
花影拔出剑,她把剑放在凌三郎脖子边,咬着牙说:“凌三郎,你现在要跟我们走一趟了,如果你不配合的话,你的人头随时会落地。”
凌三郎关了店铺,说:“我随你们去就是了,你把剑放下,我害怕。”我们和邹大郎互相作揖道别。
花影把剑放回剑鞘,她把剑鞘架在凌三郎脖子上,走在凌三郎右侧,夏御史走在凌三郎左侧,阿爹和郭忠维并排走在中间,我和娘打伞撑着油纸伞并排走在后面。
我们走到开封府,开封府门前设有台阶,立着一块白色刻黑字石碑,十二位头戴黑色交脚幞头,身穿青色官服,腰间束着黑色革带,手拿长棍的官差,分散地站在开封府门口。夏御史把竹篮放在地上,花影把凌三郎交给官差看守,我们和夏御史,花影互相作揖道别。不一会儿,花影,凌三郎,提着竹篮的夏御史一起进了开封府。
娘问:“郭郎,你住在哪里?要是你和我们不顺路的话,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
郭忠维说:“姜大娘,我住在酸枣门大街。”
阿爹说:“看来我们顺路。”
娘笑着说:“郭郎和言律的住所,离得很近呢,言律住在景龙门大街。”
阳光仍是刺眼,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我和娘收了油纸伞,郭忠维和我们互相作揖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