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梨岗故人

军营鸣号，关墙竖起战旗，箭骨关备战气氛紧张起来。军士开始在山间布设陷阱。翼儿陪阿布萨去各营巡视，见库房中存有不少石烈，不禁喜出望外。

神火为东都朝廷专管物资，石烈则是凝沙洲特产。阿布萨领兵之后早有考虑，如今大营兵力不足，只能依靠防御手段抗击敌人。

狼族精于开山建物，箭骨关墙体均为石造，不怕火烧。他与翁荻花有同门手足之情，金流城石烈正在源源不断运来。

“大哥，还是你想的周到。有了它，咱们就可以给敌人来个火锅炖羊肉了！”

阿布萨闻声哈哈大笑，山体暗道密如蛛网，山脊上架着投石大车，暗道内遍布放箭洞口，再在山脚埋下暗沟，借助石烈火势，自可形成立体防御网。

来到山腰又是一喜，石壁中探出数门红莲车弩，即便缺少神烽炮助阵，交叉火力完全不逊于破军岭。

红莲城离这不过三百余里，苏子冲伤愈后时常来箭骨大营走动，这些车弩就是他送来的。经历了战场考验，兄弟情谊愈发深厚。

回到关楼，翼儿问起芷嫣姐姐，阿布萨憨憨地笑了起来。原来林姐姐已有身孕，阿穆云母亲得知消息后把她接回了圆月村，想想自己要当舅舅了，可把翼儿高兴坏了。

中午两兄弟在城墙铺上毛毡，学着林爷爷和阿图塔大帅的样子，一连喝了五坛麦酒。

雨竹大军北上，必定路过悬影城和红莲城。悬影城特产石青与金流城石烈属性相克，箭骨关布设火力防线，还需防备敌人去夺取石青。

他出言提醒阿布萨，一问才知大哥也想到了这点，早在几日前就写信送了过去。

用兵之道，知己知彼，派往南方的侦察斥候不断有消息传回。下午接到探报，敌军一支部队沿大道进发，直奔草原边界，兵锋已过了悬影城外的南川。令人想不到的是敌军沿路并未骚扰，而是绕过悬影城直接北上。

如此算来，不出三日就会大兵压境。敌强我弱，不宜前出。箭骨山延绵千里，山峰众多，天界玄光殿卫用法术炸出许多山道，哪里才是主攻方向？

翼儿撞破他们阴谋，不排除敌人改变策略。山脉从西往东足有几百道峪口，区区万人兵马不足以面面俱到，他只恨不能分出成百上千个分身，每座烽火台都去一个。

根本没机会放松神经，借着酒劲只想大睡一觉。阿布萨吩咐亲兵送他去客房，翼儿怀念昔日从军时的感觉，自己跑到关楼下的大帅房间，拉开熟悉的行军床，沉沉的睡了过去。

书架兵书，墙上弓刀。昔年昔日自己还是个懵懂未知的少年，今时今日狼族武士信仰早已填满胸怀。

晚间亲兵队长亲自来叫他吃饭，见他昏睡不敢惊扰，回去禀报大帅，阿布萨吩咐一切随他。

时近子时，关楼外人喧马嘶。走出房门，原来是落雁村派来了一支风筝军。翼儿见状大喜，当前最重要的就是情报搜集，有风筝箭士侦查敌人动向，可比烽火台管用多了。

首领长老收到翼儿来信，得知朝廷大变中阳皇帝驾崩后深为痛惜，天界派人潜入箭骨山脉更令他大吃一惊。灵界各族奉落花朝廷为盟主，神雷一战冥军虽败实力尚存，如今天界公然派兵捣乱，不由不令人担心。

雨竹城是朝廷设在悬霞洲的镇守之城，实力远超金流城。镇南王有“南阳先生”的江湖传名，在朝中内应覆灭的情况下，仍然敢发兵北上，必是有恃无恐。

少极城是灵界进入落花洲的咽喉，迈过箭骨山再无天险可守。狼族作为世代盟友，这道关口必须守住。这既是对兄弟的责任，更是荣誉所在。

狼族联盟遭此一劫，各村老兵损失殆尽，往后能倚靠的都是些年轻新兵。狼族尚武之风由来已久，让这些孩子早早去战场锻炼，本来就是草原传统。

近年发生的事放到一个棋盘中考虑，敌人谋局长远，环环相扣。神雷山封印被冲破，就连首领长老也没有料到。

三界争霸，灵界夹在天冥两界之中屡受其害。各族相争各为其利，天冥两界绝少公开联手。首领长老判断形势，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冥界之所以举全族之力猛攻神雷山，正是为叛军造反打先手。

