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阿怒哈之死
不同巢穴的兵蚁争斗是为了守护领地,或是为了抢夺食物,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一定要斗个你死我活。
蚁王之间的对阵也一样,只不过目标比食物要高尚些。
金光灿灿,熊军主帅金刀的霸气,似乎盖过了天上冷月的清辉。空气仿佛一滞,杀气来势汹汹。
关楼楼顶,阿利烈炼铁晶元淬炼的银刀抖擞精神,划出几道光圈。
阿怒哈屹立如山,刀头朝上,纵身跃起。
日月相争,天昏地暗。沉寂如死的夜幕,闪过两道光芒。
一道银光,一道金光,携着狼熊两族的仇恨,凝化牺牲将士的英魂,在空中相撞。
毕生功力尽付一击,蕴含着横扫千军的力量。镇水关关楼方圆十丈内,已没有一个兵卒胆敢靠近。
金甲将军跃上高空,如鹰鹫般扑向楼顶,每逼近一分,金刀上凝聚的灼光,便强烈一分。抵近关楼之时,浑身被金光笼罩,分不出人在哪里?刀在哪里?
翼儿一见之下,知道金甲将军的功力绝不在大帅之下。再看大帅也是一般模样,光晕中人刀合一。
金光距离楼顶约摸三丈之距,骤然一停,弥漫光晕消失,化为一道日光斩向下方。
与此同时,关楼顶上的银光也化成月芒,当头迎上。
蚁王之间的较量,不仅是一场输赢,而是荣誉!
如同流星击中地表。翼儿仿佛看到,楼顶缠绕的光影中,一只金熊和一只银狼撕咬在一起。这是两军主帅心中图腾的幻形,也是垂死之人,生前的回光返照。
“咣当”,金银对撞,两声怒吼过后,关楼上下,亮光一绽即逝。战场回到了刚才死一般的沉寂,没有人看清双方统帅的招数。
夜空中闪耀的流星,最终消失在黑暗中,曾经的灿烂,归于尘土!
只有一招,两军主帅同时受到了对手的致命一击。
阿怒哈自空中急坠,在覆瓦上向后滑行了十几步,刀杆撑地,几乎撑持不住。
金甲将军身形摇晃,犹如被风吹起的落叶,在空中飞了很远,飘落在血海汪洋中的木筏。
月圆夜,狼群在草原上仰天长啸。熊军阵中率先敲响了收兵锣声,战筏缓缓撤离镇水关御墙,退到瓮城对面玄溟湖的位置。
镇水关守军缓过一口气,开始组织士兵在城墙上堆石拦水。那群水族女子见状也遁回了水中。翼儿担心大帅安危,与骑鹫法师对望一眼,发动御风术飞往楼顶。
阿怒哈大帅跌坐在楼顶上,银甲开裂,露出了里面残破的战袍。翼儿抢上前去搀扶他,被他抬手阻止。
银刀断为两截,阿怒哈嘴唇紧咬,如风中残烛,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翼儿知道他必是受了极重的内伤,此刻正在运气调息。
“砰”地一声,阿怒哈身上的银甲炸裂成无数碎片。大吼一声,喷出一口黑血,仰面朝天重重地倒了下去。
镇水关的后半夜出奇的安静,丝毫没有半点战场的气氛,除了肆虐的冷风犹在咆哮,对阵的两军暂时脱离了接触。
汹涌的天河水顺着破军岭西坡缓缓回落,主将重伤,敌我两军都需要重新休整。
“呜呜呜”阵中不知是谁吹响了骨笛,刺破了大战停歇的死寂。笛声飘渺,曲调悲亢。缅怀捐躯的武士,感叹生命的渺小。
笛声刺破夜幕,也刺痛了对阵将士的心。
关墙内外尸横累累,血腥味浓烈。翼儿坐在残破的楼顶上,仰面望着天上的冷月,呆呆出神。
林爷爷说过,天地灵气,阴阳二属,唯有日月精华最为极致。如果明月有灵,望见破军岭上成堆的战士遗体,会不会伤心呢?
熊族士兵奋不顾身来抢关楼,无畏决死气概丝毫不比狼军差,虽是敌对,他心中也不免生出钦佩之情。世间生灵,难道真的要世世代代杀戮下去?
阿怒哈被亲兵抬进关楼,呕血不止。镇水大营尚存的将领都被招来,围着军榻站成了一圈。
阿怒哈见诸将到齐,强撑起身子,一名亲兵拿汗巾拭去他嘴角一抹鲜血。长吸一口气后,开口嘱托后事。
“诸位将军…老夫怕是不行了…这金甲小儿,功力倒是不浅…唉,人老了…不比当年了!”
