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穷途末路
正胡思乱想之际，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高洋一惊，烟灰直接掉落在裤子上，慌得他连忙站起来拍打，没想到动作幅度太大，起来时又带翻了水杯，水全洒在桌子和键盘上……
忙乱得一塌糊涂，但手机还在不依不饶地响起来。
好不容易把这些局面摆平接起手机，里面传出李恒的声音：“晚上好，高总，有没有在忙？”
“没有没有……下班了，下班了……”
“最近账户情况怎么样？我前两天看了报纸，说绿豆期货交易很激烈？”
高洋心虚地回答：“马马虎虎吧。”
“马马虎虎？”李恒疑惑地问，“那是亏还是赚的意思？”
“略亏一点，大概7-8个点，不过问题不大。”
听到亏损局面，李恒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但随即又舒缓开来——谁也不是神仙，不可能把把都赢！高洋这么说反而显得还比较有底气。
“胜负乃兵家常事，7-8个点没事，可以理解。”他搪塞几句道，“是这样，你也知道开企业年底要结算农民工工资和供应商材料费，而年底房产销售形势一般，银行放贷速度又比较慢，所以资金缺口很大……我哥和我商量了下，决定把理财这里的账目抽点回去，度过难关再说。”
“大概要抽多少？”高洋的声音很苦涩：代客理财中，大约有400万是李恒的，还有100多万是其他两个客户的。
“也不多，240万吧。”
高洋下意识道：“这不少了，我安排头寸也需要时间……”
“所以我先和你打个招呼，今天周一嘛，你周五给我行不行？我知道期货当天卖出就可以拿钱的，比股票还快。”李恒道，“年底兄弟这点账目要是平不了，万一农民工围攻过来就吃不了兜着走，建设厅三令五申不准拖欠农民工工资……”
“可这有点亏损啊。”
“亏损没事，就按8个点计提掉，到时候我们再算清楚，等开年房产再次销售，资金再回流么。”
“但……”
“怎么，被套的很厉害？解不了套？”
高洋马上否认：“不不不，期货没套住这概念，就算当天停板，第二天也能交易，哪怕三板强平，也能第四天冲销……和股票不一样，没有停牌。”
“那就好，我周五来拿支票，开年后我们继续加大合作力度啊……”
挂断电话后，高洋想起账户上仅剩的68万，长叹一声：现在去哪找200万给李恒？
刚才他绞尽脑汁想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利用手头这68万再加自营盘抽出来的资金到香港干一笔，无论如何先把牛总那100万高利贷还上，其他随便哪里借点钱——哪怕先把超哥15万拿来，把婚礼办了，过年后再从容不迫考虑代客理财项目的事。
但现在李恒索要200万，一下就把他逼到悬崖边了。
从哪儿去找200万给他？偏还不敢说亏光了，亏7-8个点李恒估计不会介意，因为毕竟前段时间赚过一笔，可他若知道那400万全亏完非飙不可。房产商这种地头蛇岂是好惹的？
代客理财协议里有一条：亏损到75%时必须停盘、清仓，等候投资人给出意见一起处理。
但他在操作中一意孤行地认为会回本，压根就忘了这条风险线，等回过神来，别说75%，连25%都保不住了。就算这样，顶多也是操作失当问题，可他后来又利用小雪孕检的漏洞把款子全部提出，就连关键一步也走错了。
周五就要来拿钱，怎么办？怎么办？
在一瞬间他想到了挪用自营盘资金，无论如何先把窟窿填上再说，先稳住李恒再说……
心慌意乱准备回家，冷不防手机又响了起来，这次是天津总部打来的，看号码应该是人力资源总监。
“高兄，恭喜了恭喜了……”
“恭喜？”高洋被说的有些莫名其妙，“喜从何来？”
“总公司刚刚讨论通过决定提拔2名总助：要求35岁以下，中层正职职务，还要有丰富的一线经验，列入考察一共4个后备人选，你老兄排第一！”
“我？不会吧？”高洋没有惊喜，只有惊吓……
“这还能骗你？咱俩什么关系？考察名单还是我报上去的……”薛总监摇头晃脑道，“刘副总下周带队来钱塘考察，一方面了解下营业部经营情况，另一方面组织谈话，对了，还要进行下离任审计。这都是常规套路。弄好过完年你就是高总助了！”