蟾月谷妖王出世，凝沙妖族实力大减。金流之战西方蛮族元气大伤，神雷一役狼族联盟精锐尽失，各方盟友已被敌人各个击破，落花人族只能靠自己了。

灵界各族生息万年到了生死关头，最后的幕布即将揭开。朝廷新君登基派兵讨伐还需时日，在这之前狼族必须承担起抗敌的责任，这副担子就交给年轻人了。

接到翼儿来信，狼族联盟议事会即刻做了安排。首领长老放飞金鹰将消息传到各村落。沐火村魔法学院法师已向箭骨关进发，各村部队踏上南下道路。

雁不如接到消息，不顾内伤尚未痊愈，亲自带着学员赶了过来。就连北部掘石村的石匠，也被传令征召。

“雁长老，您来了啊！”

翼儿见到长老，赶忙上前行礼。阿布萨和雁不如正在给军士训话，军阵中清一色的少年面孔。若不是神雷战事老兵牺牲，哪能轮到这群年轻人披挂上阵？

雁不如朝他抬手回礼，挺直身板继续说道。

“落雁风筝，号称草原之风。孩子们，这任务可以说是有去无回，你们怕不怕？”

“不怕，不怕，不怕！”

三百名年轻箭士齐声高喊，雁不如听见后不禁有些哽咽。

“风之所向，草原辽阔。前辈捐躯轮到我们上了，这是荣耀所在，也是你们父兄在天之灵的期盼。来，让我们大声唱出狼族誓言。”

“勇敢、荣誉，牺牲！”

翼儿热血上涌，跟着队伍连喊了三遍。

箭骨山脉纵横千里，雁长老是要将这些子弟像洒胡椒面一样洒在山峦中，风筝箭士有翅膀飞行优势，靠前侦察风险不低。

昨日见识了玄光殿卫的手段，狼族风筝箭士恐怕不是对手。雁长老这么安排，大有慷慨赴死的意思。

谁想刚经历完一场大战，就落入更为凶险的境地。雪缘草原南北两座神山，注定要成为武士的荣耀之地。

唱完誓词，落雁村最后的风筝箭士踏上征程。雁不如热泪盈眶，知道此去凶多吉少，咬着牙一直目送他们远离。身为风筝学堂的总教头，没有谁比他更心疼这些孩子了。

“真是好样啊！雁长老，风筝营的军旗就扎在关楼上吧！”

阿布萨出言相请，箭骨关关楼地势最高，驾驭风筝飞空极为方便。雁不如听完点点头，接过风筝军战旗递到阿布萨手上。

“好！这面战旗又出征了。老夫许久没来箭骨山，这就去看看情况。”

说完，背后竹簧“蹦”地弹开，身形窜动直往东边山脉飞去。看来雁长老又对风筝进行了改良，机簧增力，飞行速度明显比以前快了不少。

“兄弟，你去把它插在楼顶上。”

翼儿点头接过旗子，风筝军在狼族军队中享有盛誉，立下赫赫战功。如今近万人的部队只剩下最后几百名学员，战旗插上关楼，正是箭骨大营对他们的尊敬。

“大哥，我去南边看看。”

敌军北上，是分兵多路进山还是大军合力冲关，是翼儿一直在思考的问题。侦察斥候传回的情报不够仔细，他想亲自去走一趟。

插好旗跳下关楼，驾起御风术缓缓往南，山脊烽火台挂上了值夜灯笼，远远望去星星点点。

玄光殿卫士既然来到灵界，绝不只是炸山那么简单，谨防还有其它阴谋。雨竹大军在明处，天界却躲在暗处。本打算忙完东都的事情就去找翎儿，哪曾想又遇到这种情况。

夜色已深，飞鸟落林，不知不觉又来到那片原野。雪原斗术，红霞烂漫，心中潮波荡漾。他好想去那座果林看看，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儿女私情且放到军国大事之后吧。

风之所往，心之所向，顺着南来的暖风缓缓飞行，不知飞了多远，不知飞了多长时间，始终未见大军开拔动静。

天边微微露出晨曦，正想落地休息，身后突然刮过了一阵旋风。

风门闭合，黄光绽开，红霞一纵即逝，难道是她来了？翼儿心里怦怦直跳，追，霞光虚虚渺渺，空气中香气飘飘，仿佛又回到少年时的自己。

霞光引着他一直往南，“五转束风环”开开合合，反复变换方向，追了一会始终靠不近。

丘陵地貌，梨树山岗，翻过山坡应该就是卢员外的月庄了，怎么被带到这里来了？

“下来吧，讨厌死了，本宫主怎么每次来这里，都能碰见你这个倒霉鬼？”

红绫子收起法宝，站定后气呼呼地说道，说话间甩袖抖起一阵疾风，震落满树梨花。

落雪缤纷，红里透白，她和金翎子本就是孪生姐妹，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花瓣落地，翼儿不禁看得有些呆了。

“见过小姐姐，我也没想到会在这碰上你啊！”

红绫子见他不来好气，怒道：“呸！谁是你姐姐了，瞧你那德行，御风术怎么退步了？翎儿的披风不是给你了吗？怕是还不懂妙用吧，哈哈哈！”