阿怒哈叹了口气,微微摇头,大声咳嗽,喷出几口鲜血。
“此番敌军…驱动天河水…原在我意料之中,只是未料他们提前了一日…天意啊,真乃天意啊!”
说到这里,阿怒哈眼中潮湿,心有不甘。
“水族聚水阵着实了得,水火相克,完全克制住了咱们的神烽大炮。我观敌军战法,发水围城是破我雄关威势,使我首尾不能相顾。
他们退兵…一是那金甲主将被我所伤,二是他们在准备发起最后的总攻。”
阿怒哈说到这里,挺起身子,面上忽然冒出一道红光,老将军精神一振,语调变得高亢起来。
“诸位将军,你们可知道天河水来势凶猛,却为何不能越过关楼城墙?”
诸将猛听大帅发问,人人心感疑惑,却无人能作答。
“哼!那是因为关楼底部,有我狼族大英雄阿利烈,当年埋下的一颗镇水之宝——金刚界石!水族欲犯草原西界,必定要先破此宝。否则,就是痴心妄想!”。
阿怒哈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攒了攒劲,接着给诸将讲起了一段故事。
原来三千年前,阿利烈出兵破军岭,击溃熊罴部落,建关埋石,封住玄溟湖东进泉脉。从此界定西部边境,换来千年平安。
这场战斗,熊水联军得到冥族暗中相助,拼死进攻,自然是想拔掉镇水关楼底部的眼中钉。
相传金刚界石是太神盘古趾骨所化,共有十颗,散落在天灵冥三界。当年阿利烈四处征战,于神雷山中偶得一颗,起初不知所用,后来发现此石,蕴有镇山克水之灵力,正好用来封印破军岭主峰上的泉眼。
阿利烈封水建关,界定草原边界。水族泉脉被封,一直不得东进,这颗金刚界石有如悬颈之剑。几千年来,水族首领,无不想拔之而后快。
阿怒哈道出此中原委,强打起最后的精神。
“诸位将军,关楼得失关系草原安危,只要那颗金刚界石还封在泉眼上,我军便有最终取胜的希望!”
说完此话,阿怒哈眼神坚毅,左右环顾了下。
“传我将令,放弃沿线所有据点,镇水大营全军将士死守关楼,哪怕战至最后一人,也要等到援军赶来。”
诸将齐声接令,阿怒哈脸上绽出一丝笑容,竟张口唱了起来:
“老夫聊发少年狂,横刀跨马战旗扬,将军百战身先死,空余壮心保边疆。”
唱完口喷鲜血,双臂一扬,立时气绝。
镇水关面临大敌突失主帅,形势危急,然而狼族秉性彪武,越临危难越是奋起!
告别大帅遗体,各营将领指挥兵马集结,围绕关楼,重新布下防线,将投石车在城墙上架好。
古嘟鲁指挥箭骨炮队将最后一门神烽炮抬上顶层,所有将士都抱着赴死之心。
翼儿听到大帅辞世的消息,伤痛不已,眼中不由流出泪来。
这位白须银甲的老爷爷,对自己的教诲顿时涌上心头。来镇水大营这几日,阿怒哈对自己言勉有加,翼儿好生感激。
自他懂事以来,还从未经历过如此亲近的人离世而去,心中虽是悲痛无比,但烈风营出来的狼族小战士,从来不服输,悲痛转瞬间,便化成了仇恨的力量。
仇恨会带来力量,然而它也象噬骨的毒药,太深太重,会贻害自身。翼儿经脉中的那股邪气又开始躁动起来。
黎明破晓时分,熊水联军发动了总攻。
天河水水势比昨日更加汹涌,一波波地撞击着关墙。血腥味、飞溅的血花、双方士兵的喊杀声,又搅成了一团。
熊军趁着水势,将一排木筏紧紧抵住关墙,不断有抢城兵士从木伐上跳下。双方士兵围绕着关楼展开了生死争夺。
镇水关关楼,里三层外三层,全是玩命厮杀在一起的战士,密密麻麻的,敌我两军混在一起。
大营最后的一支预备队也派上去了,熊族士兵也是源源不断。两军肉搏几近疯狂,双方战士进入忘我状态。
“轰轰轰”
关楼顶层窗口探出的最后一门神烽炮,开始了轰击。箭骨营炮队的军士们,在古嘟鲁的指挥下,把剩下的这门炮发挥到了极致。
硫弹携着怒火,不断砸向熊军木筏,炸出片片血雾。
大家都在玩命!
