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旧人旧事
伽若脸上的笑容消失,显现出一丝淡淡的忧伤,片刻又恢复了那副笑脸。
“佛在心头坐,莫向心外求!”伽若双手合十,虔诚的说道,“我现在虽不是玄门的弟子,但佛并没有离我而去。”
江逸舟听闻露出钦佩的目光,曾经那个顽皮嬉闹的伽若,在江湖上漂泊一遭,比之前成熟了许多。顿时心中生出许多感慨,江湖——真是个大的熔炉啊!
“是佛让你来多管闲事了?”秋娘侧着脸,不屑的说。
“佛只教我做人,如何做事是我自己决定。”
“你口中的佛,渡了千万人,何时可曾想过来渡一渡我这个苦难的人?”秋娘说着流下了眼泪,“当年我被白流山强行掳回茫崖山,佛在哪里?白流山折磨我时,佛在哪里?他狠心废我修为,弃我于江湖时,佛在哪里?我的孩子被卖、沦落妓院时,佛又在哪里?”
秋娘看向伽若的眼神中充满的恨意,仿佛要将这一生中遭遇的波折化作利剑全射向他。
众人听之,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佛让我来渡你!”伽若突然郑重其事的说。
“你来渡我?”秋娘听罢,握着帕子的手僵在半空,抬起挂着泪痕的脸,“哼!连你自己都渡不了!”
伽若面色呆住,清澈的眼眸垂下,对啊,自己也是被逐出师门的人,流浪江湖无家可归,还敢妄言渡人?
众人只顾听伽若与秋娘的交谈,桌上的饭菜已变凉。
当年在青峰派玄道大会上,祁莲蓉失手杀了无定派的无双,掌门白流山废去她的修为,将她逐出茫崖山。
祁莲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自此流落四方,无依无靠,只能靠乞讨为生。后数次遭遇流寇、地痞无赖的欺负,一路流浪到洛州,看透俗世,一心想要寻个寺庙出家,余生与青灯为伴。
没想到在途中,在饥寒交迫将欲冻死的时候,遇到了陈铁柱,被铁柱带回家。
在铁柱的照料下,捡得一条生命。
祁莲蓉以为是她诚心祈祷感动上天,上天赐福与她,后来她就嫁于铁柱,与铁柱结为夫妻,从此过起了平平淡淡的普通人的日子,并为铁柱生了一个女儿。
没想成又跳入一个火坑,铁柱嗜赌成性,家产、房屋都变卖完了,最后不得已将年仅两岁的女儿也卖与他人,她一气之下,离开此地,结果没跑多远就被追债的人将她掳了回来。
当进入醉春楼中时,她才知道,铁柱还不上赌债,竟将她也卖了。
从此她改名为“秋娘”!
此番话将完,秋娘已是泣不成声,手中的帕子已经湿了一大块儿。
江逸舟与陈道平、林堂生三人,静坐观客,沉默不语。
伽若若有所思,或许二人的遭遇有些相同之处,心中为之动容,眼中含着的热泪怅然流下。
一顿饭吃到日头偏西,店里客人已走光,店小二肩头搭着毛巾,打着哈欠走来,“几位客官,你看我们这儿都没人了,您几位还需要点什么?”
江逸舟听罢,知道这是在赶人了,摸了摸浑身上下已空无分文。
林堂生急忙从腰间摸出几块碎银子,给了店小二,店小二点头哈腰的双手接过来,陪着笑脸走了。
江逸舟面露愧色,向林堂生拱了拱手,“有劳林兄破费!”
“一顿饭而已,不成敬意。”林堂生大方的笑道。
这时,街巷中传来一阵狗吠声,几个行人窃窃私语的从酒肆门口走过。
“知道没,卖茶的那老头儿死了,听说死得可惨了。”
“唉,死了安生了,有那么个混蛋儿子,活着也是受罪!”
“可不是么……”
江逸舟听罢,急忙拽住那人的胳膊,将那两人吓了一跳,“干什么呀?”
“你刚才说谁死了?”江逸舟着急的问道。
那人打量了一下江逸舟,见他不似坏人,手指向后边说道:“就那儿卖茶的老头儿!”
“怎么死的?”江逸舟震惊不已。
“我怎么知道?想知道自己看去,神经病!”那人一把甩开江逸舟的手,与同伴急急忙忙走了。
“死了倒好,省得活在这世上受罪!”秋娘仰头望着逐渐西沉的太阳,哀怨的说了一句。
江逸舟起身快步向陈阿六的茶摊奔去。
“走,快去看看!”林堂生拉着陈道平想跟着去。
“干什么去,多管闲事?”陈道平极不情愿,林堂生拉他不动,只好自己跟去。
“哎哎哎!你个小兔崽子,自己跑挺快!”陈道平用拐杖杵了杵地,气急败坏的说:“你等等我!”
伽若与秋娘对视一眼,见对方的眼中毫无波澜,试探的说道:“我们也去看看吧?”
秋娘没有回答,迈着轻盈的步伐,一步跨出酒肆的门。
江逸舟进入小巷,远远的看到那茶棚已乱作一团,桌子凳子都东倒西歪,头顶的篷布被撕成三块,各自耷拉着垂下来。
茶摊外边已围了许多人,江逸舟走近看到陈阿六歪倒在墙角,嘴角还留着鲜红的血迹,胸口的衣服上洇红了一大滩,裤腿和袖子上全是灰尘,两只眼睛像睡着了一样闭着,显然已没了生机。
想起刚来南昭城时,陈阿六端来茶点时那和蔼的笑,江逸舟心中只觉惋惜。
“铁柱呢?他爹死了,做儿子的都不来收尸?”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句。
“唉,谁知道又在哪儿赌呢?”另一人叹道。
“摊到这样的儿子,早死早解脱!”方才那人又说。
许多人摇摇头无奈的走开了,江逸舟抬头看了看,将那篷布扯下来,盖在了陈阿六的尸体上。
伽若将佛珠摘下,默默诵起了《往生咒》。
“你知道他家在哪儿吗?”江逸舟向秋娘问道。
“出了城门以北三里地,有个破草屋就是!”秋娘冷冷的说道,看到这位往日的公公死了,脸上竟没有丝毫的变化。
“喂喂,你要干吗?”陈道平向江逸舟问道。
“送他回家!”
“我说江少侠,不是我无情,人家有儿子,何须咱们给他收尸……”陈道平唠叨着。
江逸舟将陈阿六的尸首用破篷布裹起来,放在旁边的平板车上,又将照夜牵过来,将绳子挂在了照夜的背上。
“师傅……”林堂生扯了扯陈道平的衣袖,示意他少说几句。
“人在江湖,自扫门前雪就行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唉年轻人都不懂江湖规矩……”陈道平仍旧唠唠叨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