嘲笑就嘲笑，反正我脸皮厚。红绫子性格刁钻，心肠倒不坏，说起来还出手救过自己几次。她性格翼儿咋能不知道，遇上难纠缠缠又不想得罪的女主，最好的办法就是嬉皮笑脸。

“嘻嘻，呵呵，小姐姐好久不见了，不如我家翎儿可好？”

听了这话，红绫子更没好气地怒道：“啊呸！几日没见，你脸皮变得比城墙都厚了，谁跟你是一家了？

你和妹妹的丑事，父皇和母后都知道了，亏你有本事，樱桥使，水鱼儿，糊涂二老都拿不住你。

翎儿和我打赌输了赌注，又因为替你求情，惹母后生气被关进了斩泪台，这辈子恐怕你是看不见她了。这一切都是你害的，你还有什么好说？”

“啊！...斩泪台，什么斩泪台？怎么会这样？我这就去找她，天绝宫怎么走，你快告诉我。”

翼儿一听这话急的百爪挠心，镜湖里的悬波之门可通天界，除了这处通道一定还有其它办法。

红绫子摇摇头有些无奈，来灵界寻宝物是因为父母不和的原因，自从赢了赌约，她对金翎子更多的则是姐妹之情。

妹妹对翼儿用情之深，这段孽缘注定没有结果，她有些不忍心。

“天界的事你无权过问，本公主也不会告诉你。再说了你身上的法宝本就可以去那里，劝你还是先看好自己小命吧，不好好在箭骨关呆着，跑这里干什么？

嘿嘿，只怕到时候，箭骨山成了一座火山了，小命一丢，也不用再见你心烦，呵呵！”

“啊！？....”

天绝宫大公主心高气傲，行事刁钻，这种事情绝不屑说谎，看来天界对箭骨关就要动手了。

“打扰了，故人相会，难得难得。长公主，秦兄弟别来无恙。”

竹影随风，飘然现身，刚才注意力全在红绫子身上，翼儿闻声回望，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背挎竹剑，斗笠蓑衣，浑身罩在青竹之气中，来人摘下斗笠，朝二人恭敬施礼。

“拿来吧！”

红绫子见到来人，也不避讳翼儿，抬手说道。

“是，这就请长公主验印。”

来人解下背囊。双手捧着递了过去，沉甸甸的一看就知道东西不轻。

“祖兄修为精进，日进千里。翼儿真心佩服。你我如今已是敌对，今晚见面就算绝交了，下次必定讨教剑法。”

祖星辰如今是竹哨府卫统帅，镇南王麾下第一高手。这段时期受鬼韬子点拨，终于参透青竹之气，背鞘透出金铁光色。翼儿感念他人品和昔日之恩，持礼相告。

“世态无常，身不由己。星辰受王爷大恩，自当肝脑涂地。秦兄弟所言极是，你我各为其主，竹哨卫前军已在十里之外。小兄不妨即刻回去准备，战场再决生死。”

说完朝着红绫子恭请道：“有劳长公主亲来，王爷带话一定不负所诺。这位小哥是星辰故人，今晚凑巧相见。公主不必多疑，验完印小人也好回去交差了。”

“呵呵！谅你们也没那个胆子，无需验了，你们走吧。”

红绫子折下一截梨枝，凑近鼻子闻了一闻。说完走进树丛中，笑声中红光连闪，花瓣纷纷掉落。

她明明喜欢梨树花香，却要把花瓣全部从枝头震落，这就是天绝宫大公主的秉性。金翎子回炉再造，姐妹从此不得相见。今晚见了翼儿，把一肚子怨气全发在树上。

“秦兄弟，王爷得天界相助，不日就要攻取东都。小兄弟天地奇才，本非狼族血脉，何必搅入这场是非？不如找座仙山归隐，也好过愚兄受人役使。”

祖星辰有谦谦君子之风，翼儿听了这话心生感触，是啊！世间事还等世间人，昨日为友，谁曾想明日就为敌了？

“祖大哥，你我相交一场，雨竹城如今已成灵界公敌，大家各自为安吧，下次相逢再决胜负！”

“好！就此别过。”

两人抱拳告别，祖星辰转身正要离开，翼儿猛地想起一件事，喊住他说道。

“祖大哥且慢，揽月山庄是我一位故人的宅子，还望大军不要扰民。”

“小兄弟放心，英雄逐鹿只争镬鼎，仁义之师不伤百姓。你我箭骨山再见。”

竹光追风，灭境修为，祖星辰踏上竹剑匆匆离开。

天光微亮，一轮红日探出云层。冥冥之中天意安排，若不是看见那抹红霞，怎么会遇见故人？

第一次在落马镇见到祖星辰时，翼儿就对他有好感。他今晚能到这里与天绝宫公主见面，说明大军已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