前方战筏被毁,后方战筏随即补上缺口。熊军今早进攻,重兵围住关楼,摆出铁桶合围阵,破军岭上足足冲上来万名熊兵。
死战不退,熊族军队采用车轮战法,一波接着一波,连续进攻,完全不顾士兵伤亡。看来敌军是铁了心,要誓取关楼!
翼儿胸中斗志昂扬,今天就算死在这,也要往前冲!
小腹时隐时现的疼痛感,被他完全忽略。眼见西坡上纵横数里的敌军战筏,如同倾巢出动的蚂蚁,攻势一浪高过一浪。
知道熊军今日除非全部战死,否则绝不会后撤了。
他把心一横,狼族武士的六字训言:“荣誉、牺牲、勇敢”,登时涌上心头,手中弓箭急射,只想着能多杀一个算一个。
五彩华光,直飞冲天。
赤、橙、蓝、绿、紫,五色盈光突然从水面冒了出来,光影环绕间,聚水法阵再次发动。
关楼顶上的翼儿,一眼就看出这团光影与昨天大不相同。昨晚水阵攻关,只是蓝光一色闪耀,这回可是五彩齐飞了。
水族五脉宫主联手驱动水浪,一齐升在空中。双掌合什,人人自嘴中吐出一颗晶莹剔透的冰珠。
冰珠冒着寒气,带动五色光芒,逐渐织成了一张好大的光网。万千迷离幻影,透出一眼漩涡,里面天河水翻涌激荡。
悬波之门!
一道比昨日更加闪亮,直径宽上四五倍的水柱,被五色光网从大水中抽起,转了几转后,狠狠地砸向了关楼。
昨日交锋,玄镜湖水族只派出蓝莹宫宫主水如芒一脉参战,是因为熊水两族此战虽是同盟,但是水族诸女自视清高,心底总是不愿同蛮族多打交道。
加上两湖相接,有玄镜湖天河水之威冲关,水凝脂心想镇水关守军绝难抵挡,所以未尽全力。
不料翼儿用冷箭射伤水如芒,聚水法阵威力大减。水如芒被抬回银宫,水凝脂见状大怒,吩咐赶紧给她疗伤,连喂了三颗“清波龟露”。好在冷箭伤的只是皮毛,并未触及心脉。
今晨,除了七脉中年纪最长的青燃宫宫主水沁琰,和年纪最小的金覆宫幼主水晶晶之外,其余五脉宫主一齐出动。
水浪翻飞,五光交汇。长袖飘舞,美艳绝尘。
如果说世间有一种美,美中透出的是一种致命的诱惑,不知道沉醉其中的人,临死前会不会感到幸福?
五脉宫主吐出内丹,祭起元基淬炼的寒冰晶珠,发动聚水法阵。昨日负伤的水如芒经过灵药救治,带伤上阵更是不遗余力。
来袭水柱携五脉宫合力,几可摧山裂地。“轰隆”一声巨响,最后一门象征狼军得胜希望的神烽大炮,被水头从坍塌的墙楼中卷起,高高抛向了空中。
就在水头撞来的刹那,翼儿眼见危机来临,驾起御风术,高高跃在空中。慧星撞地,楼顶覆瓦四散,镇水关关楼顶层轰然倒塌。
可怜箭骨营炮队军士,连同古嘟鲁统领,人人被震得脏腑破裂,毙命而亡。
一蓬飞雨,翼儿全身都被打湿,水花打在身上隐隐作痛。聚水法阵一击之下,就摧毁了顶楼。狼军将士们看在眼里,心底一凉,关楼只剩下半截了!
五脉宫主联手起阵,力量比起昨日真不知强了多少倍!眼见箭骨营炮队兄弟的尸体被水浪抛起,心中悲痛瞬间化为搏命勇气,更夹杂了一股冥族天然的嗜血戾气。
啥也不想,就是想喝血了!
纵身前扑,响箭离弦,他向聚水法阵中的水族五女,玩命扑去。就算是草原上的野兔,被狐狸追急了也会咬人!
第一波“欺风三箭”刚刚射出,箭还飞在途中,聚水法阵中又卷起了一道更粗更亮的水柱。水头裹着无穷力道向翼儿砸来,硬逼得他连翻了几个筋斗闪避。
三支箭刚刚飞了一半就被震成了粉末。水头去势不减,凭空一转,携着一股不可阻挡的霸气,砸向了剩下的半截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