“不会吧，这么急？”
“不急不急，文件和通知周三才，我先和你打个招呼，免得你措手不及，刘副总这里你还是要走动走动，留个好印象……”薛总监很自来熟地恭维道，“高兄上去后可要多关照小弟啊，小弟搞不好就要外派来你的地盘当老总，到时方方面面人物恳请帮我周旋一二，你知道的，钱塘我一点都不熟悉！所以这次我也自告奋勇来了。”
高洋的心猛地抽紧了：这突如其来的考察可不是好事，尤其离任审计简直就是催命符。
他勉强回应道：“好说，好说……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我先做好迎接和汇报准备！什么时候你老兄和领导来给我个确切时间，我好准备迎候大驾！”
“好，后天给你确切时间！”
放下电话，刘副总在后面问：“高洋电话里什么表现？”
“比较惊讶，没有欣喜若狂的压抑，有点不太符合他的性格。”
刘副总点头：“最近收到两份匿名举报信，说钱塘营业部乱象很多：私自代客理财、挪用挤占自营盘资金等全提到了，苗书记很重视，生怕出事，让我去看看。”
“那这总助人选考察？”
“这也是真的。如果考察结果现没问题，就调回总部来升一升，高洋当了3年老总，新开拓了一个市场，无论是手续费还是客户资产都在新营业部里名列前茅，如果只有小问题，可以忽略不计……组织培养一个干部不容易啊！”
“但是……”纪检组长忽然低声道，“我下午刚接到份举报信，说他出轨包养小三，对象是营业部员工，更麻烦的是还怀孕了。”
“包小三、怀孕？”刘副总紧张起来了，“拿来我看！”
举报信说的有鼻子有眼，他看了一脸皱眉：“这别是诬告吧？说高洋作风霸道我信，说他包小三还真不太相信。我见过他老婆一面，很漂亮的一个医生，知识分子，干部家庭出身……有这样的老婆去包小三，吃窝边草，还怀孕？编故事敢不敢再假一点？”
“但说的有鼻子有眼，还说高洋很喜欢陪客户去夜总会，每去夜总会必叫小姐！所有票包括小姐费都在公司报销……”
“见鬼！这他妈都什么事，刚要提拔干部就冒出一堆举报信来，平时怎么没人说？”
薛总监讪笑无语，这还不明显？僧多粥少，大家各显神通啦！谁不知道总助是中层成为高层的关键一跃？
期货业要创新开拓很难，尤其营业部老总没有豁出去的性格和作风怎么打天下？所以有检举信正常，尤其涉及被考察对象就更正常，唯一不正常的是关于高洋的举报信和非议特别多，大多数还是从钱塘这里出来，这就不免让人浮想联翩了。
所以借着考察机会一定要摸摸清楚，换薛总监去营业部也有这考虑——只有把人调开，才能充分挖掘其中内幕。如果这样挖掘后现没问题或问题不大，提拔才是板上钉钉，带病提拔的话，你让书记、纪检组长、分管副总的脸往哪里搁？
组织路线在用人，千万不要业务成功了、赚钱了，结果一把手到头因违法犯罪而进去了……
放下手机，高洋沉默了：一个周五要钱、一个下周考察，还要离任审计，这是不打算给自己活路了？
他不知道的是因为他违规操作太多了，多到连财务部也忍受不了的地步，风控部也觉得提心吊胆。两部门经理一合计，觉得这事必须说，否则追查起来，高洋固然当其冲，他们也吃不了兜着走。
至于小雪这事，是那天财务经理看见他在办公室里抱着小雪，然后风控经理不经意间又看到小雪的医院报告，两人便迅速脑补出整个故事来。偏偏故事都说准了，唯一差错就是包小三——他们不知道高、陆离婚的事……
高洋本来想好的路线——先应付高利贷、再想办法从自营盘抽取、慢慢补上代客理财窟窿的计划全打乱了。光李恒一家来催钱，他还可以铤而走险从自营盘抽200万顶过去再说，但考察组和审计组要来，他就不能动了，谁动谁死！
他很清楚，如果只有挪用痕迹，但钱分文不少，上面多半会睁眼闭眼；可若账目对不上，那上面绝不会善罢甘休，这也关系到风控部门的绩效。
目前这双管齐下逼的他必须迅速拿出办法来，留给他的时间已不多了。
看了看家里的灯火，高洋狠狠抽完最后一根烟，将烟盒揉成一团扔出窗户，两行热泪潸然而下……
悔啊！
如果能重来该多好？
如果不要那么利令智昏该多好？